初夏的阳光总是灿烂而清澈,温软地刷在猫咪的胡须上面。筱雅倚在一张置于树下的安乐椅里,一只黑猫趴在她的肚子上打着盹。她盯着猫的胡须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打了个哈欠,把手里读了一半的书盖在脸上,准备小小地打一个盹。
突然,趴在她肚子上的小黑猫一跃而起,跑掉了。
筱雅看着它消失在视线中,深吸一口气,重又把书盖在脸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她脸上盖着一本书、昏昏欲睡之时,骤然间感到有个东西从天而降,重重落在了她的腹部。她一惊之下,慌忙掀开盖在脸上的书,低头去看,原来是那只小黑猫叼着个什么东西,一个自由落体,优雅下坠在了她的肚子上,还把嘴里的东西吐在她的胸口。
筱雅看了一眼小黑猫吐在她胸前的东西。这是一只米白色的小熊玩偶,笑眯眯的,表情蠢萌蠢萌的,看起来有点儿搞笑。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玩偶?”筱雅拎着玩偶的一只耳朵,问。小黑猫当然不会回答她,悠然自得地看着她,又抬起爪子,把玩偶从她手中拍下来,拨弄着玩耍。
筱雅合上了书,在安乐椅里坐正了身体。这时她突然发现,在她身边正站着一个人。
站在她身畔的少年有着一头金色的短发,颜色几近耀眼。筱雅见过的西方人也不算少了,但还真是第一回见到这么灿烂的发色,不禁有些惊讶。两人视线相对的时候,少年似乎也愣了一愣,随后向她露出了可爱的微笑。筱雅不由得一怔。
真的是……好温暖的人啊。
“呃,有什么事吗?”她缓缓地问。少年笑了笑,抬起手来指了指那个正在被小黑猫“凌虐”的小熊玩偶,又指了指位于不远处的一家店铺——好像是一家冰淇淋店。
“这是她从你店子里叼走的?”筱雅明白了,见少年点头,筱雅便把玩偶从猫嘴里拿走,猫睁大眼睛看着她,喵喵叫着表示抗议。
“回头我会送你别的玩具,好不好?”她揉了两下猫脑袋,安抚地说,一边把玩偶交还给少年。少年眼里含着笑意接过了玩偶,看了看小黑猫,说:“她很可爱哦!是你养的猫吗?”
“不是,我不养宠物的。”筱雅摇头,“这个小家伙应该是野猫,只是她自己喜欢来找我玩罢了。”
“大概是她觉得你很温柔吧,猫喜欢内心温柔的人,我想。”少年笑了笑,“那什么,我要去顾店了!欢迎你到我店里去玩哦,我请你吃东西!”
猫喜欢内心温柔的人……我很温柔吗……?筱雅迷茫地心想。她看着少年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在微笑。
她在笑吗?她还以为自己失恋之后,这一生都不会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了!果然是被对方可爱的笑容影响了吧,一旦看到那样的笑容,就很难不跟着他一同微笑……
筱雅出神地想着,眼底飘过一片阴云。
“嘿。”
那名金发少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她身边,打断了她的思绪。少年笑眯眯地将一支冰淇淋递给她。筱雅先闻见了一股甜蜜的、巧克力混合着奶油的香气。她看着少年递到自己面前的大大的巧克力撒坚果碎的冰淇淋,有点发愣。
“送给你。”
“啊……谢谢……”她呆呆道谢。
少年把冰淇淋放在她的手里,笑了笑,转身便回店去了。
筱雅小心翼翼捧着这支冰淇淋,试着舔了一下,融化在舌尖的香浓令味蕾为之惊艳,坚果碎也脆脆的,在牙齿间快乐地爆开,是她非常喜欢的味道。
阳光,冰淇淋,趴在怀里的猫咪温暖柔软的小身体,简直是完美的一个午后。冰淇淋的一面开始慢慢融化,融化下的冰凉的巧克力液浆落在了指尖,她不得不快速吃完了它,然后用纸巾擦了擦手。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那间小店。
要不要去店里看看呢?她思考了几秒钟,然后抱起猫,走出了由树冠营造出的一小片阴影,向小店走去。
2.
“欢迎光临……”
少年低着头,正在柜台后面忙着什么,听见有人进门,他便抬起头来,报上礼貌的问候。一见是她,少年眼中顿时闪过了惊喜的神色。
筱雅怀里抱着猫,四处看了看。
这是一间不大的店面,墙砖和地砖看起来都已经有些年头了,很复古,收拾得非常干净,显得很温馨。筱雅原本以为这是且仅仅是一家冰淇淋店,进来一看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售卖各种饮料和手工烘焙的小点心。她走到小柜台前,对少年说道:“一杯鲜榨果汁……那个,橙汁吧。”
“好~~”
筱雅刚拿出钱包,刚刚从展示柜里掏出两个橙子的少年就立即说道:“不,不用你付款,这是我请你的。”
“那怎么可以,一直让你请我。”筱雅说着,准备拿钱了。
“那就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少年稚气地笑,“在自己的家里,当然是不需要付账买单的,对吧?”
“为什么?”筱雅有点小感动,但更多的是费解。虽说她知道,在西方绅士文化熏陶下的男生往往会对女性无事献殷勤,但这殷勤献的,好像也有点儿过了……
“因为你很可爱!”
少年直截了当地说,目光又坦诚又清澈,好像在说天是蓝的草是绿的那么平静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猥亵感。筱雅不禁呆了一呆。就在这时,有一名女子牵着小女儿的手走进了店铺,点了一份大大的草莓巧克力冰淇淋。少年拿起了半球形的金属勺,舀出圆圆的巧克力冰淇淋球和粉红色的草莓冰淇淋球,很有技巧地堆在了甜筒上,再在冰淇淋上面撒上一层切得碎碎的蜜饯,含笑递在小女孩的手中,小女孩开心地说了声谢谢。
筱雅在一旁咬着环保吸管,专心地看着这一幕。
“啊,还没问你的名字呢。”那母女二人离开后,筱雅问道。
“Irvin Harris,叫我Irvin就好啦。”
“顾筱雅,我的名字。筱雅是名,顾是姓。”
“你的名字怎么写?”少年非常感兴趣地问道。
筱雅拿起搁在小柜台上的黑色签字笔,在留言本上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少年认真地看着,又艰难地学着读她名字的发音。筱雅笑了:“很难念?”
“相信我,我能学好的!”少年立刻说。
“我有英文名字,是我朋友给我起的,”筱雅慢慢地说,“叫Jasmine……如果你觉得念起来方便一点的话……”
“不,我会叫你本来的名字的,”少年说,“你的名字是有特殊含义的,不是吗?我觉得它很美。而且,其他想要和你做朋友的人,也一定会努力学着读你的名字的吧。我觉得英文名字完全没有必要去起嘛。”
“哇,听你这么一说,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话说,这家店里就只有你自己吗?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当然忙不过来!可是之前雇的店员辞职了,我现在也招不到人手……”
这时又来了客人,点了蓝莓加柠檬口味的冰淇淋。筱雅盯着少年的动作看,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好奇地注视着什么。
“怎么?”客人走后,名叫Irvin的少年问她。
“看起来很有意思欸。”
“要试试吗?”
“我的手艺,未必让客人满意吧。”
“现在没有客人,你可以帮我做一个,”少年笑着眨眨眼,“就要,巧克力和薄荷牛奶混合的口味,加杏仁和巧克力碎。”
“好复杂。”
“复杂一点很棒啊,就像人生一样。”
筱雅绕到玻璃柜台后,接过少年手里的勺子,学着他的动作,先取一个甜筒,舀出冰淇淋球,把它们堆在甜筒上。她动作有点不稳,堆起来的冰淇淋一下子就向着一边歪了过去。
“啊,比萨斜塔!”
少年双手合十道。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笑出了声。
真是的,明明是很蠢的一件事,为什么会这么好笑啊……筱雅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把坚果洒在冰淇淋表面,啊,外观上还算过得去。她把冰淇淋递给少年。
“要好好吃光哦。”她笑,少年立刻装出诚惶诚恐的神情点头。
“我可以给自己做一个吗?”
“当然。”
筱雅拿着勺子,想了想,只在甜筒上堆了草莓口味的冰淇淋。
“复杂的人生也许很棒,但简简单单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她晃了晃手里面粉色的冰淇淋,说道。“我就想过一种简单又阳光的生活!”
少年赞同地点头。
一整个上午和中午,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筱雅向少年学会了如何把冰淇淋球端端正正地堆叠起来的方法,同时也学会了用果汁机来榨果汁。
“我请你吃晚饭,好吗?”Irvin期待地问。
“其实,我今天下午就要回国了,飞机票已经订好了。”筱雅说道,“前不久,我失恋了……我暗恋了十年的人,原本我终于鼓起勇气要对他告白,却没有料到,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真爱……然后,我就出来旅行了,我只准备在这里呆一个月,换换心情……”
她看着少年的眼睛暗淡了一下,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渴望感。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下定了决心,对Irvin说道:“但是,现在,我在考虑要不要把飞机票退掉!”
“嗯?”
“我很喜欢待在这里!我……可以在这家店里打工么?”筱雅问道,“过去我做的是机械化的、朝九晚五的工作,没有任何价值,我早就已经厌倦那样的生活了!可是这里的工作,能够给大家带来笑容,我觉得是非常有意义的……我,也希望能变成像你一样温暖的人……所以,我能在这里工作吗?”
少年开心地笑了,眼睛闪闪发亮:“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