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身躯被剧烈摇晃，不断撞上墙壁。
男孩那被热水浸得绯红的精致脸庞上唯有惊惶茫然。
“对不起……”面对伍真急迫的双眼，他低下头，带着愧疚小心，很诚恳很用力地说，“我再也不会犯错了，请你原谅我……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伍真说不出话。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是赵安洵对他道歉。
而这道歉请求就和他对自己的微笑一样，刺痛心脏，令呼吸停滞。
“……你是装的对不对，我不会生气，什么也不会做，承认你是装的行不行，承认吧……承认吧……”
伍真慢慢低下头，自莲蓬头喷出的水流浇灌上他的发丝，沿低垂的头颅颈线流淌，渐渐沾湿纯白衬衣，令精壮身躯透过浅白浮现。
“承认吧……”
水流淌过脸庞，顺睫毛流下双眼，看起来就像泪一样。
“安洵……”
伍真慢慢抬头，看到的，仍是惊惶茫然的脸。
没有用。
伍真知道，没有用。
慢慢松开手，伍真用自嘲逼迫自己恢复理智。
这是什么样子，真是可笑。
明明昨晚还想杀除，就算现在恢复了又怎样？
过去就只是过去，未来已经没有意义。
什么都……无所谓。
退后，伍真转过身子，沉声说：“你洗澡吧，我会把衣服放在门口。”
“谢谢。”赵安洵点了点头。
不再说什么，伍真走出浴室。
上身几乎湿透，伍真不得不脱掉衬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去卧室拉开衣柜，寻找衣服。
属于他和赵安洵的衣物还呈现着三年前的状态，好像时间暂时停止，在等待重新流动。
伍真不想打破这停滞。
他盯着衣柜里那些衣物，呆呆地看了一会，才拿出一件自己的衬衣，换上后又挑了一套以前赵安洵不大常穿的居家服，将它们放在浴室门口的座椅上。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像是发呆的样子，但手不时抓扯头发，摩搓脸颊，眉头紧锁，像是在与纠结战斗。
在屡战屡败的过程中，伍真听着自浴室传来的水声，听水声停止，又出现，再到彻底停止，开门声响起，脚步声靠近。
他转头，看到穿着曾经衣服的赵安洵，慢慢向自己走来。
伍真直直地看着，即便是最不常穿的那套衣服，可在赵安洵穿上后，还是引领回忆浮现。
毛巾围在脖子上，发梢在滴水，赵安洵坐到伍真身旁，抬头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自然微笑。
就像曾经一样。
“头发没擦干。”
你总是这样，不把头发擦干。
伍真下意识地抬手，抓起毛巾擦拭湿漉漉的黑发。
赵安洵乖顺地认伍真擦着。
“冷不冷？”
男孩摇了摇头。
伍真拿来吹风机，给赵安洵吹头发。
对方还是乖顺坐着，任凭伍真动作。
黑发被热风逐渐吹干，带上暖暖的热度，伍真看着那一缕缕发丝，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抚过，指间满是痒痒的热度。
他想起曾经赵安洵给他吹头发的样子，想起他的小手抚过自己发丝的触感，想起他专注的双眼，想起他充满爱意的微笑。
关闭吹风机，伍真抬起赵安洵的脸庞，慢慢贴近。
几乎就要吻上。
你真的不是那个安洵了吗？
赵安洵依然微笑，他做好了被亲吻，被做任何事的准备。
但他的视线渐渐低垂。
他没在看伍真，没在看任何人。
而早在他低垂视线前伍真便发现，那双与他对视的黑眼睛里，没有自己。
耳边响起熊哥的话。
“就算可以正常对话，交流，他也不会真正看着你，你无法从他那里得到真正的回应。”
伍真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主人最后都会无法忍受了。
只是不被看着而已，就这么难受，痛苦。
伍真松开手，别开脸。
我究竟在做什么……
也许不该买，不，应该在最初就不见他，为什么昨晚会去找他，为什么？！
明明希望过去一切全部消失。
为什么？！
难道，揪着过去不放的人，是我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在伍真捂着脸纠结时，旁边传来“咕咕”的声响。
伍真转眼看旁边，看到赵安洵在摸肚子。
“你饿了？”
赵安洵点点头。
伍真这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胃早饿疼到麻木。
“想吃什么？”伍真拿出手机，打算点外卖。
“牛肉面！”赵安洵大声说道。
伍真霎时扭头看人：“你想吃牛肉面？”
“嗯！”赵安洵用力点头，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伍真的唇角拐起苦涩弧度。
牛肉面，曾经他最爱吃的食物。
充满他们回忆的食物。
“好，吃牛肉面。”
外卖距离范围内便有曾经他们常吃的那家店，但伍真故意选了另外一家。
他害怕吃到熟悉的味道，连唇齿间也被过去占满。
而选择了另外一家店的结果，便是质量差了许多。
但赵安洵依然吃得开心，满足。
伍真尽力低头吃饭，不去看赵安洵吃牛肉面的样子。
但像是和纠结屡战屡败一样，他失败了。
他看到赵安洵开心满足的样子，明明没有吃到属于过去的味道，唇齿间却也奇妙地溢满了曾经的醇香。
胃又抽痛起来，伍真不敢再看。
“吃完把东西收拾好。”说完伍真坐回沙发，闭上眼睛。
太累了，太混乱了，伍真阻止自己再去想什么。
太难受了。
胃里有了难得的食物，倦意随之袭来。
伍真才想起，昨晚他几乎没怎么睡。
这个状态开车肯定不安全。
不，在那之前，要在这里待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公司那边还有很多事，但……好累。
睡一会吧，就睡一小会。
然后怎么办？不知道……
不知道……先不管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
赵安洵的声音传来，伍真睁开眼，看到赵安洵站在面前，微微倾身。
伍真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个……你要睡觉吗？”
伍真又“嗯”了一声。
“不去床上睡吗？”
“不用。”
想起床单上的血迹，和影棚里的暴行，伍真睁开沉重的眼皮：“你应该也累了，去床上睡吧。我只休息一小会就行，之后还有事。”
赵安洵点点头，转身走了。
简易的沙发，不算舒服的姿势，伍真却很快睡着了。
然而安稳的睡眠没能持续多久，就被尖叫声中断。
伍真猛地睁开眼。
“不！不啊啊啊啊啊！不要！”
叫声从卧室传出。
伍真赶忙跑到卧室，就见赵安洵踢打着被子，扭动身体大叫。
“不要！滚开！不要碰我！”
伍真赶到床边，抓住赵安洵摇晃：“你做梦了！醒醒！别叫！”
赵安洵却像没听到似的，依然用力扭动身体，流着泪大喊大叫，甚至踢打到伍真身上。
“不要！我不要了！救我！阿真！阿真救我！阿真！”
伍真咬牙。
他知道赵安洵被囚困在梦魇里。
他知道那是怎样的梦魇，因为制造那梦魇的人就是他。
“阿真救我！阿真救我！啊啊啊啊啊！救我！阿真！”
“不要叫了！”伍真用力按住赵安洵混乱挣扎的双手，压低身子瞪视被泪水迷蒙的双眼，“是阿真把你害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会来救你！你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来救你！过去不会，现在未来也不会！你的阿真永远不会救你！他不会救你！”
赵安洵被突然而至的怒吼震住，混乱痛苦的脸庞一时被惊吓覆盖。
但惊吓很快过去，覆满泪水的脸庞渐渐平静。
“阿真会来救我，会来的。”喃喃间，赵安洵偏转脸庞，不再看伍真，“阿真会来救我，会来救我……”
泪水依然流淌，泛白的唇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会来，阿真一定会来……”
抓按手腕的大手下意识地收紧，伍真将牙齿咬得生疼。
“他不会救你，永远不会，他只想毁灭一切。”
对，把什么都毁坏掉吧，那样最轻松了。
伍真缓缓低伏身子，贴合在赵安洵耳畔。
“张开腿。”
他低低缓缓地说着，半合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亮。
“这是你最擅长的事吧，好好让我满意。”
男孩慢慢转回头，慢慢露出笑容。
“是，主人。”
夜幕降临。
因为窸窸窣窣的声音，伍真自睡梦中醒来，眼睛不情愿地睁开一条缝隙。
透过这缝隙，他看到身边的位置空了。
伍真瞬间睁大眼睛，起身便看到赵安洵站在床边，正穿衣服。
但穿的并不是那套居家服，而是外出的服装。
赵安洵转身要走时，伍真拉住他的手臂。
“你去哪里？”
赵安洵露出惊讶神色，这才发现伍真醒了。
“去工作。”
“工作？”
“嗯。”赵安洵看了眼窗外，看回伍真，“天已经黑了，我得赶快去。”
“什么工作？”
“卖酒。”
伍真皱眉：“你已经不为熊哥工作了。”
“虽然卖酒的工作是熊哥介绍的，但在那里赚的钱不需要给熊哥，我都可以留下。”
伍真的手抓得更紧了。
“你很想要钱？”
赵安洵第一次被这样问，有点惊讶，他想了想，摇头，轻轻说：“我不是很想要钱，但赚了钱才有饭吃。”
伍真的脸彻底黑了：“熊哥平时不给你吃饭？”
赵安洵低下头，声音更轻：“因为我总做不好，熊哥不高兴……”
伍真一个用力，把赵安洵拽上了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