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花束放到吧台上，白墨开口：“小安爷来休息室送花的事，你知道？”
姚斯年回：“我知道，他昨天问我能不能去你们的休息室送花，我说可以。”
“你觉得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姚斯年微微耸肩，“他是极光的大主顾，这段时间给极光带来不少收益，你们不也是受益者，让他高兴本来就是应该的。”
“斯年，说实在话。”
“实在话？”姚斯年拐了拐嘴角，“好，你是老前辈，我说实在话。实在话就是，你也该停止像保护婴儿一样保护阿真了。我知道你珍惜他的才华，但一味顺着他，只会让他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越走越远，你明知道他有自毁倾向，事实已经证明不管是虹色还是音乐还是他的才华，都救不了他。小安爷有可能是他唯一的转机，唯一的希望。”
白墨垂低视线，长久沉默后说：“我只是……担心变化会造成反效果，阿真太脆弱，强行打开他封闭的心，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那要放弃希望吗？”姚斯年问，“放弃希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我们都预见到的结果？”
白墨苦笑：“是我没有勇气啊。”
“你只是太心疼他了。”姚斯年拍了拍白墨的肩膀，“但就算是温柔的老爸，也要有放手的时候。”
白墨无奈笑道：“喂，我还没到四十呢。”
“那就温柔老大哥。”
长叹一口气，白墨撑住下巴，无力轻叹：“我到底该怎么做。”
姚斯年看向花束：“阿真不要花吗？”
“比不要还糟糕。”
白墨把刚刚发生的一幕讲给姚斯年，姚斯年听后也是无奈叹气：“这个阿真实在是……”
“说实话，看小安爷那个样子，比起阿真，我更心疼他了。”
“我明白，我也不想他受伤。”
“斯年。”白墨抬眼，“我来找你也是想说，如果不行，希望你能劝那孩子放弃。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孩子，而且他毕竟不是一般人，我担心他，也怕出事。”
姚斯年缓缓眨眼：“我明白你的意思，实在不行我会劝的。不过我不认为那孩子会轻易放弃，有时候一眼，就是一辈子的事，无解。”
“这是你的经验谈吗？”
姚斯年笑了：“说什么傻话，像我这种人，可是只看眼下，无所谓未来的。”
“所以才更容易陷进去，不是吗？”
“喂喂喂……”
白墨抬手：“好了好了，算我多话。花就放吧台做装饰吧，不起到用处的话，太可怜了。”
“嗯，交我吧。”
向姚斯年挥了挥手后，白墨走了。
拿过包装已有些破烂的花束，姚斯年抚着冰凉花径，轻声喃喃：“经验谈吗……哈……我可不想陷进去呀……”
新歌，一点也写不出来。
伍真躺在床上，望着灰暗发霉的天花板，两眼没有焦距。
他知道他的行为很过分，但他必须过分，不过分，好像就会有什么要改变了，有什么要发生了。
他不想。
他害怕。
他安慰自己，做了这么过分的事，那家伙，一定不会再出现了吧。
一定是。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因为这样的猜想，伍真渐渐安下心来。但他却没有想过，真的看不到那家伙，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没了预想，便没有自以为的安心满足，反而是惊愕加倍出现。
看着曾属于男孩的位置被别人占据，经过长久的惊讶，伍真才不得不承认，他在不安。
他怎么了？为什么不来了？他愤怒了？厌恶了？
为什么会有这些问题？原因我不是知道吗？制造原因的人不是我吗？这不是我造成的吗？这不是我希望的吗？
此时此刻，他在哪里？
伍真看向远方，在人潮中寻找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哪里也没有。
这样不好吗？不是好事吗？
明明，这样就好。他消失就好。
太好了……太好了……
此时此刻，他在哪里……在想什么……在听谁唱歌……
伍真低下头，眉头紧皱。
他甚至不想唱下去，只想下台。
他笑自己真可笑，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在做什么？
赶在同伴发现前，在意识混乱到足以弹错音前，短暂低弱下去的音调很快恢复。
“今天小安爷没来啊……”回休息室的路上，戚南星像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么好的人，那么好的金主，唉，可惜，可惜啊……”
白墨和毛虎都瞥看伍真，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反应。
“如果某人能去道歉的话……”话虽然说出来了，但戚南星自己都知道道歉不可能发生。
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刚回休息室，伍真就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穿好衣服，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什么啊，操！”戚南星泄愤地踢了垃圾桶一脚。
“踢坏了你要赔的。”毛虎提醒。
“妈的赔就赔！”戚南星冲打开的休息室大门喊，“正好坏了我就用它砸某混蛋的脑袋！把里面的坏水都砸出来！”
“阿真不坏。”毛虎小声咕哝，“他只是……只是很特别……”
“封闭内心的人都是很胆小的。”白墨开口，“我想，他大概很害怕吧。”
“他会害怕？我呸！他明明就是欠揍！”
白墨和毛虎相视苦笑。
“对不对嘛！就是欠揍！我们以后一起揍他吧？嗯？怎么样？你们也知道他欠揍啊，来吧来吧！狠狠揍他一顿！”
握住后门的门把手后，伍真没有马上拧开。
他也不明白他的动作为什么停了，他的脚步为什么停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推开门，什么也没有……
那家伙，就真的没有来，真的消失了。
消失才好，这是我希望的，这是我想要的，消失才好。
伍真下意识地加重了呼吸，猛地推开门。
消失才好！
一瞬，他睁大了眼睛。
男孩捧着花束，贴靠墙壁站立，突然的开门声令他惊讶，也睁大眼睛。
一瞬，他感到心脏猛地跳动。
“啊！”赵安洵突然反应过来，“阿真……”
听到男孩的声音，听到那声“阿真”，伍真不愿承认，剧烈跳动的心，安稳了下来。
这算什么，他不懂。
不懂，所以害怕，所以抗拒。
赵安洵站直身子走过去，捧起花束，紧张无措地大声说：“演出，辛苦了！我，我没敢去看，怕你看到我不高兴，影响演出，我只能等在这里……我，我想向你道歉，昨天是我太唐突了，明明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我……我真的只是很喜欢，想支持你……想……”
赵安洵渐渐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他犹豫该不该把想说的说完，他知道如果说完了，只会让伍真更讨厌抵触自己。
在他纠结的时候，伍真已经转身走了。
于是当赵安洵抬起头，看到的便是闭合的后门，空旷的小巷。
赵安洵再次低下头，嘴唇微微抿起。
伍真快步走着。
那家伙会追上来，他想。
他会追上来，会傻乎乎地说自以为是的话，会挡在自己面前，露出傻到至极的笑。
伍真这样想着，发现巷口越来越近。
身边，身后，却没有那家伙的声音。
那家伙，没有追上来。
为什么？
伍真想回头看。
不行，不能回头。
伍真阻止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
他知道回头了，改变就发生了。
他还没做好准备，他还不想。
在赵安洵低头伫立的背景下，在逐渐放慢的脚步中，伍真走离小巷。
地下室变得憋闷起来。
伍真看过只有一个开头的新歌草稿，第一次愿意承认，因为脑海中那个小小身影，他无法创作。
他点燃一支烟，在抽吸间让狭小空间更加憋闷。
那家伙出现了，他没有消失，他道歉了，他没有追上来。
伍真烦乱地抓扯头发。
他还会来吗？还会听自己唱歌吗？还会等在小巷吗？
如果继续无视，他会去听别人唱歌吗？
不……不想……
如果他仰视别人幸福笑着，如果他捧着花束等待着别人，如果他因为别人的歌眼里有光，如果他追上别人的脚步，与他同行……
伍真掐住自己的脖子。
快消失吧！快点！快点！
什么都消失吧！
突然抓起草稿揉烂撕碎，伍真将烟倒转对准手心，用力按上。
灼烧痛感降临，混乱的心终于平复。
身体如失重般躺倒下去，伍真闭上眼，渴求睡意到来。
他知道，再不远离，也许就来不及。
第二天，赵安洵还是没来听歌。
伍真看过人群，没有找到那个身影。
演出结束，他再次以极快的速度走出休息室，走向后门。
他拒绝承认他是在期待什么，等待什么。
他再次握住门把手停顿，在呼吸放沉后用力打开门。
伍真不知道，他想看到怎样的结果。或者他知道，只是拒绝承认。
然而当他看到捧着花束，贴墙站立的男孩时，他知道，他站在了选择的岔口。
“阿真。”赵安洵抬起脸庞，走过去，扬起微笑，“抱歉打扰你，我知道你很烦，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伍真却不想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