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南星清楚地记得，从上数第三个抽屉，厕所钥匙就在里面。
他又用力砸门，大吼：“安洵开门！出来！别逼我把门打开！”
门的另一边，赵安洵蜷缩身体，捂住耳朵，努力不听那疯狂的吼叫和砸门声。
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到底哪一步错了？到底他哪里做错了？
反复砸门吼叫后，戚南星的动作缓慢下来，力量也逐渐放轻，过了一会他连吼叫也停了，紧握的拳头慢慢张开，抚着门一点一点滑落下去。
他低下头，无声地笑。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演一出蹩脚烂俗的独角戏吗？
蠢透了。
如果打开抽屉，拿出钥匙打开门，顺从卑劣欲望，然后会发生什么？
一定无法幸福吧？
戚南星笑明明演了坏人的开头，却无法拿出钥匙打开门，将这出戏演完的自己。
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关闭的门，沉默着，嘴角挂着一丝绝望自嘲的弧度，像是一尊无生命的雕像，又像是陷入深深的沉思，重新了解自己。
直到砸门声自玄关传来，戚南星转头看向房门，很快走了过去。
打开门，他看到拿着一件大衣，气喘吁吁的姚斯年。
一步踏入，姚斯年神情严肃，厉声问：“安洵呢？！”
赵安洵打电话求救的时候戚南星听到了，所以他不意外姚斯年的到来，他面无表情地说：“他没事，在厕所里。”
说完他偏转身子，让开路。
姚斯年看了下关闭的厕所门后看回戚南星，抬手就是一拳打了上去。
“这是替安洵，阿真，还有你自己打的。”说完姚斯年走向厕所。
戚南星转回红肿的脸，低头沉默。
“安洵，是我，斯年。”姚斯年冲厕所门说道，“没事了，出来吧。”
厕所门慢慢打开，赵安洵先是透过门缝看到姚斯年，然后才完全打开门，慢慢走出来。
他低头苦笑，手抓扯裤子：“抱歉斯年，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姚斯年皱眉：“为什么好像是你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明明是南星犯浑。”
赵安洵垂着脸点了点头：“嗯……是……啊那个……斯年，我……今晚……我……”
看赵安洵纠结的样子，姚斯年气笑了：“喂，不是吧，都这种时候了你竟然还在顾及混蛋的心情？直接说出你不想再待在这里，想去我那不行？！”
赵安洵脸看姚斯年，很快又垂低脸庞，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只是抿着嘴唇提了提嘴角。
“安洵，你到底是有多好？”姚斯年叹气，“你这么好，在男人的世界里是活不下去的。”
赵安洵又抓了抓裤子，小声说：“可以……麻烦你吗？”
“怎么可能让你和强奸未遂的混蛋住一起。”姚斯年瞥了戚南星一眼，把手中大衣递给赵安洵，“我就是来接你的，穿上衣服和我走。”
赵安洵抓紧大衣，松下一口气，出于礼貌的笑容里总算没有了勉强：“谢谢你斯年。”
穿好大衣，赵安洵跟着姚斯年走到戚南星面前，到这时赵安洵才看到戚南星脸上的伤痕。
“安洵，你打我吧。”戚南星低着头，不敢看赵安洵的眼睛，“只一拳远远不够。”
赵安洵摇头：“我不想打你，而且我想这一拳就足够了……南星，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戚南星这才缓缓抬起脸。
“今晚发生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是阿真。”
戚南星苦笑：“我会把自己强奸未遂的事说出去吗？”
“啊，是哦，啊对，是……”赵安洵眨眨眼，反应过来，眼珠一转，他看回戚南星，带着淡淡微笑说，“那，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南星你被我的酒醉传染了，现在我们的酒都醒了，醒了，就是恢复从前。”
戚南星连苦笑都维持不住了。他很想问，如果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他的告白呢？他的心意呢？都像今晚他的疯狂一样，全部抹去吗？
但看着赵安洵等待的脸庞，戚南星问不出来。
“嗯，什么都没发生过，我醒了，恢复从前。”快速提了提嘴角，戚南星退后。
姚斯年带赵安洵走了，戚南星关上门，感觉好像隔绝了一个世界。
回身时他感到脚下坚硬，并听到一声碎响，低头看到脚踩上了花瓶碎片，他收回脚，抬起头，便看到台子上放着便利店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面包和酸奶。
戚南星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
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但这就是结果，戚南星想，这是惩罚。
极光楼上原本是公寓，宫老板入主极光后便把其中两间租了下来，一间自己住，一间给姚斯年住作为员工宿舍，并利用这项他口中的“员工福利”压低了姚斯年的工资。
姚斯年带赵安洵进入这个他住了几年的小家，招呼赵安洵别客气，随便坐。
赵安洵看了看四周，入眼是典型的一人公寓，无论墙壁还是家具大部分都是奶白色，房间干净整洁，生活气息浓重，有些地方堆放着书和杂志，有些地方散放着衣服。
赵安洵有些意外，他以为姚斯年的家会是那种井井有条规规整整的，没想到意外的……普通。
但这种不算严重的小杂乱，让这个奶白色的小家呈现一种温柔，令人感到舒适安心的氛围，就像这房间的主人一样。
“安洵，来一杯热牛奶怎么样？”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冰箱前，姚斯年拉着打开的冰箱门，扭头问赵安洵。
“啊，好！”赵安洵赶紧回。
“别傻站着，坐啊，坐沙发上吧，如果有东西挪一边就行。”
“哦，好……”赵安洵脱下大衣放到衣架上，刚坐上沙发，就看到另一侧的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半垂着的衣服有些眼熟，好像看宫老板穿过。
赵安洵顿时有种不敢乱动的感觉。
很快姚斯年过来，把一杯热牛奶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到赵安洵身旁。
“喝吧，喝完就睡觉。”
“谢谢你斯年。”喝过几口热牛奶，赵安洵低下头，嘴角拐起歉意的笑，“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明明今晚客人那么多，你已经很累了，我还——”
不等赵安洵说完，姚斯年就打断他：“怎么又说这种话？过分的客气只会让朋友不爽，嗯？我记得这话我和你说过来着？你啊，恶习难改。”
赵安洵无奈地笑了笑：“大概是吧。”
姚斯年下意识去摸茶几上的烟，手都抓起烟盒了，但抬眼看到赵安洵，又把烟盒放下了。
赵安洵看到连忙摆了摆手：“斯年你别在意我，想抽就抽，我真的没事！”
“大晚上的抽烟，对身体没好处。”姚斯年耸了下肩，“和你无关，本老年人现在本来就在注意身体。”
“哈哈斯年你哪里老了……”
“马上就要三十岁的大叔对你这种小年轻来说就是老年人吧？”
赵安洵摇头：“没有没有，我可不会这样想，再说斯年你这张娃娃脸太减龄了，说和我同龄都有人信。”
姚斯年笑了下：“我就当你是在夸赞我。”
“是真的，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哈哈哈那我就当大家在夸赞我。”
“真的是真的！”
“是是是……”姚斯年的手肘顶着大腿，手掌托着下巴，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
看着这样的姚斯年，赵安洵也放松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姚斯年的温柔就和这奶白色的房间，和这杯热牛奶一样，是柔和的，是包容的，是可以被随意拉拽变形的。
所以和他在一起，总是很放松，很舒服，可以安心地说任何话，做任何事。
伍真也有很多温柔的时候。
但他的温柔是坚硬的，是像他那一身高低起伏的肌肉线条一样，有着清晰轮廓，无法改变的。
赵安洵慢慢低下头。
他奇怪，为什么以前没有想过这些，明明是可以意识到的。
看赵安洵的表情，原本不想问的姚斯年改变了想法，轻声开口：“安洵，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安洵抿了抿唇，看着地板慢慢说：“起因是父母让我出国留学。”
“出国？”
“嗯，我告诉阿真，当初回国前家里就定下之后我要继续待在国外，只是我没有说死，阿真听到这个之后，态度就转变了。”
姚斯年扣住下巴：“他说了什么？”
赵安洵再次抿唇，这次用了更大的力量：“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到现在都……不能确定……”
姚斯年微微蹙眉：“不知道？”
赵安洵抓住鬓发，轻轻摇了摇头。
姚斯年不认为赵安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理解为什么赵安洵会这样说。看赵安洵的样子，姚斯年知道，他不想说。考虑到今晚发生的事，姚斯年决定不追问。
片刻沉默后，他问：“那你想见阿真吗？”
听到这个问题，赵安洵的神情一下子变了，他绷起身子，双手握在一起，腿也并拢。
搓了搓手后，赵安洵回答：“说实话，我不知道。”
看到赵安洵的这般反应，听到这般回答，以为解开误会就能解决问题的姚斯年，不再这样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