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智取金簪

人身肉长成,一路的奔波确实让烟雨身体疲乏,她忍着阵痛的腿伤,认命的听着身侧这个为老不尊的厚脸皮在喋喋不休,真真是令人身心不济。
天色渐晚,凛冽的西北风又在耳边呼呼刮起,混着细沙呛得人鼻子酸痛,睁不开眼睛,俨然已不适合再往前走,于是两人便就地在镇上寻了个落脚的客栈,暂且将就一晚。
客栈不大,生意却不错。撩起厚重的帘子进了大堂,暖和和的,尽管生活差异大,但说起划拳赌博却是毫无隔阂,臭味相投的人摘了毡帽大衣,脚踩板凳,聚在一起耍着酒疯,声音嘈杂。
烟雨随便找了一处空位落座。她本以为置办点吃点就可以堵住雪风沙的嘴,没想到竟是自己草率了。
“你们这里可有红烧牛肉?”雪风沙吃着不知从哪家顺来的坚果,笑吟吟问道。
“当然有,我们古城的牛羊肉可是一绝,肉质鲜嫩,膻味儿淡的很!”店小二站在一旁挑起大拇指笑赞。
“那有没有冻了很久的?又柴又硬的?”
“啊?”来此的客人皆挑质嫩耐嚼的鲜肉品尝,竟会有人吃柴硬的老肉…店小二被问了个怔,怀疑自己听岔了,难为情哈哈笑道,“客官呐,这肉要么是挑点嫩的包点水饺和馄饨,以及红烧肉啥的,要么是买点骨头煲汤,最不济就是买点纯肥的猪肉炼点炒菜用的猪油,没听说过要又柴又硬的,实在不好吃啊。”
“胡说,莫欺老头老,老夫可是吃过的,那味道,啧啧啧,馋的老夫心里痒痒。”回想上次萧琛做得那顿大餐,味道似乎尚绕在鼻尖,雪风沙从怀中掏出张菜谱递给小二道,“就照着这个来做吧!”
店小二无奈又疑惑的接过信纸细看,不过就是正常的做菜步骤,添加的香料也一样,未能看出什么玄机,再说老肉便是老肉,味道又能好到哪里去?他打量了打量雪风沙的穿着,暗道此人为穷鬼,吃不起好肉还充脸面,脸当即耷拉了下来,无声哼了哼,硬邦邦道:“嗯,好,那您且等等罢!”
见小二要走,雪风沙忙将他喊住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呢。”
“您还有什么要求?”店小二不耐的皱着眉头,已不似方才那般热情。
“你们这有胡萝卜馅的水饺吗?”
“没有。”
“没有?”雪风沙皱了皱眉。
店小二哼了哼,不耐道:“大冬天的,我去哪儿拔萝卜去?”
“那黄瓜呢?”
“没有。”
“生菜?”
“没有。”
“那蘑菇总有吧!”
“没—有—!”店小二左右看了看,想要招呼刚进来的人,但又得顾及眼前这位极度挑剔之人,神情明显有些按耐不住。
雪风沙犹如霜打的茄子,泄气道:“你们店怎么什么都没有?那还怎么吃饭?”
“哎—客官,您说这话小的可就不乐意听了,这古城特色就是牛羊肉,每每到了冬天,更是只有牛羊肉,马奶酒,白菜,土豆,地瓜之类的,哪家都是大同小异,您说的这些反季蔬菜没有。”
雪风沙还要仰头强词夺理,却听到烟雨不耐烦道:“你到底吃不吃?”
店小二掩嘴,看笑话般。
“行吧,老夫便将就将就,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快快上来!还有把老夫的酒壶打满。”雪风沙不情不愿的将酒壶扔给店小二,转念却又将他拦下,“哎——,把菜谱还给我!”
店小二扁了扁嘴,不屑的将纸拍在桌上,扭头去招呼别的客人。
雪风沙收了纸,笑吟吟得整齐叠好,又宝贝似的放入怀中。
“玩儿也玩儿了,吃也吃了,我的金簪是不是也该还了?”烟雨冷冷盯他道。
“老夫还没看到万亩雪后胡杨林呢!”雪风沙也不看她,只顾剥手中的核桃。
“你,”烟雨气结,一下从桌边站起,“合着你从一开始便耍我?”
“那你还答应老夫,要带老夫出来玩儿呢,怎么现下也开始耍赖了?”雪风沙将核桃仁一下扔起再用嘴接住,吊儿郎当的,故意气她。
这话不错,她确实有答应过他,若是遇到轻松的跑腿任务也就罢了,说不定自己还能心平气和的和他逛逛,权当自己看看景,放松一下心情。
可现下自己伤了腿,已耗费不少时日,绝对不能再耽搁下去,金簪必须拿回。
“你自己吃吧,我出去透透气。”烟雨青着脸,闷闷道。
天已摸黑,外面的冷风呼啸在耳侧,刺痛耳廓,烟雨拢了拢斗篷,缓缓顺着雪路而行。
这个雪风沙实在碍脚,但他武功高强,自己又打不过,强偷金簪肯定不行,若是在他酒里加点东西然后等他睡着之后再动手,或许…
可他是神医,鼻子灵敏的很,酒味有变化应该不会闻不出来…那自己该如何做呢?
若是于八九娘在就好了,他们手上的药无色无味,常人发现不了。
七十二郎也不知道在哪里,与自己算是完全失去了联系。
因有心事,撞到人了还不自知,直到相撞之人在她身后忽然开口:“烟雨。”
这声音…烟雨陡然一惊!
“…于师兄?”她回头怔了怔,惊愕道。
此人虽有易容,但她还是一眼便能认出。
于八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腿怎么了?随身带的剑呢?”
烟雨顿了顿,窘迫道:“说来话长,我…我不小心伤了腿,耽误了些时日。”
于八沉吟片刻,责备道:“你耽误的时日未免太多了些,坊主迟迟收不到你的来信,便派我来打探,杀人事小,可别误了簪子。”
“簪子”二字令烟雨心头一凛,她眼神飘忽即瞬,淡淡道:“不会。”
“那簪子呢?拿出来我看看。”于八盯着她,将手伸到面前。
“在包袱里。”
“包袱?”于八蹙起眉头,怒斥,“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敢将它独放一处?!平常都白教了?”
烟雨垂着头,默不作声。
于八盯着她,静默一瞬,忽冷冷道:“你该不会是将它弄丢了吧?”
“没有,”烟雨蓦地抬起头来,对上他阴翳的冷眸,滞了滞,终抵不过压力,“我的错,但它没丢,只是不在我手里。”
于八双眼微眯,隐着怒气责问:“你的跟班呢?”
烟雨再次心头一揪,双手默默成拳,摇了摇头:“我受伤之后便再也没见到他了。”
“你…”于八气结,点着她的脑袋怒斥,“废物!九娘怎么教了你这么个蠢货?东西东西守不住,人你也看丢了?!”
“师兄息怒,我会找到他,再将他杀掉!”烟雨咬紧牙根隐忍道。
“那簪子呢?在他手里?”于八问道。
烟雨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一五一十的将雪风沙之事说给了他听,至于萧琛,她只字未提。
“你知道坊中的规矩,如此重要的任务完不成,等待你的便是非正常人能忍受的皮肉之苦。”于八冷冷提醒。
“我知道了。”
于八看着她冷哼一声,扭头往客栈走去。
………
烟雨默默做回到座位上,雪风沙饿极了,也不顾及烟雨,早已吃得欢快。
“哎,小烟烟,快吃,要不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没想到这家店的伙食还不错,”他狼吞虎咽的,连喝汤带啃骨头,满足之余还不忘道,“不过比起小琛琛的手艺,还差不少。”
看着他这贪吃的模样,烟雨捺不住地长舒口气。
“哎?老夫的酒怎么还未上来啊?”久等不至,雪风沙微有恼意。
“来喽,客官,您的酒。”店小二笑嘻嘻的拿着酒壶给他放在桌上,然后扭头走了。
……
正值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可听见周围客房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两名蒙面黑衣悄然掠过小长廊,溜进了某间客房。
雪风沙正躺在床上,嗡嗡的打着呼噜,不时梦呓两句:“肉…胡萝卜…”
走近的两人闻声一凝,脚步滞住。待那人重新打起沉重的呼噜,方松口气。
蒙面黑衣轻嗤,与身旁之人相视一眼,挑起火折缓缓向床边走近。
他轻轻抬起雪风沙的胳膊,然后摸了摸,又抬起另一只胳膊,摸了摸,又轻抚上他的前胸,摸了摸…竟一无所获。
正待要往下摸的时候,雪风沙突然浑身一震,大喊道:“小屁孩儿!”
空气骤然凝滞,黑衣猛地握住腰间匕首,眼看明亮的刀尖出了刀鞘,雪风沙却翻了个身,喃喃细语:“老夫…好饿…”
黑衣紧紧盯着他的脸,警惕的双眸透出一片肃杀,对峙了半晌,待鼾声复起,握着刀柄的手才渐渐的松了下来。
黑衣十分谨慎的俯身向下,极贴近雪风沙侧脸,手探向他的枕下摸索,依旧没有。
两人环视四周,最后看向床底露出的半边衣角。
另一身材瘦弱的黑衣接到床上之人递来的眼色,忙轻手轻脚的将衣衫从床底掏出来,翻了翻棉袍内里的口袋,竟摸到一根长硬的形状物——果真是金簪!
“师兄…”烟雨惊喜过望,朝着于八晃了晃示意。
于八点点头方要跳下床去,不料被身后的雪风沙朝着他的屁股猛踹一脚,直踢到床下,还滚了两圈。
“你找死!”于八震怒,甩袖便射出一枚带毒银针!
“师兄不要!”烟雨低声惊呼,情急之下拾起一个茶杯便扔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茶杯被银针刺成碎片,而银针则被改了方向擦着雪风沙的头发丝而过,最后直射入离他额头不远的床框。
“你做什么?”于八皱眉低声,目中疑惑,“你不杀他,他早晚杀你!”
“他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烟雨看着床上正睡得四仰八叉,呼噜震天响的雪风沙,叹道,“他已服药沉睡,簪子也已经找到了,就不要再平添人命了。”
于八静静看着她,扭头又看了雪风沙一眼,冷哼:“你心软的毛病若是不改,吃亏是早晚的事。”
从她手中夺过簪子放入怀中,立时闪身退出房间。
烟雨待在原地木讷一瞬,也随着离开了。
冬日清晨的古城比中午的热闹清减许多,街上偶有几人走动,店铺开门的也不多,仅有几家挂出了招牌,让小厮清扫雪路,勤于所业。
烟雨和于八来到一家打铁铺,火炉旁的小厮正呼呼的拉着风箱,炉膛内燃得旺烘烘的,火苗直蹿。
上手将铁块烧到红透,用钳子捏着移到打铁墩上,另一手拿着小锤准备好,然后掌锤的下手便开始和他一起锻打,“咚嗒!咚嗒!咚嗒!咚嗒…”你一锤我一锤,有力的节奏声便这样展开。上手边用小锤锻打边目测翻动铁料,让它最终变成想要的铁件。
过道上置着乱糟糟的铁料,让人无从下脚,于八走在前边踢开尖利的碎铁,烟雨随在身后进来。
“哎,来了客官,要打什么?”后堂撩起脏旧油腻的帘布,头上缠着层层白布的异族汉子光着膀子,满额汗渍,边用破布擦汗边迎笑道,“进来看看吧!”
“有没有现成的剑?”于八并不理会打铁匠推过来的长木板凳,直接问道。
铁匠擦干净胳膊和额头上的汗渍,打量了打量面前的两人笑道:“当然有,就在后堂,两位随我来。”
矮房虽是简陋却并不像外头那般凌乱狼藉,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各式各样的剑皆朝着同一方向挂满了墙壁。
“这把是前几天刚刚做的,新样式,削铁如泥,吃毛立断,硬度和韧性都是极好的,”铁匠从墙上挑了把软剑下来递给于八,“若是看中了,五两银子算小的赔本卖给你们得了。”
烟雨抬眸看了他一眼,伸指将剑柄上的土一拭,皱了皱眉问道:“这是新打的?”
“哈哈,这古城的风大些,难免落点尘土…”铁匠顿了顿,讪笑道,但见烟雨一直盯着,他又咳了咳掩饰尴尬,“三两银子可不能再少了,再少赔本。”
烟雨接过软剑,拔掉剑鞘,剑面明亮闪眼,剑刃锋利,随着手腕轻抖,剑身便宛如银蛇吐信般灵活弹出…
这剑灵活程度和样式尚可,但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倒是谈不上,毕竟一把好剑的铸成须得经过炼、锻、嵌铜、冷锻、淬火、磨光等二十八道复杂工序,千锤百炼,层层把关,这把显然是差点火候。
烟雨持剑试了试身手,淡淡道:“就这把吧。”
“哎,好嘞!”见她这么痛快,铁匠乐呵的不行。
于八付了银子,两人一同出了铁匠铺,走在路上,他还是忍不住提醒:“时间不多了,簪子我帮你去送,人尽快杀。”
“多谢师兄。”烟雨点点头。
“不必,”于八淡淡回应,想了想又问道,“那二人毕竟是恶匪头子,手下帮派众多,须得智取,时间过了这么久,你可想好计策了?”
“眼下确有一计。”
于八看她一眼,示意继续说下去。
“来之前我有打听过,那二人酷爱歌姬舞姬。”
四目相对,于八怔了怔,皱眉道:“所以你是想…”
“没错,”烟雨未有半点犹豫,坚定道,“我想扮作舞姬,通过狗官这层联系,混进他们山寨。”
于八顿了顿,面上多了层阴翳,斥道:“莫非你认为所有人都像你一般蠢?”
“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那两人,其余的不愁。”烟雨对他的责备感到莫名其妙,顶嘴道,“往后的凶险还不知要遇到多少,若是此时便退缩,那将来怎么办?”
于八不答,静了片刻冷冷道:“随便你。”
作者有话说
    此章有对打铁技艺的细节描写,也是我对童年的回忆。小时候赶年集经常会看到这群手艺人大冬天的光着膀子一下敲一下的打铁,蹿起的火花相当带劲,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声音,非常有节奏。但随着咱们社会的发展,这项技艺已经渐渐退出了大众的视野,很可惜,咱们需要重新认识起来,毕竟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生活剪影。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网上搜一下哦~
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