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雕梁画栋,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根据概率来说,她很有可能来到了古代。
上个世界虽然落后,好歹电力是发明了,一些基础设施也搭建出来了,古代就不一样。
晚清的时候连蒸汽火车都没得做,要是唐朝,擦屁屁得用竹片,要是再古早一点,饭食都只能用鼎煮,吃个肉都是难得的美味。
原身和她同姓,唤顾明行,江湖人称顾七娘,又称顾三娘。前者是族里的排行,后者是二房,即家中排行。顾明行的母亲张氏生下一对双胞胎,古代医疗不好,再加上身子瘦弱,大的在三四岁的时候因为一场风寒故去,小的似有所感也郁郁寡欢,没几日也跟着去了。这两位属于“夭”,是不计入家谱的。但张氏疼孩子,还是央求了丈夫,家中留着他们的排行。
此外顾明行还有一个同母弟弟顾彬,比她小了两岁,昨日正好是他的八岁生辰。张氏在双生子夭折的时候就大病了一场,因着孕事,又兼见着亲女顾明行才慢慢好起来。然而终究体虚,在生完顾彬后还是撒手人寰。顾父守了一年妻孝,又匆匆接进了继母邵氏。
顾明行对顾彬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知道母亲的逝世不能归结于顾彬身上,一方面又忍不住怨怪他。这种情况在邵氏进门后有所好转,等邵氏诞下一子顾信后在危机感的压迫彻底消失,只剩下对亲人的爱。
顾盼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上的空气,伸出手去抓取,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奇怪,总觉得上面有着什么。顾盼想,坐起身来扭头向墙壁望去。
消失……不,往那边去了……如果顾盼没有记错的话,那边是顾明行祖母的院子。
“三姑娘?”
“无事。”顾盼道,故意做出困倦的样子。
“睡吧。”她吩咐道,也不继续收拾脑海中的记忆。
已经够了,十年分量的记忆不过是捡捡大事拾掇拾掇,谁还把吃饭穿衣如厕的事情都深究一遍呀。
没有发觉什么会影响到现在的顾明行,顾盼也不睁眼,将思绪继续沉浸到自己更久远的过往中去。
心口有些发热,顾盼隔着亵衣摸了摸心脉,微微翘了翘嘴角。
虽然修不了真,但这个世界还可以修内力,好歹比上个世界强。顾盼寻思着,排除杂绪,沉下心来运转心法。
心法不同于功法。功法锻体,心法炼心。心法脱胎于修真的法诀,对灵气的运用更为精妙。功法通过对身体的打磨来锻体,心法却是引灵气炼心。因而修炼功法会导致身体疲乏,修炼心法却会让神识清明。
顾盼也有和心法配套的功法,只是现在这种大家闺秀的情况,练练心法便罢了。
用什么身份过什么日子,在兴趣冷却的日子里,不给自己来点条条框框,那顾盼真的连脑子都不想动了。反正死了就换个地方过活,有什么好费心的?她偶尔这么觉得,却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明天记得看看顾彬,她提醒自己。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何况亲爹和顾明行的关系依然平淡,原身想注意的,也只剩下这么一个懵懂的弟弟了。
顾家在当地是一大族,秉承着老祖宗的习惯聚族而居。单考虑姓氏的话,这条街上的房子都可以尊称一声“顾府”。但真正说起来,当地人只习惯称两家为顾府——东顾府和西顾府。两座府邸比邻而居,上一代的当家人是顾明行的祖父和叔祖父,在官场上相互扶持,关系亲密。只不知什么缘故,到了父辈,两家的关系反见疏远。
说是疏远,两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论哪一家谋反,夷三族都会带累另一家,也疏远不起来。逢年过节的走礼也不薄,亲戚间全靠不知情的媳妇和小辈撑着场面,年长者连笑都透着虚伪。
这却是题外话了。顾明行一家就住在当地人口中的西顾府——此一家,是按祖父辈往下算的一家。顾父行二,上边有一个承嗣的嫡亲大哥,下边有个庶出弟弟,全住在西顾府中。
顾父的官职最高,子女缘却最浅。兄长有三子二女,弟弟四子五女,他却只有三女一子。当年顾明行母亲张氏进府,三年未有一子,无奈之下给顾父安排了通房。私下还放出话来,道谁若能生下一子便抬举为姨娘。又过了一年,通房诞下一女顾明悦,张氏诊出喜脉,这便是顾明行夭折的兄姐了。因着喜讯,虽方姨娘没有生下儿子,也被抬为姨娘。之后张氏像是终于找到了怀孕的窍门一般,接二连三地怀了顾明行和顾彬,太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古代的生存率太过感人,一个儿子风险太大,两个才勉强擦着及格线,三个刚刚好,五个六个不嫌多。此外还有一女顾明妍,是顾明行的妹妹,邵氏所出,芳龄四岁——顾父兵贵神速,可惜又是一个闺女。
然而顾父唯一的儿子顾彬却不养在二房,而是被太夫人抱养。
若是男子的社会地位没发生变化,例来默认继室的家世比原配略低,这也是条件使然。张氏是耕读世家,邵氏却是商户出身——能嫁到官宦家族作填房,这商户的商号自然不小,如不是继室的嫁妆不可超过原配,也不好过于招摇,邵氏能摆出十里红妆。
有钱,点子硬,又是继夫人,伺候顾彬的人心就浮了。这一浮伺候上难免不精心,却是恰好被太夫人身旁的丫鬟捉了个正着。太夫人索性把顾彬抱到身边养了——她对于这桩婚事不甚满意,尤为诟病邵氏的出身,再加上二房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防小人总比不防君子来得好。
刚进门就遇到这件事,邵氏面上有些难堪。不过是新嫁妇,不用看着原配的儿子在面前碍眼也是好事。又和夫君有更多时间温存,同时也不用担心孩子有个头疼脑热有口难辩,出于实惠——而且除了答应她还能怎么样呢?也就默认了。
要去看顾彬,顾明行首先得去给邵氏请安,再由她带着去给祖母请安,这才能看到顾彬。
顾府三房的妯娌关系并不太好,多有摩擦,只是在太夫人面前一向和气。太夫人虽说将管家权下放给了长子媳妇杨氏,不过身旁的大丫鬟还管着事呢,妯娌仨谁也不敢真的忽视了太夫人去。然而太夫人又偏爱二子,对顾父多有照顾。好在邵氏是继室,虽顾父的官儿最大,如要给这妯娌排个序,也恰是排行。
三房虽说子女颇多,但三老爷娶亲晚,膝下的子女多为豆丁,不好带过来给太夫人请安,一个都没来。来到太夫人面前的不过是大房二房的小辈,都流着太夫人的血。顾盼听着大房堂姐妹们给太夫人逗趣,也不插话,不动声色地打量一身红袍坐在太夫人身旁的顾彬。
顾彬的神色有点奇怪,但他表现得很平静,应对太夫人的话也信手拈来,——过于信手拈来了。身为一个过来人,顾盼轻易发现了他平静下的浑浑噩噩。看破这一点再细看,可见他怀念莫名的神情。
顾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梦呢,拉着已经逝去的祖母撒娇。可是他很快发现不对,这个梦也太真实了。然而等他回想起那支阴阳笔上的字迹,明了自己现在的状况,不禁有些震撼。
“彬儿也该进学了。”太夫人看了一眼墙边的漏壶,提醒道。
平时的顾彬很是自觉,然而今天他诶了一声,涨红了脸,急急忙忙地跳起来了。
“彬弟弟怕是忘了吧。”大房的堂姐妹掩嘴笑道。也是顾彬例来向学,偶尔一次遗忘也便显得可爱。要是遇到她的兄弟,那有什么好说的呢,每次去族学都不情不愿。
太夫人却是不乐意孙子被打趣了,要为孙子找回场子。然而顾盼的心思已经不在这而了。
她看着顾彬挺拔如松的背影,彻底确定了这个顾彬不再是顾明行想要照顾的弟弟。
这下省事了。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