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秋

“列车即将进站,请准备下车的乘客小心扶好、先下后上,有序乘车…”
电子播报的声音响了起来,时竞秋捏了捏时澄夏的手,把靠在她肩膀上昏昏欲睡的人捏得清醒了一点。
“夏夏、车到了,醒醒。”
过了好一会,时澄夏的声音才黏黏糊糊传过来:“姐姐,你背我上去。”
一米七六的女孩趴在一米六八的女性身上,像个大孩子在向母亲撒娇。时竞秋见地铁门已经打开了,朝等在门口要下车的人笑了笑,无视了即将走过来的乘务员,半背半拖着时澄夏上车。
地铁门关上,中英双语播报着“本次列车终点站XX,下一站XXX。列车运行,请站稳扶好,不要看手机,注意脚下安全。”
今天是休息日,她们出门又很早,因此地铁上没几个人。时竞秋一眼扫过去,靠着地铁门的位置空着,座位中间坐着一个中年男性,拎着电脑包,穿着正装,应该是去加班的。
时竞秋拖着时澄夏坐过去。她们刚落座,邻座那人就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一个位置。
时竞秋把时澄夏扶着在靠扶手的位置上坐好,她劳累地掠了掠头发,然后坐下。时澄夏立马像软体动物一样,把半个身体塞进时竞秋的怀里,彼时时竞秋还有些喘息。
时澄夏个子一米七六,体重60kg,不算重。但对于一米六八、净体重才50kg出头的时竞秋来说,也是很负担的一把重量。
时澄夏不管不顾,想要黏糊人的时候就把头往时竞秋脖子上蹭,然后把双手搭在时竞秋肩膀上,最后将整个体重交付。
有时候时竞秋会觉得自己是一根拐杖,用来支撑一整个人的体重和行动能力。因为不堪重负,细弱的腰、凸起的脊椎都被压弯折出一个苦闷的弧度。
可偏偏这根拐杖虽然负重不堪,却乐在其中。
细碎的头发从耳朵后面又滑下来,挡住旁边人窥探的目光——那个男人在时竞秋背对着他安顿时澄夏时,目光是冷漠而带点防备抗拒的。
等时竞秋坐下、掠起头发露出半边脸庞后,那目光就变成惊艳。等那头发滑下来、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侧着脸不停地打量身边的女性,然后又下意识去看已经窝进漂亮女人怀里的另一个女人——他看到一双深黑色的、泛着玻璃冷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瞪着他、黑色的玻璃球面闪着警告,像机枪的准心一样冰冷而准确盯着他。
原本蠢蠢欲动想要挪回原来位置的男人不动了。他掏出手机,随便打开一个APP胡乱滑动着,眼角余光仍在打量旁边的两个女人、准确说是端坐着的那个女人。
坐着的那个女人有一张非常美丽的面孔,男人看不出她画没画妆——应该是没有的。所以女人细长的蛾眉、周正的杏眼、白皙的皮肤无不透露出天然美的风情,哪怕只有半张侧脸,也足够让人惊艳。
而且,女人的皮肤虽然光滑无皱,但神态中却自有一股成熟气韵,显然年纪不小了。是个天然的漂亮女人,尤其是眉眼的风致,韵味优雅,十分动人。她扎着高马尾,额边散着几缕碎发。被她纤长手指挑起来别在耳后又径自滑下的碎发,在旁人看起来好像带着点无意识的暗示,若隐若现的。
男人还闻到一点香味,很淡很淡,他辨不出是什么香水,只觉得这香味很是温柔好闻,若有若无地挑逗着旁人的鼻子凑过去深嗅捕捉。
男人虽然没有靠近,却频繁翕动鼻子。
时澄夏眯起了眼睛。
时竞秋抱着时澄夏,帮她梳理头发,出门前时竞秋给时澄夏扎了个丸子头。她的夏夏原本就年轻靓丽,加之五官具有欺骗性,这样看起来更像高中生,甜得像老家院子里的老槐树上长出的槐花。
可这丫头的性子,却像红玫瑰,不仅明艳逼人还扎手。
时竞秋笑了起来,又习惯性地掠了掠滑下来的头发。
她的手指被时澄夏捏住了:“姐姐,别把头发撩上去。”
“嗯?”
“垂着好看,姐姐这样看起来更年轻,不像个快三十岁的老女人。”时澄夏眯着眼睛说。
时竞秋顿了顿,将一声叹息闷在肺里。
时澄夏的病情好转了很多,却还是喜欢在言语上作践她。医生说了,这是正常现象,夏夏在伤害别人来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而且,她的状态已经很温和了,只是一些语言上的攻击。
“嗯,看起来年轻就好。”时竞秋像撸猫一样摸着时澄夏的脊背,从她的角度,自然看不到时澄夏的眼睛一直盯着隔着她们一个位置坐着的男人。
“姐姐,人好多啊。”时澄夏像猫一样发出慵懒的抱怨声,时竞秋恍然听到尾音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这还人多啊?你是没见过早晚高峰呢。”时竞秋笑。
“我见过,虽然我出门都是豪车而且有专门司机接送,但碰到早晚高峰一样会堵——早晚高峰可不会看你开豪车、有司机接送就特别照顾不堵你。”
“嗯。”
“不过我确实没怎么被堵过。”
“嗯?”
“因为我上班比别人晚、下班比别人早。一般我坐上车的时候,什么高峰都还没酝酿起来。”时澄夏用指尖重重捏着时竞秋的手指,时竞秋感到一阵压痛,“会让我碰到早晚高峰的司机,开除好了。”
“嗯…任性!”
“打工人就这命,被资本阶级压榨。你们要自己学会争取、学会反抗知道吗!”时澄夏说话声音不小,她一直看着旁边那个男人,看着他的表情从色咪咪演变成愤怒,手在屏幕上滑动的速度像在玩X果忍者,一下一下劲力十足,刀刀致命,一看就是个被资本家996起步压榨的社畜。
“没法争取和反抗,那就让自己成为内卷的赢家,卷过别人你就赢了。”
“嗯,你这么苛刻、林叔他们还跟着你干呀。”
时澄夏默默翻了个白眼,确认了她亲爱的姐姐并没有认真听她说什么,她只是单纯在和她聊天而已。
她看了看手上的表,X达翡丽男款限量,看不见logo但是细节无不彰显着奢华和身价。
这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时竞秋随手找出来给她戴上的。这条手表虽然是她比较喜欢的,但她也说不好是哪次无理取闹赖在时竞秋那间狭窄的出租房时落下的,时竞秋也就这么没眼光的随便把它放在首饰盒里。
幸好S市治安不错,小贼破门入室偷窃案件不多发。当然也有可能小贼觉得一间出租屋里能偷到的价值还抵不上他们入室一趟的成本。总而言之,时澄夏比较喜欢的这款表,在时竞秋的首饰盒里积灰一段时间后,如今又乖乖回到她手腕上。
时澄夏看着表,目光冷漠、表情阴沉,但没有被时竞秋发现。她转了转表带,将扣带上小小的花体标志朝上摆着。
“为什么不跟我干?跟我干活做一休一,只要能按质按量把活干完,每天在家办公都可以。五险足额交,公积金顶格,两年以上老员工十五天带薪年假,请假不耽误工作不扣工资不扣绩效。”
“每月准时发月度奖励,逢年过节不发东西不发礼品卡发现金卡。一年四次员工旅行,两次出国两次海岛包场。月度奖一个月工资、季度奖三个月工资、年度奖十二个月工资起步,有能力的全拿无上限封顶,年终奖另算。弹性工作制、不加班不打卡,只看干活能力…”
地铁停了下来,“XX站到了…请乘客先下后上,有序乘车。”
坐在她们旁边的那个男人也不玩手机了,提起电脑包就下车,整节车厢只剩她们两个。时澄夏冷漠地弯了弯嘴角,然后垂下视线继续玩时竞秋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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