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八月的锦城骄阳似火,太阳毒辣辣地射在每个人身上,栀子花无力地打转着叶片,藤廊下的葡萄树恹恹垂落,就连学生们随手洒的茶水也蒸发成了朦胧的水汽。直热的人心头发闷。
周围一片学生都躲在凉荫,互相抱怨着。
“这她妈叫军训吗,这叫炼狱!”
“我看三连那几个女生直接晕了,我草!我还没想好什么理由请假,人家先身先士卒了。”
“滚吧,你又没大姨妈,请屁的假!”男生嬉骂道。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直接报名时就说我羊颠疯犯了,还能在家吹几天空调,这不香吗?”
周围马上引起一阵哄笑,“你羊颠疯,我还说我肠胃炎呢,人家姜哥还没倒下呢,你个小卒还想逃病?”
男生似是想起了什么,朝对面的枫树下挥了挥手,喊道,“姜哥,你还活着吗?”
坐在凉亭下的姜邑眼皮都不掀一下,她热的心烦,没功夫搭理他,准备去卫生间冲个凉,却被有气无力的张笙拖住了。
“四儿,救救我吧,我再烤一会儿,就变成肉干了,还是我吃不到的肉干,我心痛啊~~~”
姜邑冷笑,“你五分钟前才喝完三升水,怎么又渴了,你是水牛做的,还是雪人投胎的?”
张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四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行了,行了,别嚷嚷了,我头疼!”姜邑不耐烦地皱着眉。
张笙大喜,知道姜邑同意了,扑上去就给了姜邑一个大大的拥抱。
姜邑望向谢江和路甜甜,“你们去不去?”
谢江懒懒靠着树干,“人挤人,晒死人。不去。”旁边的路甜甜拿起他和谢江的茶杯,给了姜邑一个大大的笑容:“萌萌哒~~四儿最好了,加油,我和江儿从心里支持你呦~~”说着把茶杯塞到了姜邑怀里,然后熟练地带上了墨镜躺在吊床上装大神。
姜邑:我无语了,这三个真不是人,是虫!!!!
无奈归无奈,姜邑还是拿着水杯去开水间倒水。
此刻正值下午两三点,热浪涌得厉害,行政楼也没几个学生,姜邑索性从安全通道那上了楼。
正准备推开出口门,却听见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她是真有病!她发作起来六亲不认,见了谁都想打,她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注意下言辞,你说的有些过分了。”
“我过分?你知道吗,就初三那次她过生日,在金源那,有几个小混混混进来就说了几句荤话,她当着全班人的面,砸破了他们的头。她不是有病她是什么?”
姜邑手紧紧地握着门把,一言不发,眼眸晦暗不明。
这个说话的男生,是她的追求对象,宁致波。
而他口中那个有病的女生,就是她。
呵呵,多么讽刺啊。
姜邑面无表情,力道越来越大,竟是直直地掰断了门把手。
“咣铛!!!”铁把手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俩人猛地回头,正对上姜邑那双不含感情的眼眸。
还没等宁致波回过神。
砰!!!姜邑粗暴地一拳打到宁致波鼻梁上,鲜血直流。
……
烈日炎炎,蝉声鸣鸣下,是无处遮荫的操场。
三个人站在操场上,赤裸裸的太阳射得他们脸上发烫。
周围围了一圈七嘴八舌的学生。
“我靠,不会吧,姜哥真打了四连的那个男生?!”
“害,这还有假,教官亲眼看见的,听说还是旁边三连那个女的叫的人。”
“我草!我好像吃到什么大瓜了!会不会是宁致波和那个叶昭私下偷情,被姜哥发现了,一怒之下才揍了宁致波?!”
“宁致波谁啊?叶昭又是谁?”有人好奇问。
“这是我们以前四中老同志了,从初二姜哥就追宁致波,整个四中人都知道,但宁致波这人死不开窍,就是不答应。一直僵到现在。”
“那叶昭就是旁边那个女的?”
“嘘,小声点,人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女的,说着那女生忌惮地望了眼叶昭,她舅可是省教育厅室长,她三叔是警察局局长,人家爸妈都开有自己公司,而且在国外注有品牌,祖上都是名门望族,咱锦城都没几个像她们样的世家大族。人家本身也优秀,以前就是实验附中大红榜的招牌,中招650,直接秒杀前三名。!”
“我草,”听完后女生喃喃道,“这么厉害,我要是有她一半家产,我做梦都能笑醒。”
有人不屑,“再厉害还不是让教官罚站了。”
“你知道个什么?人家那是自愿请罪,无偿受罚,要不然,就她那身份往那一搁,谁敢动?”
几个人嘀滴咕咕嚼舌咬耳,站在一旁的教官不禁皱眉:“你们几个,过来。”
几个女生不明所以,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你们不是喜欢说话吗,看着,他们三个什么时候跑完五圈,就是你们蹲起做完的时候。教官扬声道,谁要是再被我发现议论声,我就罚他们一起做!”
此言一出,同学们纷纷噤声。
太阳太大了,姜邑站的有些发晕,本来早上就没吃营养片,又练了一天的项目,她有些支撑不住了。
但她还是坚持站着。
站在一旁的叶昭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后脚底一软倒到了姜邑怀里。
有人喊:“教官,有人晕了!”
教官皱眉,“把她扶到医务室。”
姜邑嫌恶望着怀中的女孩,她一点也不想碰她,她可没忘记,刚才宁致波跟她说的话,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跟宁致波还有一腿!
但此刻她身体也不太舒服,强撑着只会暴露弱点,于是,只好扶着她向体才楼走去。
旁边的女生还在做蹲起,“11,12,13……”
姜邑头有些发晕,但还是强撑着走着。
“19,20,21……”
还差一步就上台阶了。
不行,姜邑腿脚有些发软,眼睛昏黑。
就在姜邑坚持不住要蹲下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环住了她的腰。
姜邑抬头,眼神扫过叶昭的胳膊,下意识挣脱。
“别动。”叶昭低着头,在别人看来她还是在晕着,其实她轻轻靠在姜邑耳侧,“你现在强撑,一会儿让别人看了笑话了。”
姜邑听了后果然老实地不动了。
就这样,俩人各怀心思地到了医务室。
刚推开玻璃门,滚滚冷气迎面袭来,从头吹到脚,凉飒飒的直爽人心。
病房区里躺了不少伤患,大多数都是中暑的,空调冷气开的很足,有几个直接瘫到那睡着了。
到了地方,姜邑也不装了,直接甩开叶昭的胳膊,冷着脸到了问诊室。
看诊的校医是个和蔼的女医生,她笑眯眯地问姜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姜邑就说她头晕,有些恶心。
“那应该是中暑,我给你开点消暑药,再敷点冰袋,没什么……”
“再给她开点薄荷糖吧,她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可能有些低血糖。”突如起来的话音打断了女医师的话。
女医师抬头,看清楚眼前站的人了,眼纹都笑成一条线了,“小昭来了,怎么了?”
叶昭笑笑,“郝姨我没事,就我同学身体有点不舒服,我带她过来看看。”
郝姨眼神扫过俩人,“你们是一班的?”
姜邑没说话,侧过脸,叶昭无奈道:“是。”
郝姨看着她俩,立马就明白俩人的关系了,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一包薄荷糖,给你,处方单拿好,到后面药房开药。”
姜邑没说话,径直拿过药单,冷冷走了。
叶昭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却没想姜邑突然停下,直直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早上没吃饭,一会儿唱红脸一会儿变白脸,你到底有什么目地?”
叶昭带着几分无奈,“早上在餐厅,我就坐在你隔壁的六号桌,你倒饭的时候,筷子还是我帮你捡起来的。”
姜邑眉头皱成疙瘩,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谁帮她捡的筷子,那时候人太多了,她方向都分不清,五啊六呀的,她哪知道?
但总归是帮了她。
“那什么,”姜邑脸不自然地侧过去,桃花眼微敛,唯有纤睫轻颤几下,“薄荷糖我吃了。”
叶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傲娇,明明心里想说谢谢,面上却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酷酷表情。好像很不在乎一样。
但,她傲娇的样子,很可爱。她喜欢。
“走吧。去开药。”叶昭转身温柔地看着姜邑,细细洒洒的阳光落在她的眉间,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宠溺。
姜邑愣住了。
叶昭缓慢拉住了她的手。
……
操场上仍是烈日当头,几个倒霉的女生已经累的不成形了,瘫在草地上起不来了。
“报告教官,我实在是站不起来了。”一个女生有气无力地捂着肚子。
教官没温度地笑了笑,“休息五分钟后接着做。”
顿时一片鬼哭狼嚎,哀丧遍野。
见此,教官得意。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几天,就属她们这群女生事最多,训练敷衍了事,蹲起偷工减料,厕所去的最勤,姨妈来的最快,真当他眼瞎啊!就该治治她们!
正当这里凄凄苦苦哭天喊地时,突然有人大叫:“姜哥,姜哥来了!!”
众人猛回头。
顺着目光看过去,俩个人依着台阶而下,懒懒的风吹过姜邑的碎发,她随手一拨,露出了晕中带白的下颔线,隐约能看见手上护腕上的蕾丝边,衬得薄唇淡入色,眉骨纤三分。
站在护台下的张笙激动地大喊:“四儿!快来妈妈的怀抱!妈妈给你加油!!”
旁边好多男生都吹起了口哨,东校区就他们三个班,此刻都涌过来看热闹了。
“姜哥一出场,周围都让道!”
“我草!没想到高中还能跟姜哥一个学校,我她妈是走了什么好运啊!!!”
“姜哥,你缺小暖男吗,人家不仅会持家把娃,晚上还会帮你暖床哦~~~”
“姜哥,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等的好苦啊~~~”做蹲起的那几个女生激动地涕泪交集。
就在众人尖叫沸腾时,旁边的教官厉声道:“说话那几个,过来!”
张笙一脸懵逼:“你说我?”
“对,就是你们这一片,包括二连的,都过来做蹲起!”
我草你大爷的!张笙欲哭无泪,她不就是激动不平吼了一声吗,至于这么狠吗?!!
太阳很大,姜邑眯着眼扫了一眼操场,坐在吊栏上的宁致波正在冲叶昭挥手。
姜邑眼神微暗,突然靠近叶昭,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敢过去,我保证让他求爹告奶下不来床。”
不知这句话触动了叶昭的哪根弦,她突然直直地望着姜邑,嗓音有些低哑:“以后别在别人面前这样说。”
姜邑莫名奇妙地看着她:?
叶昭带着三分认真四分无奈看着她:“你声线很好,别让脏话污辱了你的天赋。”
姜邑愣住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她的嗓音好。
“那边俩个同学,快点过来!”安保室里的教官拿着大喇叭朝姜邑她们喊道。
旁边的几个教官调侃着望向她们:“这俩小姑娘长得还真不错,别说,还挺有人气的啊。”
“那个短头发的,应该叫姜邑吧,我认识。初三军训,我去四中实习,正巧看见她们比赛,她一口气能做50个俯卧撑!”
“这体质不错啊,怎么没走体育生呢?”
“小姑娘不愿意,人家说了,锻炼对她而言,完全是为了打架。别的她不感兴趣。”
“这想法挺别致的啊,我要是她……”
“别说了别说了,跑起来了跑起来了!”一旁的女教官兴奋地拽着她们的袖子。
只见操场上烈日当空,三个人各跑其路,姜邑三步一吸三步一呼,保持体力平稳呼吸,很快就遥遥领先。
叶昭紧跟其后,跟姜邑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只有宁致波气喘吁吁地跑在最后,汗珠从额头滴落,眼镜一颠一颠的,时不时还得扶一下。
姜邑露出了个不屑的鄙夷,真是弱鸡一个!以前还觉得他斯文,现在看来就是个败类!
努力做蹲起的张笙也不忘喊口号:“姐妹们,让我们……一起为四儿,呸!姜哥加油!!”
“姜哥路过!!!!”张笙起头。
“刀下留情!!!”其余的人异口同声。
“弱鸡波菜!!!”不知谁起哄道。
“多吃老鸡!!!”二连的女生接了一句。
“哈哈哈哈~~~~”前排的女生笑的前俯后合。
已经是第二圈了,太阳很晒,姜邑的额头也沁出了细细的小汗珠,索性脱了外套绑到腰上,只留个小背心。
“啊~~~~!!!我的天!!姜哥的臂肌居然这么发达!我等穷人瞻养不起啊~~~!!!!”周围一片尖叫。
张笙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
不行了,她本来就不喜欢运动,气质虚,能做到现在,全靠一口逼在装着。
一皮股坐到地上,张笙是彻底起不来了。
还好路甜甜还算有良心,给她留了杯水。
周围人还在喊,大家都跑去围观助阵了,只留下谢江和路甜甜这俩米虫躺那吹空调。
操场上,姜邑和叶昭已经跑了三圈了,在第四圈时,姜邑跟宁致波擦肩而过。
她无声地念了句:“弱鸡。”
宁致波双眼发红,目呲俱裂,显然是听见了。
他一把要捞起姜邑的衣领,却被姜邑轻松打掉手。
俩人停住了,周围人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慢慢放下了手。
“你再说一遍!”宁致波牙咬得咯咯响。
姜邑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字一句地盯着他:“我说,你,是,个,弱,鸡。”
话音刚落,宁致波的拳头挥面而来,却被姜邑轻松化解。
“恼羞成怒了?嗯?”姜邑笑,“你不是挺会背后嚼舌头吗,现在我让你说个痛快,你说一句,我打你一拳,你觉得划算吗?”
宁致波双拳握紧,“你这个有精神病的……”
“砰!!”鼻血缓缓流出。
姜邑打了他一拳。
惊得周围同学捂住了嘴。
“你知道吗,你现在恶心的我都不想碰你。”姜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一片哗然,教官们赶紧跑了过来,拉住了俩人。
“我靠,姜哥真牛逼,真打了那个波菜书呆子!!”
“他也是该!不看自己几斤几量就先动手,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我就看着那呆子自取其辱,非得流点血心里才舒坦!”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才的事,句里词里都是对宁致波的不屑。
也不怪他们,宁致波这个人,除了学习好点之外,就再没啥优点了,说好听点叫书生气,说难听了就是书呆子。
一群人推搡着你挤我挤的,那边姜邑已经被教官带到了教育室。
路甜甜眯眼,姜邑的手好像在颤,是不是又发病了?
她暗叫不好,连忙拉着谢江跟了上去。
一楼教育室内,俩人站在布景墙边,旁边的是东校区的总教官,黄司明。
“说说吧,怎么回事?”
姜邑散散懒懒,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谁也不知她的手颤的厉害。
叶昭没说话,而是脱下了自己的迷彩服披到了姜邑的身上。
一股安心的艾草香隐约弥散,姜邑瞬间感觉放松了不少。
叶昭无声地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转身礼貌又不失疏离:“黄教官,可以让我说几句吗?”
黄司明笑,“当然可以。”
叶昭笑笑:“其实这件事,我有很大责任。”
开口一句,成功震住了所有人。
旁边的女教官推了推教官的手肘,小声道:“这是要护鸡崽啊。”
叶昭滴水不露:“教官,姜邑她的教育问题,自有她妈妈管制,你跟她说再多,可能她也听不进多少,而且,”她抬头看了看表,“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安抚同学们的情绪,让他们不要跟风作乱。”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由据,软硬兼施。让人不得不折服。
黄司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你们走吧。”
叶昭微微一笑,带着姜邑离开了。
刚一出来,路甜甜和谢江就迎了上来。
路甜甜跟叶昭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后便扶着姜邑急匆匆去了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谢江拉着姜邑进了隔间,哗啦一下帘子隔绝了两个场景,只留下泛着镜光的俩个人影。
蝉鸣飒飒。
彼此间一阵沉默。
终是叶昭叹了口气,“这是她这星期第一次犯病。”
“你当时怎么不拦着她?”路甜甜侧过脸问她。
“她那时候心里有气,我看的出来,”叶昭轻声道,“原本就是致波有错在先,他早完都得挨这顿揍,他躲得了这次躲不了一辈子。”
路甜甜托着腮:“我看你是彻底陷进去了。”
叶昭苦笑,“我不是陷进去了,而是一头栽进去了。”
路甜甜拍了拍她的肩,“别想太多了嘛,起码,她情绪稳定了许多,说明你照顾的不错啊。”
叶昭沉默了一阵,然后缓缓开口。
“比起谁照顾的更好,我更希望她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她自己也能很好。”
路甜甜也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嘟囔了一句:“不可理喻。”
叶昭笑了:“是啊,可爱情本来就是那么不可理喻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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