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月诸不知不觉间已经掉了泪，但她浑然不觉，她好像才从茫然中回过神似的，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甘棠。
甘棠的脸却已经不是少女时期稚嫩的脸了，变成了很多年后的样子，她温和地看着赵月诸，道：“月诸，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赵月诸不知道，她茫然地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原本俩人是身处教室里的，但是现在，所有的同学都不见了，她俩的周围一片黑暗，除了甘棠，她看不到其他。
甘棠叹了一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目的的，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我连自己的目的也不确定了。”
赵月诸哽咽道:“不，不是的，我知道自己的目的，我只是在想，能再一次看到你，你走了……你走了之后，我……”
甘棠打断她:“我并没有离开，你看，从前到现在，我一直在你身边，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一直认得你。”
赵月诸突然反应过来，甘棠说的是她在迟池身上这件事，“你知道我是赵月诸？”
“我一开始就知道啊，我知道你是赵月诸，我也知道你来找我，所以我来了。”
“对不起，棠棠，对不起，我……”赵月诸泣不成声，她想起来，从甘棠出现一直到现在，她从未叫过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为我而来，”甘棠替她将眼泪擦干，“所以我也一直在告诉你，我是甘棠。但是你却从未理解。”
赵月诸摇摇头道:“我不敢，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如果可以，我们一辈子就这样……”
甘棠柔声道：“可是我不想啊，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一次了，我不想再来一次还是这样，赵月诸，你知道现在是几月份吗？”
赵月诸不知道她问的是现实世界里的月份还是她们现在所处的世界的月份。
甘棠道:“十一月。”
赵月诸不解地看着她。
“你还记得我说，十一月中旬，晴暖如春。”
赵月诸想起来她俩走在路上时，阳光正好，人行道上泄露出点点光斑，甘棠突然说了一句，十一月中旬，晴暖如春。
甘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十一月中旬，晴暖如春，明明指的是爱情。”
赵月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甘棠:“你…你是说…”
甘棠一只手抚上她的脸：“我早在很久以前，就说过我爱你。”
赵月诸正打算伸手回抱住甘棠，甘棠却突然消失不见了，赵月诸再一次身处虚空，这里什么也没有，赵月诸不断呼喊甘棠的名字，她看似声嘶力竭的呼唤，却没有一点声音传入耳中，赵月诸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她茫然地跪坐在地上，想起来了，从前种种，所有都是有迹可循。
甘棠从未叫过迟池的名字，她一开始，就是为她而来，赵月诸和甘棠，一直在一起。
她想起甘棠看的聊斋了，她为什么会突然看见那句话：十一娘伏床悲惋，如失伉俪。
《聊斋志异》里那么多篇目，她为什么会突然看到《封三娘》，又什么，会让她看见这句话。
那是甘棠故意漏给她看得啊，赵月诸想起自己的迟钝，悲从中来，泪水似乎比之前更多，可是现在，她再一次失去了甘棠。
“我没有打算放弃，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就会告诉你，我喜欢你……”
从前觉得重如千金的话，如今就在嘴边重复着，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听见了。
甘棠的话在耳边回荡：“有什么话我希望你能坦诚地说出来，否则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孙余行跟她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从不敢将爱说出口，所以啊，他失去了爱人，所以她失去了甘棠。
赵月诸不断呼喊着甘棠的名字，可惜甘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笑着告诉她：“我在。”
赵月诸被困在一个虚空里，这里什么也没有，她不能动弹，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喊着甘棠的名字。
她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处在梦魇里。
啊，她突然想起来了，她应该是死了才对。
出车祸的不是甘棠，而是她自己啊。
签售会前甘棠已经告知自己不能去了，不过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庆功宴，于是甘棠一结束便打车前往甘棠订的酒店，路上她下车买了一束花，因为她想起家里的花谢了，那是甘棠最喜欢的花。然后，在一次驱车时，遇上了车祸，对方酒驾闯红灯，司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时间，赵月诸被送进了医院。
所以从前种种，是她亡魂太过不甘而创造出的幻境吗？那她现在在哪？为什么会被困在这？
赵月诸想不通这些问题，她太难受了，从前，现在，她都错过了甘棠，这是给胆怯之人的惩罚吗？
赵月诸渐渐放弃挣扎，她闭上眼睛，最后一次默念甘棠的名字。
“赵月诸！”
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赵月诸，你快醒过来吧。”
是甘棠的声音。
赵月诸想告诉甘棠，她想通了，就算做不成朋友，至少，让她知道。
可是她动弹不得。
赵月诸不知道自己听了几遍甘棠喊她的声音，在最终，赵月诸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一转头，又看见了睁大着眼流着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甘棠，明明已经喊过她无数次名字了，甘棠却在这时，发不出一点声音。
反倒是赵月诸对她笑了一下，“我听见了。”
甘棠两只手死死地捂住嘴巴，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赵月诸道：“可惜我现在抬不了手啊，棠棠，别哭。”
甘棠哽咽着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
赵月诸不在劝她，她现在太虚弱了，浑身插着管子，说完那两句话已经用尽她全部力气了。
但是她不敢睡去，又怕自己沉睡过去，又是好久好久醒不过来。
过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情绪的甘棠叫来了医生，医生帮赵月诸检查身体，告诉甘棠，赵月诸彻底醒过来了。
甘棠看见努力睁着眼不让自己睡过去的赵月诸，将手放在她的眼睛上，对她说道：“不会有事了，睡吧，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