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父女

刀摆在桌上,被按在夏清越的手掌心下。
姜之菊缩着脖子,含着眼泪,说不出话来了。
“还去说吗?”
夏清越问她。
姜之菊看看刀,又看看她,摇摇头。
黎明的第一道光穿破云,照向大地。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警局门口停下,姜新元从车上下来,往警局里去。
“呀,姜董事长,您怎么来了?”有备而来的张局长,从警局二楼走下来,故作惊讶的说。
姜新元笑了笑,伸手去和他握手,“为了个案子来的。”
“什么案子?还劳您亲自来。”
“我自首。”
张局长的脸在这一刻‘唰’的板起来,“您最好别跟我开玩笑啊姜董,我一把年纪了,经不住这种笑话。”
“没有。”姜新元面不改色,“我杀人了,特意来自首,烦您下面的人给查查。”
“你杀了谁?”
“裴源。”
今天的城市是被微博热搜震醒的。
几乎全城都在讨论——金融巨头、被誉为“商业奇才”的成功男人姜新元,杀人自首。
微博几乎被这件事情弄到瘫痪。
人人都想知道,这样一个站在金字塔尖的男人,为什么要去杀一个无名小卒。
一时之间,阴谋论、情杀论充斥了整个微博。
事件的主角此时稳坐审讯室,面对着对面的两个警察,神情淡然的供述了自己是如何在裴源的车上动的手脚,以及杀害裴源的动机。
张局长站在审讯室外,听出了一脑门的汗。姜新元所供述的东西,乍一听根本没有什么破绽。不过仔细听——缺乏证据,仔细听也暂时听不出破绽。
一个小警察站在张局长身边,看着张局长问:“局长,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张局长反问,“人家投案自首,当然是去查证。”
“是!”小警察行一礼,匆匆忙忙的去了。
张局长擦掉脑门上的汗——他和姜新元多年好友,也比较清楚姜新元的为人。如果姜新元敢自己前来放弃一切的自首,那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和对策,自己就不瞎替他担心了。
想到这个,张局长扭身离开。
事件主角的女儿本人,在一大早就被微博的‘盛况’震惊。
趁着夏清越不注意,她偷偷溜了出去。
当薛粟风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的时候,网络上早就炒成了一锅粥。
因为今天的新闻实在是过于刺激,先是姜新元投案自首,随后姜新元的女儿竟然为了同一件事情,紧接着投案自首。
警方立刻成立专案组调查这件事。
身为被害者家属的薛粟风也理所当然的接到了电话。
赶到警察局的时候,薛粟风提出要先去见一见姜之菊。
两个小警察彼此对视,犹豫一下后,还是这一回专案组的组长李警官答应了下来:“可以去,但是只能看一眼,不能和她交流。小王陪着去。”
“是。”
薛粟风跟着小王警官来到审讯室。
姜之菊坐在审讯室里,穿着一条棉制的单薄的长连衣裙。她看着她,轻轻唤一句:“姐……”
薛粟风因为不能和她说话,所以只是笑了笑。
匆匆见了一面,薛粟风就跟着小王警察一起走到属于她该去的审讯室。
“你好,薛小姐。”坐在她对面的,正是这次专案的负责人李警官。他大概四十多岁,看着就很有经验的样子。
“你好。”
“这次叫你来,我们是想问一问有关你丈夫裴源的案子。”
“好的。”薛粟风点点头,“我非常愿意配合。”
李警官瞥了一眼面前摆着的资料,抬起眼来问薛粟风:“我想,今天的微博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姜氏集团董事长和他女儿双双投案自首,承认杀害了我的丈夫。”
“裴源生前和姜氏集团有联系吗?”
薛粟风先摇摇头,又点头:“我丈夫生前和姜氏集团没有直接联系。但是姜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姜之菊在我丈夫所开的酒吧里工作。”
“姜之菊在你丈夫的酒吧里是做什么的?”
“服务生。”
“姜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在死者所开的酒吧做服务生?”李警官有点错愕。
事实上,很多人都知道姜新元有个女儿。但是出于保护孩子人身安全的原因,很少有人知道姜新元的女儿到底是谁,到底是做什么的。
曾有无聊的八卦猜测,他的女儿在国外一展宏图。
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姜氏的掌珠,在酒吧当服务员。
“是的。”薛粟风点头,并再次重申一遍,“姜之菊在我丈夫,现在是我的酒吧里,做服务生。”
“她和你丈夫的关系怎么样?”错愕了一下,李警官也瞬间恢复了平常。
“他们大概只有两面之缘,不是很熟悉。”薛粟风回忆了一下姜之菊从前说过的话,选择了相信她的言论,这样告诉警察。
“那你呢?”
“我……”犹豫一下,薛粟风说,“我和她的关系,还可以。”
李警官在本子上记录了几笔,又抬起头问:“那你觉得姜新元为什么要杀害你的丈夫?”
“我不知道。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如果你非要我说一个理由,那无非就是为了姜之菊。”
“怎么说?”
“据我所知,姜新元不认同姜之菊在酒吧打工。不过……这个不认同的理由我想也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毕竟没有一个董事长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去做服务员。
“那你觉得姜之菊为什么要杀害你的丈夫?”
“……”薛粟风沉默。
李警官等待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她的答复。
身为警官多年,他知道这样的沉默代表着另有隐情,或者根本之情。于是,他非常耐心地等待着。
在等待的时候,李警官仔细观察着对面女人的样子。她三十几岁,从资料上看,做了十几年衣食无忧的家庭主妇,还因为没有孩子牵绊,所以她看上去也才像是刚到三十岁的女人。她有一双大大的杏眼,从眼里透出温柔,但看上去非常的疲惫。
从无忧无虑的人妻一夕之间变为独当一面的酒吧女老板,不用想,也知道这其中的艰辛。
过了很久,薛粟风才说:“理由,和姜之菊自己说的一样。”
“姜之菊说的什么理由?”
“为了账本。”
“所以你是知道谁杀了你丈夫的?”李警官问。
薛粟风看着李警官,用一种超乎常人的平静回答道:“我知道。昨天,姜之菊当着我的面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她答应我,今天早上就来警局自首。”
“我不理解。”李警官摇着头,“我记得你才说过,你和姜之菊关系还可以。还可以的关系,足够亲密到聊这些事情吗?”
“我觉得我和姜之菊的关系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薛粟风试图回避这个问题。
李警官说:“薛小姐,你提供的信息是否与案件有关,这样的事情是由我们警察来判断的,不是由你主观臆测的。”
薛粟风皱了皱眉,“我们昨天就是聊了。”
“薛小姐,如果您再继续这样避重就轻,那么我将合理怀疑你证词的可信度。”李警官厉声。
他当然知道,这甚至都不用警察的经验,恐怕任谁都能猜到其中的不对劲出现在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
薛粟风叹了一口气:“好吧。姜之菊曾经是我的恋人。”
李警官没有让自己的惊讶表现在脸上。只一瞬后,他仿佛听到一句寻常话,问:“你们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几个月前吧……”薛粟风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也没有在一起很久。”
“什么时候分开的?”
“前几天。”
“为什么分手?”
“因为她总是骗我。”说到这里,薛粟风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警官,您接下来还有多少关于我和她的问题要问?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李警官在本子上,就‘薛粟风和姜之菊的关系’部分,重重画了两道线,“你们既然已经分手了,还有联系?”
“……是。”薛粟风在努力忍耐自己的情绪,“因为才分手没几天,所以……而且她又是个小孩子。昨天她才哭着跟我说了这件事情,我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总是骗我。警官,如果没有别的可以问了,我想我就先走了。”
“你就这么肯定,姜之菊一定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李警官看着她,面不改色。
通常来说,感情和睦的夫妻,如果一方因为意外身亡都会痛不欲生,何况现在还是他杀的情况,通常被留下的那一方会在警局里哭的泣不成声,至少是立刻崩溃。
但是薛粟风在提到她丈夫裴源的时候,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在提到姜之菊时,情绪开始波动起来,甚至逐渐焦躁。
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所以非常确定姜之菊一定是凶手。
这不由得,让李警官在本子上跟着薛粟风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是,我非常肯定。”薛粟风点头。
李警官问:“为什么?”
“我看过事发时的监控,姜之菊就在现场。”薛粟风说着,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打开视频,递给一边的警察,让他递交到李警官的手中,“您也可以看一下。”
李警官接过手机,仔仔细细看了。
“这个视频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丈夫的一个朋友帮我弄到的。”薛粟风答。
“嗯,这个视频的获取途径还有待查证。”李警官对身边的警官说,吩咐他再去事发路段查实一下,然后把手机还给薛粟风,“就因为这段视频里出现了姜之菊,所以你就肯定是她杀的你丈夫?”
“是。”薛粟风又点头。
“薛小姐,你说到现在,其实我都还没有得到什么肯定的证据。”李警官说,“你总不能是靠猜测吧。”
薛粟风被李警官的话噎了一下之后,决定噎回去:“李警官,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对我来说,我在查不到什么证据的情况下,只能相信我现有的证据。您是警察,麻烦您帮我查出真相,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我的丈夫。而不是在这里一直追问我有什么证据。”
李警官果然被她噎了一下。
片刻之后,李警官说:“我当然会帮你查出真相,这是我们警察的职责所在。不过,也请你能够配合我们。”
“一定。”薛粟风说,“那么,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可以,如果我们有需要的话,会给你打电话的,所以请你保持手机畅通。”李警官点了点头。他决定一会儿送走薛粟风之后,就对姜之菊那边的审讯方式进行更改,顺便让人去查一查这个薛粟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粟风起身离开。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夏清越正在警局门口,靠在跑车上等人。
见她出来了,夏清越摘了脸上的墨镜,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拽住薛粟风的衣领质问:“是你对不对?是你怂恿那个蠢货去自首的,对不对?!”
薛粟风看了看自己被揪起来的衣领,伸手去推夏清越的手,善意的提醒:“夏小姐,请你注意一点,这里是警察局门口。”
夏清越松开了手,“你给我上车。”
薛粟风耸耸肩,坐在副驾驶座上,任由夏清越把车开的恨不能赶上飞机一样快。
好不容易到了夏清越的酒吧,薛粟风打开车门下车就吐。
夏清越黑着脸,不耐烦的给她拍着背,用力的程度让薛粟风非常确定她想把她杀了。
“你好了没有?”夏清越急不可耐地说。
薛粟风顺了一口气,“大姐,我知道你恨我,但你也不至于这么用力的拍我,你怎么不直接给我一刀呢?”
夏清越见她有了说话的力气,懒得搭理她,转身就走进酒吧里。
现在是中午,酒吧还没有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显得十分冷清。
夏清越在吧台前坐下,等着薛粟风进门。
薛粟风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才进门坐下。
“你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姜之菊去自首了?”夏清越铁青着脸。
薛粟风不紧不慢地说:“犯了错,当然要自己承担。”
“你少放屁,你这个女的最会洗脑,我还不知道啊你吗?”夏清越翻着白眼。
薛粟风不理她这话,只是问:“夏清越,你这么害怕姜之菊去自首,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希望她坐牢。”夏清越飞快地说。
薛粟风笑笑:“最好只是这样。”
夏清越不知道薛粟风到底清楚多少,撇了撇嘴,也不敢多说话。
“接下来要怎么办?”她换了个话题。
薛粟风说:“等吧。等着警察去查。查到底谁才是真凶,查为什么姜新元要去自首。”
“反正……我是不相信那个牲口的。”夏清越说。
薛粟风抿了抿嘴唇:“谁知道呢。”
说实话,她也不太相信姜新元。
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此时,姜之菊坐在审讯室里,对面是刚才跟薛粟风聊完的李警官。
“说吧,你和薛粟风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问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姜之菊本人非常的老实。
她垂下眼皮,乖乖地说:“她是我喜欢的人。八月末的时候,我们两个刚在一起。”
“那你们两个现在还在一起吗?”
姜之菊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我们吵架了……她觉得我骗她。可是,我也不想骗她……所以我就来自首了。警官,裴源真的是我杀的,不是我爸爸杀的。”
“那为什么姜新元要来警局承担这个罪名?”李警官皮笑肉不笑地问,“如果他不来不是更好吗?本来根本就没有警察去怀疑这件事,大家都把这件事当作一场意外,已经完美的处理好了。”
姜之菊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这和我爸爸自首不自首没有关系,我本来就答应薛粟风,今天来自首的。”
“你的意思是,姜新元所做的一切,你都不知情?”
叹了一口气,姜之菊说:“不能说完全不知情。昨天早上的时候,我跟我爸见过面,他那时候跟我说他知道了我的事情,要替我去自首,让我离开这里,避一避。”
“你父亲又是怎么知道你杀害裴源的事情的?”
“这……”
姜之菊深深吸了一口气,被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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