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拦轿溪问晴

望春楼。
一片热闹景象。横梁上悬挂着大红绸布,门楣上也悬挂着大红花,似乎是结婚嫁娶布置的喜庆样子。
此时此刻,沈含晴平静的坐在那里,任由侍女给她扑粉化妆,梳头、佩戴首饰。
胖的上下一般粗的鸨儿,在一旁眉开眼笑,像乌鸦一样在她的耳边呱呱的制造着烦人的噪音:“我的儿呀,这回你可享福喽!跟了张公子,包你一百个顺心如意。”
沈含晴娇哼一声:“妈妈收了张公子多少银两?恐怕不下十万两吧?”
老鸨儿老脸一红,讪笑道:“我儿说哪里话来,妈妈我、嘿嘿、只是拿来很少一部分,若是与我儿相比,却是九牛一毛哩——我的儿啊,快快梳洗打扮,妈妈我去瞧瞧花轿来了没有?”
老鸨儿说完,扭着水桶腰走了出去。
“呸!”侍女小红对着老鸨儿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骂道:“老妖婆,就认银子。”
沈含晴止住小红:“妹妹,别和她一般见识,庸俗的人就是这个样子——来,将这凤头钗与姐姐带上。”
“好的,姐姐。”小红接过金质的凤头钗,瞧见柄上刻有‘溪晴’两个小字。不禁脱口问道:“这是令狐公子送给姐姐的金钗吧?好漂亮哦!”
沈含晴无言的点点头,勾起满腹心酸事,轻轻吟道:“旧时月,照轩窗,一帘幽梦绝。落花雪,肩头扬,惆怅词一阕。悲戚戚,魂破飞,伤心泪长流……”吟罢,已是泪流满面梨花带雨。
小红心疼的用手帕拭着沈含晴的泪水:“好姐姐,不要伤心了,看,刚刚化的妆,又被冲淡了。”
“哎!”沈含晴含着泪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令狐溪信步走向大街,阿贵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不知不觉竟来到望春楼,心中不禁一怔:怎么又走到这儿来了?正暗自纳闷,忽闻一阵锁呐声传来。只见一群人抬着一顶华丽的流金梳花轿,簇拥着一匹带着红花的高头大马。那马上胸前挂着红花,得意洋洋之人,赫然是他的同窗好友张士庭。
“新娘是谁?这老兄可真是守口如瓶呀,娶亲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先告知于我?难不成还想瞒着我?等下非好好整整他,让他出出丑不可。”
令狐溪正自暗想着,忽听前面有个秀才打扮的人挑恤问道:“赫赫有名的张家大公子,怎么居然会娶个青楼女子为妻?”
旁边又一个像是包打听的人回道:“公子真是少见多怪,你道此女子是何许人也?她可是本地望春楼大名鼎鼎的沈含睛沈大艺妓哦。”
“什么?艺妓?沈含睛?”张士庭要娶的是含晴?令狐溪闻言,心头一震,只觉眼前一黑,整个脑袋突然嗡嗡作响,蓦地脸色变得煞白,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被赶上来的阿贵一把扶住:“少爷,您、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令狐溪摆手摇摇头。
“含晴,我的睛儿,我心爱的人儿!难道你变心了吗?难道你真的要放弃我们之间这段深厚感情了吗?难道你真的就那么狠得下心离开我吗?”令狐溪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失魂落魄的模样着实吓人。
阿贵也被眼前的一幕慑住了,突见公子如此情形,忙顺手扯了扯令狐溪的衣袖:“少爷,您到底是怎么了?没什么事吧?这会儿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就不!要回你自己回好了!”令狐溪愤愤地粗声低喝。
从未见少爷发过这么大的脾气。阿贵吓得慌忙闭了口,退后半步,垂手而立。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好像全城的人都跑了出来。是呀,这么大一档子事,名满全城的绝色美女——沈含睛要出嫁了,望春楼的头牌要走了,这等上好的事,机会着实难得呀!真个秀色可餐之美人儿,谁个不想一饱眼福啊!
彼时,花轿终于在望春楼门前停下,张士庭满面春风的下了高头大马。这时,早有两个伴娘将披着红盖头的新娘搀扶出来。
人群里议论纷纷,一片哗然。令狐溪听不见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只感觉有点天旋地转,两腿直发软。那双无神的眼睛,两边暴着青筋。只听得牙齿咯嘣嘣直响,攥紧的双拳更是抖个不停。他愣愣地不错眼珠地盯着那缓缓而行的,熟悉而又有些感觉陌生的倩影,心里泛着难言的苦痛和酸酸的味道。
此时,新娘在伴娘的搀扶下,轻移莲花步,行至轿前。早有人打开轿帘,新娘欲躬身上轿。
“慢着!”蓦的一声断喝传来。随着话音,令狐溪飞身掠至新娘身边,一把扯掉红盖头。恶狠狠的大声呵斥道:“沈含晴,好你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小贱人。我令狐溪真是瞎了眼,枉本公子对你一片痴情!你喜欢银子就说啊,令狐家金银珠宝堆成山,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沈含晴啊沈含晴,你也太贱了吧!没想到啊,一点银子就能把你收买了,真让我失望至极,你让我看你不起——贱人!”说到这里,‘啪’的一声,手掌突然狠狠的抡上来,在那张美貌娇嫩的脸上掴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沈含晴娇躯巨震,身体晃了一晃,险些跌倒。俏颜上立显五道深深的掌印,一丝血迹自唇角渗出。
一旁的张士庭连忙走过来,满脸堆着不自然的笑容劝解道:“令狐贤弟,这是怎么了?别打人啊,来来,快快消消气,消消气!”
令狐溪大手一挥,将张士庭推倒在地上。愤怒的喝道:“还有你,一个损友。你给本公子滚一边去!谁是你贤弟,嗯?所谓朋友妻,不可欺。说说看,张大公子,这也是你的为友之道吗?你明明知道我对睛儿的感情是何等之深!没想到你现在如此不堪。你说,你对得起我吗?哼——少时便于你算帐!现在,你给老子滚一边去!滚!”
张士庭站起身,尴尬的弹弹身上沾的尘土,仍然堆着满脸的笑容:“令狐贤弟,一切都是愚兄的错!你怎样打骂我都可以,只是千万不要责罚含晴姑娘!这事真的与她无关。”
令狐溪气往上撞血往上涌,此时已完全失去理智,哪还有往日的风范,大喊大叫道:“本少爷,今日就要教训教训这个贱人,便怎样?”话音刚落,那只大手又高高的举起来。
沈含晴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双眸凄促地凝视着令狐溪。毫无表情的面容上,没有仇恨幽怨,没有惊慌和害怕,只带着一丝无奈和一丝迷惘。更显得镇定自若、楚楚动人,美艳四射、魅力非凡。
令狐溪蓦地瞧见沈含睛的这般模样,心中不觉微微一颤,一丝剧痛隐隐而生:这就是我的睛儿?我心中的人儿?可此刻为何变得这般的憔悴?这般的让人心疼?我在做什么?是我伤到她了么?哦,睛儿,我亲爱的睛儿!我不要伤到你,不要……我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幸福!我只要能和你一起永远长厢厮守!
令狐溪瞬然间变得平静了,慢慢恢复了理智。他缓缓垂下右手心痛万分、声音略带嘶哑地问道:“含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山盟誓言?忘了我们那‘溪睛’永爱?你快告诉我,告诉我呀!”
看着令狐溪那么痛苦的样儿,沈含睛嘴角微微动了几下,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难以诉说。只见她轻轻闭上双眸,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无声地滚落下来。
“楼外水潺潺。春又阑珊。庭前雨打夜微寒。梦落枕旁知四季,一片清欢。独影又凭阑。迷雾群山。别来无恙见卿难。朝日夕阳花落也,尘世蓑烟——令狐公子请回吧,你我从此再无瓜葛。”半晌,沈含晴拭去泪珠,突然冷冷的说。
“静水流深日月,浮尘春夏年年。惟叹落霜分两鬓,时日无多几许天。奈何相见难。总是倚栏惆怅,登楼望断云烟。一片相思愁画里,半盏孤灯映玉絃。离人自古弹——含晴,你、你真的忍心让我、日日弹离人曲么?”令狐溪动情回道。
沈含晴心里说不出的痛,眉头轻锁,面上却是极力装作平静,硬着心肠道:“静寂空庭春抱。掩珠帘悄悄。重门闭月,朱楼玉阁,莲塘池沼。又是清风迟到。许凭生年少。红尘缈杳,蓬桥阻信,空花垂老——令狐公子,莫要执着了,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左右。”
红尘缈杳,蓬桥阻信,空花垂老——难不成含晴就这样终老么?还是别的什么?令狐溪心中暗忖着,一时再没说话。
张士庭以为沈含晴说服他了,赶紧过来,还没等说出话来,只闻听嘭的一声,火药炸响之音,他随众人一起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人影闪现。
“令狐公子,此时不带美人走,更待何时?”突然一声娇叱惊醒已忘情的令狐溪,赶紧寻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蒙面人身着黑衣,向他勾勾手,即飞掠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令狐溪闻言,突然伸臂紧紧环起正在惊异的沈含睛,来不及细想,长身而起,向蒙面人的方向急速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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