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战争开始

嘈杂的菜市场里,屠夫的刀上映出一个小身板的影子。
正值盛夏,烈日炎炎,沈温穿着棉布碎花裙,纤细的手臂接过屠户上的那几斤猪肉,用手腕擦擦额角边的汗,才发现自己掉队了。
“哎呀哎呀!”沈温连忙跑过去勉强挤进爸爸妈妈中间,笑盈盈地望着他们俩。
三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三个人的影子却一点都不觉得其乐融融,只显得格外牵强,像强p上去的违和感。
沈温噙着笑,试图进入父母的话题。
“爸妈,我这次高考……考上舞蹈学院啦,就是可惜填的是二本,我的分数可超出了好多呢,感觉……”沈温失落地笑笑,“都能上一本啦。”
“今天得搞个大阵仗,要不是没这条件只想在咱那空地摆满50大桌。”
“诶说什么呢,争口气攒学费呢,名牌大学呢,不能再这么浪费了,省着点用。”
沈温强颜欢笑,扯扯嘴角低下头,慢慢失去笑容,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水果店外接连不断的吆喝声,大爷大妈们砍价快砍到不要钱了,小学生放学回家都是衣服牵着衣服,搭成小火车挤过拥挤的人群。
沈温的刘海已经被汗浸湿,顺着下颚线在下巴尖滑下一滴水。是汗还是泪,一时分不清楚。
走出菜市场后,三人手里都提满了袋子,从后面看,一家三口似乎其乐融融,父亲的脚有点跛,母亲的身子有点虎背熊腰的意思。夹在中间的沈温,笑出两个小梨涡,侧头望着正在哈哈大笑的父亲。
却并不感觉到她很开心。
“哟,今天一家三口买这么多菜啊,是有什么大喜事啊?”路过的街坊邻居问道。
母亲嘿嘿笑着,开玩笑地骂她说:“我说王大妈,你是真瞎还是假瞎,你看看我们这小区大门上面——恭喜沈琰考上清华大学,我们家沈琰考上清华啦。”
“哟,恭喜恭喜啊。”进小区之后,邻居们争先恐后地过来道贺,有些人甚至拿了几百块钱说是给沈琰的奖励,他们全都一一回绝,道谢之后就急匆匆地上楼了。
今天没有请亲戚朋友,打算先自己家里人庆祝一下,之后再请亲戚朋友。
虽然这是复读了三年才有的好结果,但总聊胜于无。
家住六楼,没有电梯,还是以前的老式居民楼,因为供两位孩子上学,一直没舍得买栋体面点的房子。
一家人挤在狭窄的楼梯上,彼此冒出的热气就像一整块热烙铁黏在一起。
沈母严易真提着两大袋东西,气喘吁吁地抢着沈父沈旭和妹妹沈温之前。
单薄的衣衫早被汗水浸湿,后背的肉黏着衬衣,她的裤子已经把两条肥腿裹得紧绷,上起楼梯显得格外吃力。
她一鼓作气上了3楼,把两大袋东西放在鞋柜上,笨拙地在裤袋里掏出钥匙入孔,嘴里还在喘着粗气,每转一次钥匙,连手臂上的肉都在颤抖。
那层楼里只听到严易真的吐气声。“咔擦”门开了,门轴闹出一长串的怪声,门坏了很久了,可一直没时间修。
现在听起来却奇奇怪怪的,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涌出。
“沈琰?”严易真试探性地喊了几句。
此时两父女已经赶到,脱了鞋在兴致勃勃地讨论今晚的菜肴。
“嘘——”严易真打断了他们俩的聊天,蹑手蹑脚的听着那扇紧锁的门传出来的声音。
可是屋内并没有任何人回话,甚至安静地可以听见隔壁家炒菜导致锅铲撞击锅的声音。现在已经是黄昏,夕阳铺满沙发的一角,浴室里传来冷冽的水滴声,严易真溜进浴室,一边嘟囔一边把水龙头关紧。
却没有发现水龙头下面的红色水桶,装着一条带血的毛巾。
“哥哥。”沈温甜甜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她敲敲哥哥房间的门,对他说:“哥哥我们买了鲫鱼,你最喜欢吃的鲫鱼呀,快起来吃饭啦,今天我们还吃火锅噢,你是不是好久没吃火锅啦?”
里面依然没有回应,沈温只觉得不对劲,发现门没有锁,于是把门推开了。
“干什么呢!”沈旭打了下沈温的手腕,随后就有一道红印,“哥哥的门不能随便开,这十八年白教你了?”
沈温的眉头紧锁,第一次没顾父亲的指示,冲进了哥哥的房间。
现在是七月,沈琰的床却铺的冬天的棉被,装棉絮的蛇皮袋还在地上耷拉着,进来就感觉越来越热,抬头才发现开着热空调,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再盖上窗帘,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小型密室。
她立马感觉到不对劲,把爸爸妈妈喊了进来:“爸!妈!哥哥不对劲!”
可严易真和沈旭还在喜悦之中,两人一个择菜一个洗菜,其乐融融。
她连忙把空调关掉,把床上的棉絮全部扔到地上,沈琰已经瘦得没个人样了,腿脆弱的像一踩即断的烂树枝。
沈琰正在熟睡,脸被热得涨红。
床头柜还有一瓶可乐罐。
沈温跑去床头柜,发现了一瓶废弃的可乐罐。里面装着白色的小丸子。她闻了闻没有什么味道,但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哥哥吃这些。
沈温刚放下心又重新悬起来,拉开窗帘想要看清楚这个小白丸子。
却发现窗帘后面,是一瓶“艾司唑仑片”和一张诊断单。
沈琰。21岁。重度抑郁。
是否住院:否。
沈温害怕地连手拿单子时都在颤抖,眼泪不自觉的滑落,掉在诊断单上,发现眼泪晕染开的地方,有一块墨迹。
她把诊断单翻过来,看到了沈琰清秀的字体。
“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但是我累了。”
沈温转身望着熟睡的沈琰,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她使劲浑身最大的力气,推了推床上的哥哥。
“哥——”沈温喊着。
沈琰没有回答。
“哥——”沈温在哽咽,眼睛充满了血丝,“你别吓我哥。”
沈琰依旧没有反应,端正的睡在床中央,精致得像一个艺术家雕刻的泥塑。
“爸!妈!”沈温朝外面嘶吼,终于放声大哭,她哭喊着,又吼了几句,“快打120!哥哥他……他吃安眠药自杀了!”
二老这才赶过来,看着床上的沈琰,把瘫倒在一边的沈温猛地一推开,她撞到了后脑勺,却已经没有力气喊痛。
“沈琰!沈琰!”严易真把沈琰扶起来,按住沈琰的肩膀,使劲推了推。
沈琰就像一个没有把棉花填满的布娃娃,脑袋耷拉着,没有人气。
严易真急了,边哭边喊,鼻涕眼泪一把流。
沈旭踹了沈温一脚:“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打120!要是你发现得早一点!说不定你哥哥就不会吃药了!”
沈温顾不得反驳,爬出去抓着自己的手机,却半天滑不开锁,戳不开屏幕。
她才想起,她的手机早就坏掉了。
她找到哥哥的手机,却发现电话卡没有了。连忙插上自己的电话卡,手已经不利索了,完全不听她的话,连打“120”都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完整。
“120吗?我们这里是云江三中旁边的独栋居民楼,三栋302这里有一个男子服安眠药自杀了,具体时间不清楚,还有鼻息,嗯,快点来!”
泪水打湿屏幕,屏幕已经触屏失灵了,她喉咙沙哑到干呕,却没有力气吐出来。
沈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在了沙发上,声音突然哑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区的大场地围观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只有一道让救护车出去的路。邻居们唧唧歪歪讨论着准备搬到车上的沈琰。严易真已经哭到无力,沈温也因为应激反应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严易真竭力嘶喊,沈旭和隔壁张叔一人抬着一边手,走路都有些踉跄。
人命关天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把沈琰推上去之后,护士医生都坐得满满当当,最多只能再进两个家属。
沈温本来也要跟着进去,被严易真一脚踹开,她倒在地上,棉布碎花裙早已沾上沙粒和血迹。
“就是你这个畜生!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还有脸上你哥哥的车,是不是想趁机把你哥哥掐死啊!”严易真脸已经哭得红肿且难看,她恶狠狠地盯着沈温,眼里都是巴不得自杀的人是沈温的感觉。
沈温只能哭,本来眼睛就大的她哭起来更是楚楚可怜,她说不出话,啊啊半天只能看着救护车离开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好紧张不知道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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