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出色的资质，或许能将她推荐到皇家魔法学院，届时她便可以脱离这里，摆脱女仆的身份，假如这是她想要的话。
该说谎吗？
银白的睫毛兀自颤，伊弥亚第一次将眼睛移开：“抱歉。”
“呃？”
“……我，没有在你身上看到亲和的元素。”
他的话音有些艰涩，郝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总而言之就是魔法绝缘体的意思嘛。
虽然觉得为难还是诚实地告诉我，很温柔呢。
郝黎笑了笑：“果然，金手指有一个都该谢天谢地了。”
“……？”
伊弥亚眼瞳里晃过疑惑，像是不理解郝黎的反应。面对那双浅青色的眼瞳，郝黎浮起点心虚：“抱歉，说了您不明白的话。”
她又想了想，解释道：“其实，我是在宽慰自己，普通人有一个值得称道的地方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不必因为没有魔法天赋而感到沮丧啊。”
郝黎抬起胳膊，做了个肌肉先生健美动作，深沉道：“毕竟我力气可大了。”
伊弥亚静静地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慢慢开口：“沮丧也是正常的事。”
听着像安慰她，郝黎扬起嘴角，她夸张地塌下肩：“哎，殿下说的对，其实我蛮难过的，我也挺想会魔法，会魔法的人看上去很厉害，而且——”
郝黎忽然住了口。
未加思索便要脱口而出的话令她怔忪，话语在喉咙间又不想再吐出来了，可伊弥亚还看着她，郝黎顿了顿，才继续道：“也许，成为魔法师使用魔法可以回到我的家乡，我的家在很远的、我回不去的地方。”
很远的，回不去的地方？
伊弥亚垂下眼眸，倘若她没有了契约，大约就可以回到故乡了吧？
这是她所需要的吗？
“你的家乡是在洛玛联合王国吗？”
伊弥亚声音很轻，洛玛王国在另一边大陆，隔着西里奇与兰卡两片大洋，距离帝国十分遥远。
他看见郝黎摇了摇头，她沉默了一小会，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让他无端想起了贝丝嬷嬷死去时的他自己。
可那份失神很快就过去，他看见面前的人又重新振作，对他有点好奇地问道：“殿下，那个叫洛玛的国家的人和我长得很像吗？黑发黑眼？脸型什么的长的和我差不多？”
伊弥亚点了下头，他又迟疑了片刻：“……我是从书上看到的，可能有不准确的地方。”在他被关入这座高塔之前，洛玛并未与帝国建交，他所有的认知，都来自这一塔的书。
“殿下能记住，就很厉害啦。”郝黎笑眯眯道：“如果有机会的话，能去那个王国看看就好了。”
前提是她能还完那永无止境的债。
郝黎没再说话，伊弥亚也没有再说话，滴答的水声逐渐衰弱，在空旷的高塔中间或砸进水潭里。郝黎忽然心中飘起一种共感，两个无家可归的倒霉蛋站在这里，同样的孤独萦绕在他们之中。
可有些事已经比原先好太多了，这里现在有两个人。
郝黎握紧了扫帚木柄，又松开，她朝向伊弥亚，认真道：“殿下，我要继续工作了，您回书房吧，以免沾到污水。”
伊弥亚薄蓝的眼眸轻抬，似乎还想说什么，郝黎脑一热，她换手抓扫帚，右手抵在伊弥亚的背心上，不由分说把他往回推：“走啦，殿下，记得看会书再看会外边的树哦，这样对眼睛好——”
她假装没察觉到伊弥亚一瞬的茫然。
伊弥亚迷茫地在郝黎的嘱咐里被推到书房门口，人的体温从背后传来，炽热又温暖。
那份温热消失的瞬间，伊弥亚刹那转首向郝黎望去，女孩子握着扫帚，女仆装上沾了点灰，见自己看过来，她眼眸弯得仿佛月牙，灿烂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要记得隔段时间看会外边绿色的东西哦，殿下。”
伊弥亚收回目光，只轻轻点了下头，就往里边走。
镀了黑色漆的房门被人拢上，伊弥亚站在门前，薄青的眼睛看向敞开的花窗外。
他看到翠色的老树，枝叶繁茂舒展，他已经很久没有察觉到窗外有些什么了。
……
看到房门合上，郝黎握着扫把走了两步，她忽然在楼梯口蹲下，捂住眼睛。
啊啊啊她在干什么啊！
顺着话一下就跑远，回过神来已经干了看上去会挺随便的事，现在还是主仆伊弥亚不会觉得奇怪放肆吧？
郝黎把头晃了晃，企图晃晕自己，可惜没能得逞。……换个什么公爵亲王你早就因为言行死了好不好！警惕心到哪里去了！
“但我又没死。”
回过神来，自己的咕哝已经脱口，郝黎发现自己已经笑了出来。她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站起来，双手扶住扫把。
继续按计划进行！
……
郝黎的工作到看到日往西斜便戛然而止。
台阶大致清理了下，一楼大厅扫了三分之一，墙壁上的壁画尚未擦抹，时间已经快到了晚餐时分。
之后的事就放在明天吧，劳逸结合才能活得长。
郝黎放下工具，推开塔门，去厨房要吃的去了。
回到高塔再次踏上传送法阵，送过来送回去，果然之前的不是错觉，“电梯”不晕了。真奇怪。
郝黎歪了下脑袋，她端着木盘，一步步踏入暮色里。
也不知道伊弥亚有没有听她的嘱咐早点睡，郝黎在幽蓝的夜幕里翻了个身，破破烂烂的木头床发出吱呀，明天晚上去看看好了，啊，像个老妈子一样，她闭上了眼。
早起，穿戴完毕，喂马，刷马，郝黎攥着刷子搓来搓去。
自穿越以来，自己过的日子枯燥乏味，没有绝望，也没感到希望，上辈子当社畜起码还有钱淘宝旅游，眼下战战兢兢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可抬头可以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上的湛湛碧落，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点生活的乐趣。
这样的好心情到了重复搬运工作也没改，搬搬捡捡一上午，到最后郝黎看到采买食物的管事女仆望着一堆红色的东西发愁。
她刚凑过去，管事女仆就看到了她，眼睛一亮：“郝黎，你过来，这堆东西给你了，榭茜尔皇妃嫌口感奇怪，不愿意吃，给其他人他们也不要，艾瑞王国的舶来品，丢了怪可惜的。”
郝黎低头一看，乐了，红色，月牙似的端部尖尖角，这不是线椒吗？皇宫不吃辣的吗？再看旁边，有被啃过的一只，生吃被辣到了吧……
她连忙点头应是，黑色裙摆一提，红椒往兜里揣，借点盐借个罐子还能做点剁辣椒，感谢皇妃不吃辣之恩。
谢过好心的管事女仆，郝黎往住宿的地方走，可想到什么，她又神差鬼使地回头，用新鲜东西喂马的借口，回马厩顺了几个没切的土豆。
白马嚼着它自个的草料，没理她，这是匹好马。
她记得在高塔搜物资的时候似乎有在一楼看到灶台来着。
郝黎哼着小曲捧着裙子往回走，她将午餐送去高塔上，伊弥亚似乎有多瞄她两眼，听到她说想用下一楼的东西时，伊弥亚也答应了。
“殿下，晚上我们吃炒土豆丝！”她上来的时候确认过了，一楼的确有灶台~
伊弥亚像是有点不明白，他眨了眨眼，温和地颔了首。
盐巴，一小坨猪油，一把蒜，郝黎兜里已经一分钱不剩，但她还挺高兴的，只是好心情到了灶台前，突然变为了凝重。
没错，这里大概是魔法师带的仆役需要吃食设置的厨房（帝国的魔法师大多是贵族出身，带人服侍很正常），灶台是典型的土灶，锅和铲子汤勺都有，虽然灰尘多，洗洗就可以用，问题是火——
“底下是封的，不会当年用魔晶石做能源烧饭的吧？”
郝黎扶额，灶台下面是用石砖围起来的，没有开口，她想烧柴都不好动手。而且灶台也不像一楼楼梯口的传送法阵，左看右看都没有活动石块，不对啊，如果是不懂魔法的侍从烧饭，启动魔晶石，也应该有个开关啊？
不过，退一步说，就算有开关，按艾达的抠门程度，就算给魔晶石的话，份量也应该挺少，有灯有水都万幸了，灶台生火可能没有能源了。
她呆站着不动，又烦躁地抓了下头发，去外面搭个简单灶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她虽然野炊过，但以前那都是农家乐搭好的砖头灶，自己研究估计得要点功夫，还要收拾柴禾的话，估计今天信心满满和伊弥亚说的土豆丝就泡汤了……
郝黎还在抓耳挠腮，几乎要魔障：“火火火——”
空无一物的灶台上忽然飘起一点火苗，她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往后退，郝黎又扑了上去，她屏气凝息，生怕吓到了那缕刚出现的火苗。
外焰蓝，内焰橘红，不断跳动，没错，是火，难道塔里的火是声控的？郝黎半天才缓过神来，她喃喃道：“火能大点就好了。”
话音未落，火焰猛地壮大一圈，看上去汹涌极了，郝黎目瞪口呆，赶紧念道：“小一点，再小点。”
火焰应声变小，三指一小缕在半空中飘扬。
“太好了，这下不会食言了。”郝黎松了口气，又兴奋起来，然而兴奋中又浮起一丝疑惑。
“真的是声控的吗？”
她说完才觉得好笑，有什么好怀疑的，这不是明摆的事吗？郝黎没有看到摇晃的火苗忽然闪烁的厉害，刹那才恢复为微晃的样子。
若是她看到一定会觉得十分奇怪，但她没有看到，郝黎对着火焰说了句“熄灭”，火光立马消失，灶台恢复寂静。
“先打扫灶台再整理大厅，时间也就差不多了吧，剁辣椒晚上来做好了。”
自言自语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任务，郝黎挽起袖子去找工具了，厨房不是很脏，处理起来还算轻松。
再奔赴大厅，不知道是不是浇水的缘故，灰尘就薄薄一层，扫拖起来也很轻松，万年老污渍一擦就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挂在楼梯墙上的壁画也挺干净的，几乎不需要再抹。
她昨天确实开了塔里的窗，是这个原因吗？
“……田螺姑娘？”
郝黎回过神来，自己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好像，有点奇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