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辈子学英吉利文学的天昏地暗，这辈子换了个世界了还得学外文。
郝黎把挪掉一半的屁股重新安回来，她有点垂头丧气，还是乖乖坐在原地，等待着伊弥亚的教学。
——这是她自己提出的请求，她不能退缩。
虽然掉到这个世界，谢天谢地，她除了拥有一个力大的金手指外，还奇迹般地能听懂其他人的话。交流倒是没有什么障碍，话也会说，可文字她是满脸茫然，一头雾水。
当文盲太过不便，她出去一趟，小贩摊上的字都认不清。她痛定思痛，期期艾艾向伊弥亚提出识字的请求，伊弥亚也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外文无非就是词汇语法，积少成多，专八过了的郝黎信心满满，结果满腔热情到了真学习的时刻就蔫了。
原以为是英语体系，好家伙，一学才发现不知道是说阿拉伯文还是俄语混合，加上词汇的难度，郝黎学的头皮发麻痛不欲生，虽然伊弥亚只拿了一本简单的魔法史做启蒙。
当文盲是没有前途的，郝黎在心里深吸口气。使劲揉揉发僵的脸，她认真对伊弥亚说道：“来吧，殿下！”
视死如归的表现让伊弥亚一歪头，接着推到郝黎面前的，是本和以往都不一样的册子。
郝黎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不是黑皮金底的魔法史，是叠自己裁剪订成册子的小本子。
她眨巴眨巴眼，翻开第一页。不同于上本魔法史密密麻麻的文字，这本的文字不多，郝黎从之前的学习中勉强辨认出几个字，天地人神精灵妖精一二三四五六……再翻一页，还有手绘的插图，谁画的不言而喻。
耳畔响起伊弥亚迟疑又带着歉意的声音：“抱歉，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不清楚如何教导人才合适。先前的书太过晦涩了，这是我曾经读过海勒公爵小儿子看过的文字启蒙画册，这本应该对你更有帮助。”
他顿了顿，话语艰涩：“我，也不太明白怎么绘制插图……”
郝黎终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揩掉眼角的泪花。她曾经见过自己三岁侄女的简笔画，东一锤西一锄的，没想到到这里又看到一次，还硬走的写实风。
问题是明明运笔粗细都挺流畅的，为什么这一页的鸡胖的像个公仔呢？
“也是我不好。”郝黎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问题：“觉得难懂的时候，应该直接和您说清楚，是我不够坦率。”
她又望向伊弥亚：“您的画不就和我说的‘打补丁’一样么？人都有不擅长的事。再说了，这可是殿下给我做的书册，怎么看都要珍藏，当传家宝流传下来——”
伊弥亚无奈地打断了郝黎夸张的咏叹调：“我想，是学习的时候了。”
郝黎装作明白了地用力一点头，她翻开第一页，把笔墨往自己的方向扒拉。
雪白的鹅翎笔上沾了点黑色墨水，郝黎摊开白纸，又不经意间问道：“您是想在我学完以后就把这本册子毁尸灭迹是不是？”
伊弥亚人一僵，抿紧唇，没理郝黎。
郝黎“认真”“严肃”地颔首：“那我之后可要把这本册子藏好才行。”
她埋下头，准备开始今天的文字书写。
半晌，她听到伊弥亚闷闷的模糊话语：“不行……”
郝黎顿时笑得像个疯子。
……
结束完变得轻松课程，郝黎离开高塔，去预约明天外出的马车。
和车夫约定好出门的时间后，她看到打着响鼻的马，才想起自己已经不用去男主的宫殿喂马了，也不知道那匹白马怎么样了。不过饿它两顿，再怎么倔的马也不得不低头吃草吧？
刚想到这，就有女仆匆匆奔过来，通知她订的鱼到了，于是郝黎抛下脾气不好的马，赶往厨房。
郝黎是提着条杀好的鱼回去的。
她想要条胖头鱼做剁椒鱼头的，看来看去厨房给她的鱼都像草鱼，据说刺不多。郝黎拎着翻白眼的鱼看来看去，怎么也想象不到草鱼刺不多的样子，莫非是异世界品种变异？
放鱼到案板，郝黎上了顶层，提醒完看书中的伊弥亚要休息一阵眼睛，并认真宣布今天会吃剁椒鱼。接着，她把伊弥亚所写的驱蚊药单子拿到自己的房间，压到铜剪刀之下，准备明天拿单子去买草药。
复习了会今天学的文字，见晚霞灿烂，日头西沉，估计着送餐的时间，郝黎噔噔下了楼，来到了厨房。
窗外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折射，映照在刀身上，一片亮闪闪的银光，不愧是她才磨过的刀。她抄起菜刀，开始认真对着变异鱼刮鳞去腮剖肚。
厨房里的刀具调料总算在她晋升后备全了，郝黎哼着歌把一盆子的厨余垃圾往桶子里倒，她回头想看眼鱼身上还有没有剩余的鳞片要再剥，抬眸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看她的伊弥亚。
郝黎下意识想把血淋淋的手藏起来，又因为不知道往哪藏放弃了，她奇怪喊道：
“殿下？”
为什么到这里？
相比起郝黎的惊讶，伊弥亚却依旧平静，他想了想说道：“以前，贝丝嬷嬷不让我跟进厨房，但是我一直很好奇，现在我想看看，可以吗？”
就像伊弥亚从不拒绝她的请求，郝黎也没法拒绝伊弥亚的请求，她点了下头，让伊弥亚进来。
贝丝嬷嬷说的应该是最后陪着伊弥亚的侍女长吧？郝黎一边切鱼一边想到，贝丝嬷嬷在高塔陪伴了伊弥亚三年，后来病重，伊弥亚请求丝黛拉皇后让贝丝嬷嬷出宫回去故土，丝黛拉答应了，贝丝嬷嬷也死在了家乡，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后来伊弥亚放过唾手可得的艾里斯，也是因为当年的丝黛拉。
可惜好人都死的早。
“也许得争取活久点。”郝黎嘟嚷了一声，见伊弥亚迷惑地望她，她高声把方才的话盖了过去：“殿下，站得累就去拿把椅子哦！”
殿下没吱声，大约假装当没听见她的安排，郝黎依次往在鱼上倒盐、蚝油、酒的时候，她恶胆向边生，和颜悦色地朝伊弥亚说道：
“殿下，站在那看也没多大意思，要么您帮我洗下葱姜蒜吧？就是在盆放着的那些，等下我告诉您怎么去姜蒜的皮。”
下仆支使皇子做事也是没谁了，可皇子真的也就乖乖过去了，他捧着铜盆，拧开龙头，流水哗哗地响。
……庭前玉树当庖丁，她不会遭天谴吧？
然而如此，郝黎依旧一边坚决“操纵”伊弥亚，一边指挥他用刀削姜皮，拍了蒜再剥，切碎，伊弥亚出乎意料完成的十分优秀，不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面对郝黎的困惑，伊弥亚好脾气地给出了答案：“和魔药学的制作步骤很像。”
伟大崇高的魔法师听了可能会气晕。
郝黎想笑，又忍住了。
这个世界的阶级分明，魔法师高高在上看不起普通人，贵族视平民于草芥，也就被磋磨的第一皇子会给个侍女打下手，说下厨和魔药制作差不多的话，难怪书里身为平民的女主妮娜会对伊弥亚有好感。
她手里的刀停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将伊弥亚备好的调味铺到盘子上。
她干嘛要想妮娜，按时间轴还要个五年多，没影子的事。
现在做鱼比较重要。
等鱼在调料下腌制的差不多了，郝黎搬出发好的剁辣椒，红艳艳的还挺喜庆的，一股咸香。她豪迈撒一层，架锅开蒸！
在等待的过程中，伊弥亚终于道出自己的疑问：“调味料不需要称量么？”
要称量就是真魔药了！郝黎认真地说起适量的盐适量的酒，要是淡了等会就再放点盐蒸一下就好啦！
伊弥亚一脸茫然，困惑不已。
“那么，要怎样保证每一次做出来的效果都一样？”
“用我们家乡的话叫做熟能生巧。”
随缘做菜法让伊弥亚疑惑地歪头，她的家乡好奇怪。
郝黎讪笑着赶紧转移话题，再说她也没办法满足伊弥亚的求知欲了，都是老祖宗写菜谱不写份量的错！
好在蒸的鱼没出什么问题，揭开锅香气四溢，色泽鲜艳，淋上热油鲜香扑鼻，还是和以前做的一个味。
她在外地工作，有时候忙起来春节都回不了家，不会做饭都逼着自己学会了，现在看到这眼前的鱼，没想到换了个世界还能见到它。
她手里的鱼装好盘，伊弥亚也提着餐篮走了过来。
窗外的夕阳裹上一层鲜红的晕轮，云层昏黄，郝黎端着盘子和伊弥亚并肩进了传送法阵。
他们去了高塔的餐室，那是后来拾掇出来的房间，餐桌还挺长挺宽的。后来郝黎又捡出张小圆桌，放在一边，今天正好用上。
摆好餐盘的郝黎又掏出蓄谋已久的鸡翅木筷，那是她找人帮定制的，还花了她好几个铜币：“您要不要用一下我们家乡的餐具？”
伊弥亚眨了眨眼，接受了这个挑战。
打开竹篮盖，厨房带来的主食除了面包外，还有郝黎特别要求的米饭，不过是栗米就是了，一口辣椒一口饭才是人生真谛嘛。
她给自己舀了一碗，然后拿起公筷夹鱼肉给伊弥亚做示范。用刀叉太久的人第一次几乎都握不稳筷子，伊弥亚估计也避免不了。
果然伊弥亚看完以后，学着郝黎夹起两根细棍，三指捏，两指托，姿势倒是不差，再伸往鱼里，夹起来的白肉没一会，就吧唧掉在了碟子里。
比剪头发难多了，他下意识看郝黎，郝黎也笑眯眯地看他。
“慢慢来，殿下，不行的话就用刀叉吧。”
既然是接受挑战，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伊弥亚垂眸思索了一下，在郝黎的再次示范中，调整了自己手的姿势，这一次顺利地夹起来了。
一次，两次，三次……到杯盘狼藉，伊弥亚终于明白了筷子的用处，他若有所思。
“比刀叉快。”
她没有说谎，洛玛王国没有这样的器具，也没有这样制作食物的方法。
……就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一样。
他刚抬眸，就看到少女笑颜如花：“那当然啦！”
“不过刀叉所用的餐食都是一小片两小片的珍贵食料，慢悠悠地吃小小的东西体现出自己的优雅，这样的吃法还是用刀叉来的好。”
郝黎撇下嘴：“不太能理解这样的优雅，但装一装是可以的。”
“的确很难理解。”
伊弥亚收拢筷子，轻声说道。
吃过苦的侍女灿然一笑，她看到受过饿的皇子朝她慢慢地微笑，明明哪一句都不应该是他们说出来的话。
郝黎转念一想，又托腮问道：“殿下，鱼好吃么？”
“好吃。”
“那我下次还给你做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