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翌日。郝黎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大半了。
夏天的清晨总是来的快些，流云已经镀上了浅浅的明黄，万丈金芒从地平线中笔直射出，四面八方的鸟雀也开始啾鸣。
平常能备懒到日上杆头，眼下在残酷现实的摧残下，居然也能准时清醒了。
郝黎抓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她记得今天要出发去外城的。
洗漱，穿衣，郝黎把她身上的女仆装扒了下来，换上了之前出去买的白衬衣和藏青色下裙。
她其实还蛮喜欢穿女仆服工作的，虽然不是裤装（帝国以前流行男女不同服，后来改俗易志，侍女女仆之类的还是习惯穿裙装，穿裤装会遭到人鄙视），但黑色围裙还挺耐脏。
郝黎推开房门，她准备继续自己辣手摧花的事业，只是刚出房门，就遇到正好也出房门的伊弥亚。
他穿着崭新雪白的衣袍，衣缘是灰蓝色的丝线织成的佩兹利纹路，这是之前她买便服一并买的，果然伊弥亚穿上去挺好看。
当然她不只买了一件。
虽说皇宫里有采购伊弥亚的衣服，但是数量少又不好看，郝黎也是逛成衣店忍不住挥霍了一笔，估摸着伊弥亚的身量好像也没什么差。
“殿下，早上好~”
郝黎对着伊弥亚招了招手，伊弥亚闻言看向她。他的头发还没梳拢，都扎在衣领里，看上去有些乱蓬蓬的，有些卷曲的鬓发还贴在脸上，眼神懵懂又清澈。
“早上好。”
伊弥亚吐出回应的句子。自从他与郝黎成了“邻居”，这样的日常便时常出现。
年轻的侍女换了身便服，头发不像工作那样盘起来，而是梳了个简单马尾，站在原地就显得很有生命力了，笑起来的时候，更像春天和风。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一直盯着他，爱笑的脸上没有笑意，反倒异常严肃。
半晌，她叹了口气，满脸忧心。
“殿下，您还是再吃胖点吧，胖成您画的鸡仔也好啊！为什么我买的是小码也会大啊！”
痛心疾首地抱怨了一番，她说着自己要先做准备工作再出门，于是先挥手下了楼。
伊弥亚知道她去做什么，每天都有鲜花会摆在自己的桌头。他看向自己的手，原本骨柴似的掌心有了血色。
他画的小鸡真的有那么……像球么？
不提伊弥亚的剧烈动摇，完成辣手摧花任务的郝黎也拿到了厨房送来的早餐，她啃着黑麦面包，突然特别想念上辈子的粉面油条。
要不，买点小麦粉自己擀点？粉条不会，饺子没啥问题啊。上城区都卖些精细料，下城区肯定有卖菜的吧。
郝黎一杯水一口面包吞完，拍拍手擦干净，她在自己房间里把该拿的东西拎好，准备出发前往皇城中了。
马车会在约定的时间送她来回。
她想和伊弥亚说声出门了，可打开藏书馆的门，伊弥亚不在里边，让她想啰嗦看书要适当休息的话也成空了。
于是郝黎对着走廊大喊一句：“殿下，我先出门啦！”
她那么大声，料想伊弥亚人在哪里，应该都听得见吧。
郝黎从传送法阵里出来，没两下便走到了门口。
换双软底的皮鞋，刚把鞋帮套好，推开塔门，郝黎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等等！”
她转头，看到伊弥亚奔了过来，郝黎第一次看到他小跑，有点眨巴眼睛。她站在台阶上等伊弥亚，等到白色映入她眼帘。
伊弥亚还有些轻喘，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潮红。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郝黎：“拿着这个。”
郝黎接过来，看到是枚砂金色的衣扣，穿了细细的黑绳。她不明所以，还是将这样的“吊坠”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然后看伊弥亚。
伊弥亚松了口气，这才解释起来：“抱歉，我找不到更好的材料了，衣扣里有一个防御魔法，如果佩戴者遇到危险，它会自行运作。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用它与我商量。”
郝黎一愣，她想起之前出门的时候，好像和伊弥亚吐槽起皇城最近有什么连环杀手案没能侦破？
想说声不用担心，以我现在的力气能打过我的就没几个，话到嘴边却吐不出口，郝黎眨了一下眼，她歪头：“殿下，除了防御以外，您可以通过这个看到外边的情况吗？”
伊弥亚怔了一下，他答道：“只有你呼唤我时，我才能看到。”
“不会打扰到殿下看书么？”
“不会。”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郝黎点头：“我明白了，那我就先走了，殿下，日落前我一定回来。”
她转过身，又想到什么般地转过身：“殿下，我发现一个问题。”
“？”
她望着面上潮红未消的伊弥亚，调皮地眨了下眼：“您的体力，看上去和我学文字一样。没叮嘱您锻炼身体，是我的过错，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认真监督您。”
“……？”
引火烧身的第一皇子，露出了比侍女选择留下来还茫然的神色，等他回过神来，肇事的侍女已经笑着跑远了。
精灵跟在少女的身后咯咯的笑，明媚的阳光点亮了角落里阴暗的青苔，伊弥亚叹了口气，又微笑起来。
微风拂过他晴空一样的发丝。
……
肇事侍女会放过无辜皇子吗？显然不会。
登上马车，木轮辘辘而行，敞开的车窗外是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生机勃勃生长的杂草灌木中点缀着姹紫嫣红的花。
波斯菊在风中摇曳生姿，繁茂连成一条五光十色的彩带，像极了前世说的“花路”。
这次车上除了她没有任何人，于是郝黎扒在窗沿上，提着“吊坠”开了口：“殿下，现在有耽误你看书吗？”
“……没有。”
“那殿下来看会花吧，差不多也是要休息眼睛的时间了。那些花，殿下知道叫什么名字么？”
“是波桑花。”
郝黎和伊弥亚絮絮叨叨认了一路初夏的花。
马车停下，她提裙下了车，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座古老又繁华的都城，帝国的首都，被誉为东大陆晨星的瓦德尔城。
映目的是西广场青砖上的圆形花纹，一圈叠着一圈，外圈有类似日光辉焰的纹路，据说这是太阳神也就是光明神的标志，帝国的教会信奉的是太阳神。
广场的周围围着花坛，漂亮的花团团簇簇。渡漆的椅子上，有白鸽啄食。
再往里走，宽敞街道两边林立的是不高的屋宇店铺，胜在橱窗几净，外装饰崭新整洁，人的精神面貌也不错，毕竟是上城区。
郝黎走在碎石路上，她小声说道：“殿下，您想看可以看看，这里是不是和以往不一样啦？我先去卖魔药的地方看有没有草药买。”
“嗯。”
伊弥亚轻应了声。他在塔中已有八年，原本记忆中的都城也变得极其陌生。
他随郝黎的走动环顾四周，所有的建筑都不是回忆中的那些了，因为战火停歇，现下的民众也多了起来，他看到远方伫立的灰色石英钟楼，恰逢正点，圆形的钟摆晃动起来，发出几声“咚咚”的报时。
白鸽乱飞，飞往天空发出清脆的振翅声，他曾经在骑着马的父亲身后好奇地注视着一切，可现在所有的过往都灰飞烟灭。
“听说那个连环杀手昨天又犯案了，以前都是晚上，前一桩是白天，太可怕了，专挑女人下手，全都是失血过多……”
妇人的低语忽然飘入他的耳畔，也同时传进郝黎的耳朵。郝黎停了一步，她咕哝道：“这人还没抓住吗？”她都看到好多悬赏了，钱还挺多的。
也是，那么好抓还贴什么悬赏，她要是能抓到人就好了，又可以赚笔钱。其实她也想发展点副业，可惜种田大业胎死腹中，她种的辣椒就没发芽，害她还在苏珊那看能不能找到农业专家。
郝黎刚想到这里，没走两步又被人拦住了：“女士，麻烦您出具一下身份文书，入城盘查。”
进城门马夫应该给了吧，为什么又来一次？郝黎抬头看到两个银甲骑士，她没多想，便把携带在身上的任命文书拿出来，递给了骑士们。
“您是第一皇子的侍女？”骑士大吃一惊，他检查完文书，便将东西双手奉还给了郝黎：“您来城里是为了什么事？”
“过来采买物品。”郝黎将文书收好，她问道：“两位是因为连环杀手的案件才加强入城人员的管控吗？”
“是的，女士。”尽忠职守的骑士老实回答：“您是皇宫的人，有些事告诉您也无妨，我们怀疑那名凶手是名穷凶极恶的亡灵法师，您在城中尽量不要往小巷里走，愿光明神庇佑您。”
“多谢劝告，我会小心的，愿太阳的荣耀加诸各位之身。”
与骑士见完礼，郝黎转身离开，她记得有家魔药店大约在往东五百米。
然而没走多远又看到悬赏布告，郝黎看着后边缀着的0（这个世界的数字是阿拉伯数字）一阵咂舌，她纳闷地对伊弥亚道：“殿下，说不定那个案件不是单纯的杀人案，搞不好是杜特维的奸细，以血腥的案件掩盖窃取机密的行为……”
郝黎脑洞大开，她说的杜特维是帝国的敌对国，两国多年战争，在伊弥亚进入高塔的第二年停的战。只是伊弥亚登基后，战争又爆发，被伊弥亚所平息，这是书的背景。
伊弥亚沉默许久：“无论如何，骑士到今天都未能查出，凶手是亡灵法师的概率很高，小心为上。”
郝黎点头，她方才还放豪言说想抓人挣钱，亡灵法师就算了。初中级魔法师说不定还能来个出其不意，高级乃至魔导师以上那差不多是人间核弹了，普通人谁撞谁完蛋。别提亡灵法师大多和汉尼拔差不多，郝黎并不想挑战自己的极限。
她还是完成今天的任务回塔里吧。
抛开杀人魔案件，郝黎踩着砖石往魔药店走，很快便抵达了她想到的地方。
抬头，刷了黑漆的招牌上写着花体的文字，后边魔药店她是看明白了，前面勉强音读出法尔穆，看上去像人名。
郝黎推开魔药店的门，门上挂着的铜铃“叮叮”地摇了起来。
“欢迎光临，您需要点什么？”
站在柜台前的是个和蔼可亲的胖子，小八字胡须，头戴一顶圆帽。郝黎把写了药草的纸递给他：“这些草药店里有买的吗？”
胖子笑眯眯地扫视完，点了点头：“大约一个银币，您要的话我就叫学徒给你配来。”
见郝黎点头，胖子对她说道：“您稍等一下，可以浏览本店的商品，也可以去那边桌椅处去休息。”
郝黎还没见过魔药长什么样，她不急着去休息，而是看眼前的玻璃柜。
这里的产品展览和上辈子的世界还挺像，放在玻璃柜里的有些是药材，有些是成品玻璃管，居然还有买卷轴的，只是没有写明价格。
郝黎抱着好奇的态度走了一圈，看到锁着的橱柜里展览着一支装在玻璃管里的药剂，她惊讶地停住脚步，驻足。
那支药剂与店里其他的都不同，里边装着的不是纯色的药剂，而是浮动的，仿佛有漫天星尘碎屑在翻腾，万点银光缀满乌云。
胖子亲切的话语适时地响起：“您看的这瓶药剂名为星砂，是出自魔药大师杰里的手笔，纯度相当高，一瓶能让一个魔力耗尽的高级魔法师瞬间恢复魔力量，售价是一万金币。”
如果是这样的功效，这样的售价倒也不贵，虽然她是买不起。
郝黎点点头，又听胖子侃侃而谈：“当然，我们店里也有针对魔法学徒和初级魔法师的恢复剂，五个金币一瓶，您的主人如果需要，看您是第一次来，咱们交个朋友，我还可以打个八折给您……”
郝黎哭笑不得，这胖子果然是经营多年，知道药方主人另有其人，开始直接猜测她的身份了。
她刚想和胖子说拜拜，又想到原著里说的魔法魔药炼金不分家。
理论联系实践，伊弥亚有没有想过制作魔药，要不她问问？
还在思考怎么将旁边喋喋不休的胖子支开，郝黎遽然听到伊弥亚的声音响在耳边：“……可以转向左侧么？”
郝黎毫不犹豫执行了伊弥亚的指令，她转过身才想起胖子，可商人依旧絮絮叨叨，似乎并没有听到伊弥亚的声音。这大概也是魔法吧？郝黎终于看到了伊弥亚要她看的东西。
那是一张柠檬绸色、掌状的叶片，有点像大的枫叶，叶脉清晰，上边笼着淡淡的光晕。
胖子的声音见缝插针：“这是明光草，是治愈药、魔力增长剂、光明药剂等的成分，也是制作魔法卷轴和道具的材料之一。”
“因为是难得的上等品相，所以售价，三千金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