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是穷人,这辈子还是穷人。
郝黎想着自己的钱袋子叹气。
魔法师果然是烧钱的职业,就算她从皇帝那得来的奖赏可以当个平民开个小店无忧生活,在魔法领域只是毛毛雨。哎,好想赚好多钱啊~
碍于旁边的胖子,郝黎的“殿下,看来我们要好好赚钱”的话没能出口,她的沉默倒是遭到了胖子藏的很深的鄙视,虽然只是一瞬,但依旧被郝黎捕捉到了。这时是要说句“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吗?
郝黎遽然笑出了声,她看到胖子眼底对穷人的蔑视还没消散,又浮现起惊愕,显然被她整懵了。她抹了下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刚不是想到自己,而是想到伊弥亚。太出戏了!
胖子那里她并不关心,郝黎有点心虚,她怕伊弥亚觉得她有问题,决定怎么问都闷在嘴里,好在伊弥亚什么也没说。
“……能否代我问问,如果将星砂这样品质的魔力恢复剂卖给店里,能获得多少报酬?”
伊弥亚说出了有些意料外的请求。
郝黎愣了一下,她看了眼明光草,还是按伊弥亚的吩咐对胖子询问:“如果卖给店里星砂这样的魔力恢复剂,你出多少?”
胖子哈哈大笑:“您要是能给我出这种品质的恢复剂,我就按杰里大师同等价位给您!”他晃了晃手,比了个七。
他咳嗽一声,眼神恳切:“不过,我想,从魔法学徒的恢复剂做起,也应该是个好选择。”
郝黎挑了下眉。她听出了胖子的不信。
一般人都不敢和魔法师这样呛声,即便是魔法学徒。看来这店是背后有人啊。
她还在思忖,忽然听到伊弥亚的话。
女仆遽然咧嘴一笑,她望向店主,目光灼灼:“您说的初级恢复剂打八折还算数吗?”
……
门扇开合,铜铃叮咚一声脆响,郝黎目送着店里的伙计将大包小包送往马车所在的方向,她又与笑眯眯的胖子店主一点头,踏出了魔药店的大门。
即便是低级的魔药材料,也依旧花销不斐。她今天出门只带了十个金币,眼下只剩下十个银币了。摸一摸钱包,已经瘪掉,不过没关系。
郝黎脚步轻快,她的皮鞋踩在碎石道路上,溢出干净爽快的噔噔音符。
她准备先去布料店看有没有适合做纱窗的布,再去下城区看看有什么能买的东西。纱窗布可以以皇宫的名义先订下来,买菜十个银币绰绰有余。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遭遇他人的轻视,很抱歉。”
路过细长高耸的黑漆路灯,郝黎还在盘算着需要购买的蔬菜肉类,伊弥亚歉疚的话就陡然在她耳畔响起。
伊弥亚也看到了胖子的敷衍。
郝黎脚步不停:“为什么道歉,殿下?我是你的侍女。再说了,谁没被人白眼过?天天难过的话可累了。您要学我,别把这些放在心上。他鄙视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
伊弥亚没说话,她似乎有听到他发出的轻微的叹息,随后不知道是不是短暂的笑了。
“……那,为什么你会相信我先前说的话,是可以实现的?”
揭过先前的话题,他缄默片刻,细语又问,话音带着迷惑和犹豫,像是独自一人思索了许久,却始终想不出答案。
郝黎眨了下眼。
没错,她买下初级恢复剂和其他初级材料,其实是因为伊弥亚对她说的话。
——“我也许可以让初级恢复剂提升等级。能不能……借给我些带的钱币,代我购买药剂和一些材料?”
于是郝黎毫不迟疑地,就像她在店里听了伊弥亚的话也毫不迟疑一样:“为什么不相信?”
“您不必感到负担,我这叫做对殿下你的投资,倘若您成功了,这几个金币就会变成几千个,殿下肯定会连本带利给我还回来的,所以说来说去,赚的人还是我自己!”
郝黎挺起胸膛,说的还挺骄傲,仿佛有看到前边金山银山在向她招手。
她的笃定让伊弥亚陷入一阵缄默,半晌,年轻的殿下才不确定地说道:“魔药的制作,也可能伴随失败……”
魔法有太多不确定。
这笔钱对于一般人也绝非小数。
“那也很正常,毕竟投资总有失败的时候嘛。”
郝黎不假思索,她答得飞快:“就算失败了,我损失的也不过是九金币八十九银币,但是您会因为这些损失,心存一点点愧疚,以后就会对我更好一点点吧?”
她笑容灿烂:“怎么想都是赚啦!”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有敞篷马车驶过,压在松动的小石子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郝黎下意识看过去。
“……你想要的,还是这个么……”
微乎其微的话语被碾压声所覆盖,郝黎的注意力终于回笼,她只听伊弥亚好像嗫嚅了些什么,可又没听清内容。
她顿时疑惑:“对不起,殿下,我没听到,您刚才说了什么?”
可不管郝黎再怎么问,伊弥亚都像游戏里掉了线的人一样,半点回应都没有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还在反省自己是不是说的直白了点,伊弥亚闷闷的声线蓦地传来:“……没什么。我想去拿本魔药制作的手册,暂时离开一会。”
可紧随其后的是一连串的噼里啪啦的巨响,像是身边堆积的书受到撞击掉到了地上。
“殿下,你没事吧?!”
郝黎瞳孔猝然紧缩了一下,没顾得上旁边行人怪异的目光,她叫喊出声。
伊弥亚半晌才给出她答复,话语有些慌乱:“……没关系,是书叠的太高了,我,可以处理。有什么事,再呼唤我。”
纽扣通讯器在此终于陷入一片寂静,伊弥亚大约是去收拾书本然后看书了,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撞到书堆呢?
郝黎叹了口气,她还是快点完成任务,赶紧回去看看伊弥亚哪里有没有撞伤。那一下动静可大,要是砸到,腿都磕青了。
“笨蛋伊弥亚。”
咕哝一句,郝黎摇了摇头,她有些担心,又有些想笑,最终还是忍住了。比起原作里运筹帷幄那个反派皇帝,她更喜欢这个手忙脚乱带有生活气的伊弥亚。
眼下也没法飞去高塔,郝黎暂时先放下对伊弥亚的担心和哭笑不得,她还是按照原定计划,首先一路布料店看过去。
硬质纱确实有,但看了几家都不满意。郝黎与东头的店主约定下下次来看新布料的时间,又对着好看的男性服饰恋恋不舍(主要是没钱给伊弥亚买了,大概就是玩暖暖的心态,忏悔),她忍痛出了店门,往下城区走去。
上城区和下城区的连接是座砖拱桥,弧度不大,砌筑的灰砖已经上了年纪,灰蒙蒙一片,桥身上还有些年久失修的小窟窿。
郝黎走在桥上,桥的东头是上城区,一眼望过去,干净整洁的青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越往下城区走,视野见到的越污脏。
桥面并不整洁,秽渍遍地,松动的小石子随着风从这头飘到那头,桥下的河流也像蒙着一层阴翳,还有腌臜的果皮、蔬菜根茎搭在圆拱靠河的一侧。郝黎看到墨绿的藻在污染的水源中摇曳生姿,浑浊的水流看不到河床。
即便是帝国的明珠,也有蒙尘的一部分,苦难贫民哪里都有,这里是贵族永远不会踏足的地方。
郝黎从桥上下来,她踏上下城区的土地,看到低矮的楼房歪歪扭扭地伫立着,桥头未黄的银杏树枝桠重叠,横七竖八。
再往前走,是砖石铺成的大路,翘起的石板有些积了黑水,东一块西一块的深色黑斑不知道是什么玩意,踩上去有点滑。
她避开这些砖石,瞅着人流大的地方走,果然不一会便走到了集市。
集市还算热闹,有摆在货架上做生意的,也有做地摊生意的,所有人的喧嚣汇聚在一起,热闹的就像她前世去的菜市场。
有拖鼻涕的孩子尖叫着从货架前跑过去,手里拿着像是纸风车一类的东西,纸翼在风里呼啦啦地转,他们廉价的衣饰与上城区的绅士淑女们是天壤之别。郝黎倒有些怀念了,小时候家在小城,入目的风景也和这些差不多。
她与这帮孩子擦肩而过,视线映入货架上摆放的苹果,洒了水更加鲜艳,红艳艳果皮上,水珠在阳光下剔透。
“每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情不自禁说出上辈子的名言,郝黎笑了笑,也不知道伊弥亚喜欢吃什么水果,下次问问看好了。
她凑上去看,接着再走再货比三家,最后一顿猛砍价,她手里拎了袋苹果。独身社畜的技能在此刻终于得到发挥,虽然砍的也不多,但总有种找回生活的感觉。
郝黎啃着手里的苹果,等她吃完,街也差不多逛完了。
“黄豆,豆芽,豆浆,豆腐,全齐了。”
郝黎看着手里的纸袋,黄豆粒粒饱满,她几乎要笑出声,她不仅买到了面粉,没想到有黄豆卖。
这个世界吃黄豆主要是和其他豆子合在一起,煮豆子汤吃,但对于她来说,有了黄豆,能做的东西就多了。
她以前工作在外地,解压的方式之一就是做吃的,豆腐这种也做过,虽然做出来丑丑的,加的是醋不是石膏,吃起来也还过得去。她记得别宫厨房是有石磨的,搞不清哪位前任主人想吃现磨现擀的面点,刚好便宜了她。
至于发豆芽就更简单了,一个盆,一条毛巾,豆子加水,她十分怀念清炒豆芽的滋味。
她的辣椒也能种出来就更好了。
郝黎捧着几乎冒尖的纸袋走出了下城区,还好别宫换的人没再克扣伙食,她现在处于大力水手的状态,所以提重物一口气走到城门,也不费劲。
钟楼的时钟跳到了午间,咚咚响的悠长,刚好回去和伊弥亚一起吃午饭。她想。
马夫挥鞭,马车辘辘而行,一路驶出了城门外,郝黎盘点自己的战利品,大约是有点多,害检查的骑士疑惑地多看了她一眼——可能不是因为量大,也许是因为她是伊弥亚的侍女,却买了这么多东西。
郝黎面色一点没变,狗皇帝让伊弥亚清修,又没说他一定要学苦行僧,她想买什么是她的自由。
马车最终停在了高塔前。
“我就不进去了吧……”
马夫讪笑起来,储君受诅咒的“事实”所有宫人都清楚,他们并不想被传染诅咒。郝黎没兴趣和马夫掰扯,她让马夫将东西卸在高塔之前,一项一项带回去就是了。
刚卸好东西,郝黎刚推开塔门,马夫就如见到瘟神般避之不及,人一越就跳下了楼,赶着马车跑的无影无踪。
郝黎听着马儿嘶鸣,也是纳闷,既然“诅咒”会传染,为什么她一点事没有,难道就没人想一想?
——人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
郝黎摇了下头,她转身进了塔中,还没提起纸袋,就见所有的东西都飘到半空中。她看到伊弥亚站在楼梯口,像是听到了她的动静刚下来的,说不定他从敞开的窗户中看到了她。
“殿下!”
什么也不必操心,郝黎笑着奔了过去,等下指挥皇子殿下将哪些东西放在厨房,哪些东西搬上顶层,她嚣张的女仆生涯还在继续。
不对,还有件需要操心的事。
“哒哒”快步到了伊弥亚跟前,郝黎微仰了头,望向伊弥亚的眼睛:“殿下,之前书掉了有伤到你吗?不可以忍着不说哦?”
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伊弥亚眼睛眨了眨:“……没有。”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袍角,被鬓发遮盖的耳垂也泛出一点绯红。
大厅的光线有些不好,什么也没看到的郝黎盯着伊弥亚的手臂不放,她警惕道:“不许骗我,不然无论怎么责罚,我都要掀您衣服了。”
伊弥亚薄蓝的眼眸浮现出小小的哭笑不得:“没有骗人。”他顿了顿:“站起来,带到了,但没有掉在我身上,我有避开。”
郝黎前倾的身体这才收回去。
“我相信殿下。但是如果殿下下次有骗我这种事的话,我就……就要生气了!”
她双手叉腰,有些神气地说,明明白白仗着伊弥亚的好脾气为所欲为。
好脾气的殿下只能点头,他想了想,也对郝黎说道:“那你如果会受伤,也要告诉我。”
“……就算涉及到我的,与骑士的对抗也好。”
郝黎望向伊弥亚的眼睛,伊弥亚也望向她。
她有些诧异,内心又遽然五味陈杂。
原来他还记得这件事。
你从未提过,却还是有为这件事替我担忧、反复思索吗?即便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到你身边,是好意,还是坏心?
“那就约好了,殿下要告诉我,我也要告诉殿下,我们拉勾吧!”
郝黎朝伊弥亚认真说道,她伸出小指。Pinky swear,帝国也有这样的风俗。
伊弥亚看她,他的眼中像是春天的湖面,微风吹起迤逦的涟漪。
郝黎举着手不动,她耐心地等待。
窸窸窣窣的声响,苍白的手遽然从雪色的衣袍里伸出,少年的指头勾住了少女的小指。他看着她。
郝黎笑了起来。她晃了晃伊弥亚和她勾在一起的手指。
“约好了,就不变~”
“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