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的风平地而起，顺着地上发臭的水潭卷入鼻中，呛得人几乎要吐出来。
是那个亡灵法师吗？
夕阳照在破旧开裂的黑褐地砖上，拉出长的诡异的影子，不知哪边飘来的云将天空笼罩，阴翳盖在郝黎的头发上。
郝黎的心猛地跳了起来。出了售卖区后，平日的街道里人变少了许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她镇定了一下，往有人的方向走。
她忍不住握紧了胸口的金纽扣。
或许她想多了。
就在她迈步的瞬间，四周的空气陡然卷曲起来，所有的颜色都扭过了头，她所处的世界像是每一个零件都脱节了。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握的纽扣陡然发热，伊弥亚的焦急呼喊在她耳畔作响：“黑暗气息，郝黎……？”
“唰！”
郝黎头皮整个炸开，可她的身体及时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身体已经翻滚在地，背后涌出白毛汗，眼前却遽然炸开耀眼的光辉，如同火花一样迸溅开来。
“噌！”
似乎撞上了什么难以逾越的存在，明亮的光断线风筝一样掉落在地，郝黎看到小刀卡在地砖的缝隙里颤颤。
火红的夕阳像血一样照过来，冰冷地映在刀面上。
……这年头魔法师也开始玩飞刀了？
飞刀的掉点像是砸她头上的瞬间反弹出去，还有刚才的光，郝黎陡然有了猜测：“殿下，这是你给我加持的，呃，反射魔法这种？”
她想起伊弥亚给她纽扣说的话。
“是。……”伊弥亚的话语变得断续：“小心，他在干扰我的术式……魔法区域……没那么快能破坏掉……如果我传送……”
即便是不规则的音节，郝黎也能奇迹般听出伊弥亚的混乱，她能理解，因为如果此情此景换作伊弥亚，她估计也是同样的状态。
郝黎立马爬起来，往建筑物能够遮掩的地方跑，风掠过她的马尾，发出疾驰的声音。
虽然按伊弥亚的说法，这是魔法区域，也是类似能量力场个人领悟的地方，她无论躲到哪都会被魔法师洞悉，但既然伊弥亚说防御术式不稳定，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能传送也不可以传送！不能让事态更复杂化了！先稳定住通讯殿下，我想先听你对我说话！”
抱着纸袋在空无一人的巷道里窜来窜去，飞到她身前除了飞刀，又多了各种凶器。
“唰唰唰——”
可连避无可避的钉子雨都被防御魔法挡在外时，郝黎干脆在原地挠头了，她怎么觉得她这层龟壳越来越牢固了呢？
……我的殿下，您确定有干扰到么？
话说魔法区域，她记得原作里说过应该是高级魔法师以上才能掌握的技能吧，那能穿过区域进行通讯的伊弥亚到底是什么等级的魔法师啊？
“殿下，您觉得这个人能维持区域到什么时候不被附近的大魔法师和圣骑士发现？”
躲在转角后的郝黎甩了甩脑袋，她不去考虑乱七八糟的问题，而是转头问伊弥亚。
大约是郝黎镇定军心的话有了作用，将魔力集中到通讯上的伊弥亚声音果然平静了很多，虽然还有些颤栗：“五分钟。”
“那我觉得他彻底没戏了。”郝黎煞有其事地说，锄头钢刀从她面前被弹出七八里开外，“当”的一声落下地，她撇了下嘴：“您的魔法绝对还能坚持五十年。”
听到郝黎调侃的语气，伊弥亚最后一点心绪不宁也散了，他忍俊不禁笑了一声，又无奈低声：“不一定有那么久。……不害怕吗？”
郝黎边留意着亡灵法师的动静，边不假思索回答问题：“原本是挺怕的，但现在殿下在我身边，就没那么怕了。”
现在连背上的冷汗都干了，她甚至有余力去想其他的事：如果这事闹大了被法师塔那帮老头和神殿发现了，她要怎么解释她身上的魔法来源呢？
没等想出结果、伊弥亚的话音也未落下，郝黎遽然听到一个苍老而愤怒的男声：“居然没死？明明是魔法绝缘体，为什么不好好回到黑暗之神的怀抱？你背后的是什么人？”
“百里之外，还能干涉到我的魔法，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亡灵法师在喃喃自语，旁若无人，语气既不解又愤懑，看上去暴风雨前的宁静。
……有了。
郝黎忽然灵光一闪，她问伊弥亚：“殿下，你之前给我补绘的魔法阵是光明魔法是吗？这个魔法能抵御这家伙的全力一击吗？”
不明白郝黎为什么那么问，伊弥亚还是极快回答：“从我感知的魔力量来说，应该可以。……但我的感知也可能出错。”
郝黎沉声：“我需要您最后的，是或者否的判断，请您出自本心，告诉我一个确定的答案。”
伊弥亚沉默许久，他答道：“……是。”
“我明白了。还有，殿下，魔法师在全力发射魔法的状态下，应该没有余力再维持魔法区域了吧？”还好她还记得原作里的设定。
“是。等一下，你是要——”
伊弥亚忽然明白了郝黎的意图，他瞪大了眼。
“我相信殿下，殿下也要相信我呀，殿下，你现在，看着我。”
郝黎吸了口气，没再与伊弥亚交谈，她对着亡灵法师出声的地方大喊：“别在那自言自语了，你个蠢货！我告诉你吧，是比你厉害一千倍的人！”
“啊！”
郝黎的挑衅显然效果拔群，殷红的天空中，黑色法师袍的老者忽然拄杖出现。
他屹立在郝黎头顶，尖头帽子阴冷而陡峭，连嘴里的呢喃都消失了。
郝黎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直觉这人有点生气，她就怕对方气得不够狠，于是继续释放嘲讽：“你这种垃圾也配和我的主人比？只会猎杀柔弱女人的废物，就会躲在背后丢飞刀，看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人逃窜流血到死。你连帝国一个魔法师都不敢出手，说什么不可能？要点脸吧你！”
郝黎还想补个“嘿吐”表达她的鄙夷，被她文雅辱骂的亡灵法师却嘴唇哆嗦：“那是为了……完成伟大的巫灵魔法——”
“谁管你野鸡还是野鸭魔法？”郝黎摊手：“你连我都杀不了，你那伟大魔法还是留着宰牲口吧。”
要激怒一个象牙塔里出生的自大魔法师实在太容易了，郝黎看见亡灵法师枯瘦脸庞上的浑浊双眼溢出恶毒的光，他像是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与下面胡言乱语的人同归于尽。
“竟敢侮辱伟大的让·达特大法师——！”
亡灵法师尖叫起来，在他的魔杖上，能量球体电闪雷鸣迅速聚集成庞大形体。与此同时，诡异的魔法区域开始闪动，现实景象与魔法空间不断交替出现，正如他愤怒起伏的胸膛。
“去死吧！”
黑暗魔法像倾倒的大山砸向郝黎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她没有闪避，只是眼睛直勾勾注视如同海啸铺面的黑暗魔法，那样的暗红浪潮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毁灭，所有的世界都在颤抖与咆哮，郝黎连来自伊弥亚的通讯都听不到了。
她要死了。她不会死。她比那个自己相信的人更相信他。
她双眼一眨不眨。
声势浩大的黑色波浪陡然盖在了她的头上，仿佛末日降临，郝黎下一秒要被打的支离破碎，可她周身突然亮起了照亮黑昼的光。
那光芒仿佛来自太阳，耀眼的让人目眩，光芒中心的郝黎却不觉得刺目，只觉得身上的阴冷被一扫而空，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
而被光芒冲破魔法的亡灵法师就没那么幸运了。
奔腾的光明猛烈地压倒黑暗，重重回敬在了亡灵法师身上。
“啊！！”
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黑袍法师从天空陡然坠落，再也吐不出一丝声响。
等到辉芒消散，郝黎瞪着眼睛看向前方，她看到地上的法师袍一点连褶皱都没变，然而衣袍下的身躯已经成了灰烬，苍白地聚拢在布料上。
亡灵法师死的不能再死了。
……原本她只是想伊弥亚的魔法抵挡住亡灵法师的全力一击，在亡灵法师消耗大量魔力维持不了魔法区域后跑出去的，没想到伊弥亚的魔法会直接给亡灵法师致命一击。
“活该。”
想起之前死去的人，即便震惊伊弥亚的魔法，郝黎还是骂了一句。她耳朵里还嗡嗡的，于是甩了下头。
看了眼手里的纸袋，抱着的樱桃和草莓都被她紧缩的胳膊压坏了，纸上渗出艳红的汁水，她袖子都沾上了。
也是时候从现场逃开了，以免被人发现给她和伊弥亚都带来麻烦，她这样想着，可刚想迈出脚步，腿却和面条似的，半天都一步都没挪出去。
果然就算是她自己的决定，自己也会害怕啊。
“……我走不动了，殿下，我腿软了。”
耳鸣逐渐散去，郝黎终于听到耳畔传来伊弥亚焦急地呼喊，她老实地述说她目前的情况，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伊弥亚吐露。
但片刻，伊弥亚镇定下来的温柔声音就开始鼓励她：
“吸气，再慢慢吐出来。”
郝黎在伊弥亚的话语里逐渐呼吸，她喘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脚终于恢复了知觉，可以行走了。
她固定好怀里的纸袋，往前迈步：“您其实是不是也很紧张啊？有没有用力握紧拳头之类？”
伊弥亚对她这个时候还能调侃自己感到无奈，他低低叹了口气：“是，和你说的一样。”
他的心现在还颤抖。太过冒险，可他没办法阻止她，如果，他的判断有误……伊弥亚闭上眼，他根本不敢去想。
哪知郝黎冷不丁问：“有出血吗？”
伊弥亚下意识回答：“只是一点印记——”
他突然抿住唇，果不其然听到问话人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您啊，哪天一定会被人骗光钱。”
“还有，替人紧张用力掐自己也不可以，疼的话记得要涂药。”
擦了下眼泪，郝黎认真说道，她等着伊弥亚叹息，可她没有等到。
郝黎猝然听到一个苍老又温和的声音在她右边响起：
“这位小姐，很抱歉打断你的通讯，但希望你先停下脚步。”
“很遗憾我来晚了，但还是请与我谈谈，今天发生的，有关亡灵法师的事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