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邀请她,分明冲着伊弥亚来的。
郝黎眼皮抽搐,她看着艾里斯藏也藏不住的期待模样,早在原作就对他的死兄控本质有认知的郝黎面无表情。
她知道艾里斯为什么会对伊弥亚这样。
就像每个男女主都有点黑历史,艾里斯的童年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好过。
原作里皇帝与异国公主阿莉安娜缔结政治婚姻,出于稳固同盟的需要,他必须抓住公主的心,可皇帝的真爱是家中落败的小贵族丝黛拉。出于保护,也因为丝黛拉听到皇帝另娶他人的伤心欲绝想要离开,皇帝强迫性质地藏匿或者说是囚禁了丝黛拉,艾里斯在伊弥亚五年后才出生。
那个时候的阿莉安娜并没有发生意外,但因为同盟已经稳固,战争也逐渐减少,皇帝在阿莉安娜面前虽然依旧是好父亲的形象,此时也以子嗣单薄、想要助力为名,立了贵妇人侧妃凯瑟琳·科尔克拉夫,艾里斯作为皇帝和凯瑟琳的私生子入了宫,阿莉安娜晴天霹雳,奈何无法与皇帝对抗,也只能接受。
艾里斯在宫中并没有招到阿莉安娜实质性的伤害,因为皇帝开始侧妃情人不断,皇子皇女接二连三出生,他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皇帝虽然对他宠爱,更“看重”的依旧是大皇子,加上皇帝留下的人手,艾里斯在宫中过的还算平静,只是他的精神状态却没有那么美满。
凯瑟琳对他很客气,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对艾里斯的这份客气变成了提防,甚至在最后想要毒杀他,被皇帝发现后秘密处死了。艾里斯一直把凯瑟琳当母亲,可从小就感觉到母亲的疏离,虽说有父亲的疼爱,母爱却是缺失的。到了喝下毒茶吐血昏迷后,艾里斯才知道自己的母亲竟不是凯瑟琳,可谓是沉重打击也不为过。
他问皇帝母亲是谁,皇帝再三缄口,也是这个时候,在其他宫人眼中失去明面上母亲庇佑的艾里斯成了被欺负的孩子,而向他默默伸出援手的则是他的哥哥伊弥亚。
替他解围,默默带他绕开陷阱,斥责公开为难他的皇子皇女,伊弥亚是无意,幼小的艾里斯却因为这些事憧憬敬仰了伊弥亚一辈子。
伊弥亚被关入塔中,他是想与皇帝大闹的,他不明白什么是诅咒,只知道他的兄长要去往可怕的地方。但真正的母亲流着泪制止了他,他不知道缘由,却隐约明白了父亲是皇帝这点的意义所在。
入主皇宫的母亲取代了前皇后阿莉安娜,成了新一任的女主人,她接手了照顾高塔的事宜,却从不允许艾里斯去见自己的兄长,艾里斯即便得到了想要的母亲的痛爱,在潜意识里也觉得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和突然出现的母亲,对自己的兄长有愧。
郝黎对原罪论这一套挺漠视,说阿莉安娜或者是丝黛拉是小三,都挺辱没这两位女性的,真正恶心人的是皇帝。她不讨厌书里一口一个“兄长”的艾里斯,但他的政治立场和伊弥亚的立场是不可调和的,他对伊弥亚的复杂感情也从头持续到了尾,读者都戏称不知道伊弥亚到底是艾里斯还是妮娜的小三。
原作开始是伊弥亚出塔后好几年了,但即便是故事没有开始的现在,艾里斯的兄控程度也是不减反增,不然他也不可能搭理差点成为奴隶、平民身份的她。
要知道原作的他和女主妮娜就差不多是对傲慢与偏见,若不是她把艾里斯算是揍服了,他在这里才不会说出邀请她的话。
当然她也没少在心底骂他小王八崽子就是了。
知道自己就是个跳板,郝黎无声无息,不过想起艾里斯的话,她垂眸沉思。虽说白马是匹好马,但让初学者骑它……郝黎眼神漠然,想人死就直说。
她还在心底吐槽艾里斯,伊弥亚却见身边的人一副沉默的模样,他攥紧了手指。
雪一样蓬蓬的絮粘在了少女鸦羽似的长发上,又被风吹拂纷飞,远方是绽放的喷雪花,绣眼鸟站在翠绿新黄的枝头上鸣啼,那是塔外触手可及的世界,而门槛向后退,则是古旧幽闭的高塔中,一成不变的昏昏。
万物都有他们自己的道路,他却与那些没有缘分。
他没有办法踏出那一步。
他身边的人说过一同旅行。她是喜欢远方的。
……不要在意我的心情,不要为我而为难。
“去吧,你应该会想要的。”
伊弥亚看向没有再说话的郝黎,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他的话音才落下,脸颊却遽然被人扯了扯。
他被迫俯下身,带着看到一双乌黑的眼睛:“他问的是你。”
伊弥亚一愣,他慢慢摇了摇头。郝黎放下捏伊弥亚脸的手,满意地点点头,别说,手感还挺好的,他终于有点肉了。然后对艾里斯大幅度猛摇头:“我和殿下都不去。”
艾里斯傻眼:“为、为什么?”
她是不想,伊弥亚是不能吧,无论是邀请对象,还是这颗心,都无法让他踏出高塔。
郝黎在心里叹息,她对艾里斯敷衍地回答:“因为我不想,我想骑马也让殿下教啊。再说了,殿下是不能出塔的。”
艾里斯大急:“我知道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不会有人发现,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可以发神誓——”
“那也不行。万一有意外,受重罚的是我家殿下。”
郝黎无情地拒绝了兄控的请求,虽然她并不在意这种事,她只是给不想答应要约的伊弥亚找个不能反驳的借口罢了。果然见想不出反驳话语的艾里斯垂头丧气,像只耷拉耳朵的小狗,郝黎干脆和艾里斯无情挥手:“下次见,第二皇子殿下,再想点新招再来吧。”
艾里斯立马忘了沮丧,他跳脚大叫:“你等着,下次我一定打败你!”
郝黎掏掏耳朵,假装听不到,她想转身回塔里,却见伊弥亚目露担忧地看她。她想了想,对伊弥亚说:“您低下头。”
伊弥亚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听从了郝黎的吩咐,低下头颅。
郝黎凑近他耳畔,小声道:“其实我骑过马,我去草原民族的地方旅游过,第一次骑,大腿全破了,痛了我半个月,我可不想再骑了!有马车有魔法,我为什么要骑马啊!不过如果哪天有心情了,你再来教我吧,伊弥亚。”
她轻柔的吐息喷薄在他的耳廓,伊弥亚耳后不自觉地泛起了红,可也听到了她第二遍说需要他的教授了。
他缄默片刻,生涩地再次摇首:“我没有骑过,成年马,没办法教你。”
他被送入这里的时候只有十岁,身量不足够他接受成人的马术课程。
郝黎没想到他居然在认真想这些,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把手放在自己唇边,继续对伊弥亚细声:“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学吧。”
他好像没有想到这个选项,人有些呆的立在原地,郝黎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踏不踏的出来都没关系,可为什么想都不敢想呢,这个世界也属于你,不要像那个故事一样抛却你自己。
郝黎忽然动了,她从石阶上噔噔两步走下,弯下腰折了朵素白的小雏菊,接着又回到伊弥亚身边,将小太阳似的花轻轻别在伊弥亚耳后。
少女的眼眸温暖又明亮,伊弥亚一时失去了声音,连同站在台阶下的艾里斯和护卫骑士也是。
郝黎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她满意地点点头,把怔忪的伊弥亚往塔里推:“走啦,回去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饱经风霜的木门也合上,像棒槌一样杵在地上的艾里斯才如梦初醒。
他眸光急速颤抖,仿佛生锈的机械发条转动,少年僵着脖子望向旁边的护卫骑士威廉:“她,她和皇兄,是不是,是不是不对劲啊!”
可恶,这一年他实在太在意打不过的问题了,明明这两人发生过不少这样的行为,他居然到今天才有所察觉!
他终于憋不住了:“那个女人是不是觊觎我哥!”
凭什么啊!
威廉面瘫脸,他冷静回答:“可能是的。但准确来说,皇太子也没有拒绝,应该说是很乐意。”
他这一年都看麻木了,可惜没找到实质性爱情故事发生的证据。
瞅到气得快发作的第二皇子,虽然想吐槽句您是不是对大皇子太执着了点,从某些立场来说您和他应该是敌人啊所以醒醒……但作为家臣,威廉还是换了种委婉的说法:
“请您放心,平民是很难和皇族在一起的,皇帝陛下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即便是将要废弃的皇太子,与平民通婚也有损皇室的威严,他家主人应该能明白这个道理吧?
二皇子果然安静下来了,威廉犹自欣慰,就听二皇子呢喃了一句:“就像我的母亲一样……”
“您说了什么?”
“没什么,回去了。”
没好气瞪了眼耳背的骑士,艾里斯叹了口气。
他最后回望了眼平静的如同死寂的高塔,太阳照在灰蒙蒙的石砖上,光华闪耀,椴树在微风里葳蕤,苍翠欲滴。
那里像是暗流涌动的皇宫中最后一个没有喧嚣踏足的地方,可汹涌的波浪或许也快将席卷到这里了。
他终于转回头,带着忧虑,迈出脚步,朝离开这座荒芜宫殿的方向前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