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艾里斯满脸震惊地看他,郝黎挠了下脸。嗯,她的婚恋观确实有点可怕,怪不得牡丹到了今天。下一步是要确认伊弥亚的心意,不过话说到这里。
“这个话题就此为止吧,话说你也别什么都和我们这边说,倘若要坐上边的位置,你和伊弥亚只会是敌人。”
举手摁下艾里斯“我不是”的发言,郝黎难得耐心提醒了他一句:“你的父亲爱着你,你的父亲不爱他,这就是你们会成为敌人的原因。“
“啊,忘说了,如果伊弥亚往后想对你举起刀,我也会举。”
望着艾里斯吃惊又有些难过的眼睛,郝黎笑了笑,她轻快地说:“抱歉啦。”
艾里斯咬了下唇:“……就算皇兄做的是错的?”
“就算他做的是错的。”
郝黎重复了一遍艾里斯的话:“他即便在地狱里,我也和他站在一边。”
“因为我知道,孤独的滋味是什么。”
面前人的话语自然坚定,仿佛流水冲过不动的磐石,艾里斯紧咬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忽然有些嫉妒,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又仿佛十分悲伤,难过的不能自已。
可勾起他眼泪的人却始终笑盈盈的:“离变成那样还有一段时间呢,不过先谢谢你关心我,艾里斯。我们还是把这些撇到一边吧。”
她对着艾里斯眨眨眼,像个狡诈恶徒:“不如我们来聊聊,有关皇帝和五皇子病情的事?”
……
在艾里斯气急败坏“我们不是敌人吗”的喊话里,声称“现在咱们还不是嘛”的郝黎顺利套到了情报。
首先是皇帝的病情,艾里斯含糊说是“来势凶猛”,听上去也不容乐观,郝黎不在意皇帝的死活,但她在意之后会来的暴风雨。
至于五皇子菲尔,从艾里斯不情不愿的话语里,郝黎得知菲尔在医师的诊断里,是真的挺不过一个月了。
她在向高塔走回时,还在思索是否是医师判断有误。
她的蝴蝶翅膀怎么着也不可能扇到皇子提前死吧……?
百思不得其解,郝黎决定持续打听获取情报。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先和伊弥亚提一句,让他心里有个底才好。
有艾里斯派出的马车,回到塔中没花她多少时间,她从马车上走下,与护卫骑士礼貌告别。
目送别宫的人离去后,郝黎转了身,推开了她和伊弥亚重刷过一遍清漆的木门。
踩过青苔的皮鞋脱下,放在木杆搭的鞋架上。真奇妙,她不过是前几个小时踏出门外,回来一切在她眼里都变得不同了。
哦,没错,所有的日常都会继续进行,她和伊弥亚的相处暂时也不会发生变化,她和艾里斯说什么来着,她想知道伊弥亚的心意是什么。
从客观逻辑来说,她首先得弄清这件事后,才能制定下一步。
她要捕获什么,就不能让猎物察觉到什么,恋爱即是战争嘛。
拿定主意,郝黎踏上了一圈又一圈的石梯,轻轻敲响藏书室的门,得到里边的回应后,她踏了进去。
初夏的白昼比起春天被拉的更长些,但就算这样,室内比起外边也更为昏暗,郝黎看到伊弥亚坐在窗边的木椅上。
他眺望窗外,摊开的烫金书本摆放在他的膝盖上,将素白修长的法师袍压的有些皱褶。
“怎么不开灯?一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书会伤害眼睛的哦。”
郝黎在墙壁上寻找魔法灯的按钮,耳畔却传来伊弥亚镇静的轻呼:“不用了,我不会再看书。我想看会夕阳。”
她一怔,将在墙上摩挲的手放下来,她望过去。
爱丽丝蓝的长发束的有些松散,遮住了伊弥亚的半边耳,夕辉从敞开的玻璃窗径自流泻入室内,也映照在他仿佛透明的面庞上,有一点近乎秾丽的嫣红。
他全身都笼罩在瑰丽的黄昏色里,她看到他雾蓝的眼瞳,天生上扬的唇角,漫天的流光溢彩都在他的身上,漂亮又迷人。
他没有转过头来,只是静静注视着窗外的景色,郝黎却不由自主在一室暮色中走上前,仿佛是受到了蛊惑。
她忽然想在晚霞中亲吻他的脸颊,想俯身辗转他映满余晖的唇瓣,一遍又一遍。
“……”
郝黎硬生生停在原地,她撇过眼睛,差点没蹲在地上,把头当鸵鸟埋进双膝里。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原来一旦领悟到爱,欲也就随之而来。
郝黎忽然想到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句子——当我爱你时,你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手指,肌肤,笑容,你身上的每一寸领土对我来说都是致命,让我叫嚣着想要占有。
她喘了口气,垂下眼睑。
女性的欲望常年被社会传统所压制,但渴望喜欢之人的身体不应当是什么理应害羞的事,她大概是个主动系。实际上她好早前就对伊弥亚做了挺多自己都没发觉的事的,郝黎默默回忆:
她拂过他的头发,握住他的手,擦拭他的脸,凑近他的耳垂……连被触碰都成了习以为常,她到底是有多迟钝才没发现自己早就喜欢伊弥亚啊!
对自己浪费的时间感到由衷的懊悔,确定伊弥亚心意的计划不能再出错了。郝黎拍了下自己发烫的脸,她恢复理智,下定决心。
她并不知道那双薄蓝的眼眸里根本没有映满斜阳。
伊弥亚的眼角余光的视野看到她向自己走来,又静止不动,他看到她比太阳还要滚烫的乌黑眼瞳。
“她想恫吓你,她看上去想吃了你!”
精灵大声地在他身侧宣布。
自然界的元素们不理解人类曲折的行为,可作为人类的伊弥亚却奇迹般地明白了少女眼神下的念头。
她是想亲吻他。
这样的认知便让他的脸颊和心如同炽火燎原,还好她没有开灯,不然他做了的坏事下一秒就会暴露无遗,他不能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之前打开魔力视距的他,听到了她和艾里斯发生的所有对话。
她爱他。
……原来,他还能再留她一段时光,原来,手稿还用得上。
他呆坐在窗台前整个下午,连怀亚特催促他发送样本来源的话也忘掉了,他好像想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他心遽然尘埃落定,有了回去的归处,又仿佛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颠倒不休。
他在害怕什么呢?
伊弥亚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稿,他闭了眼。再睁开时,他已经将那份炙热的红压在了平静的湖面之下。
“有关皇帝和五皇子最近发生的事。”
下定决心的郝黎转了话题,她看到伊弥亚看过来,虽然想走到他面前,但是以她今天的状态,好像有点勉强。
于是她站在原地不动,让话音听上去和原来一样:“我想告诉你我听到的内容。“
郝黎并不知道她面前的人也遽然松了口气。
“好。”
*
郝黎将自己听闻的五皇子以及皇帝的情况一一说给了伊弥亚,对第五皇子,他有些叹息,而说到皇帝,他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反应,可郝黎看到他的眼睛无意识地朝旁边瞥了过去。怎么会不在意呢?或许还是有些难过吧。
那就做让他忘记这些的事好了,人生需要恋爱,恋爱才是快乐!
嗯,不过恋爱也是场战争,为了赢得胜利,她必须沉着冷静做出行动才行。
原本她的理智是这样想,可她的身体似乎不是。
“沉着冷静”的郝黎直抓脑袋,她本来打算设计精巧撩一撩来看伊弥亚反应的,结果大约是她牡丹的缘故,她看倒是看了伊弥亚无数眼,设计的桥段一个没出来。
天见尤怜,她连媚眼都不会抛,她去苏珊那拜师学艺,学了半天苏珊直接崩溃,一脚给她踹出了房间。
所以她好像也只能加大平常行动,也就是肢体接触去观察伊弥亚的反应,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结果她自己的战栗让她不战先溃。
伊弥亚对她应当会有依赖,因为她是第一个踏进高塔的人,可信赖不一定是爱,就像童话故事里被拯救的公主总和拯救者的王子结了婚,而现实比童话故事来的复杂的多。
她想弄明白伊弥亚的心。
她砰砰乱跳的心脏和忐忑不安夹杂在了一起,大约想加速合法碰触的速度盖过了“好喜欢她”的混乱邪恶,郝黎终于察觉到了一点破绽。
太过冷静了,伊弥亚。
照例和艾里斯互殴一顿,在艾里斯气急败坏的眼神里走向伊弥亚,郝黎摆出翘首以盼的模样,实则直勾勾注视伊弥亚的眼睛。
艾里斯在她背后发出巨大的喧闹,郝黎全当没听见。她连在碰触下快要跳舞的肌肤都忘了,只企图在伊弥亚的眼瞳里找到端倪,喜不喜欢一个人,去看他眼里流露出的东西是最快的。
那双雾蓝色的眼眸朦胧又美丽,眼底流淌着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温柔,伊弥亚不受影响地给她擦拭,不动如山。
郝黎反而勾起唇角,笑了。
人在被这么近盯着的时候不管亲近与否,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自在,前进或后退,总要选一个吧,可伊弥亚统统没有。
他大概,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吧?反过来,不喜欢一个人不知道怎样表现。
伊弥亚在她的笑容下微睁了漂亮的眼,他终究什么都没问。
郝黎想起去往蔷薇庭园中,艾里斯的喃喃自语,他是说,今日精灵活动十分频繁吧……?
精灵几乎都是全捣蛋鬼,他们的活动向来顺心所欲,即便签订契约也是如此,但精灵如果察觉主人想做的,他们也会自发地去行动。
她沉下弯起的嘴角。
……如果是这样的话,伊弥亚的反应是为什么呢?
还是她想法有误?
虽然有些想与身边的人商量恋爱烦恼,但出于私心,并不想和人谈论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把伊弥亚也分享出去一样。苏珊说得对,她的占有欲想把人圈在只有她看得见的地方,即便这样的做法并不对。
可神啊,这件事就原谅她小小的放纵吧,她想先独自一人研究爱情的谜题。
迟早一天,她要打开她喜欢之人刻意合拢的盖子——
可没等郝黎想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如常清晨起床的她忽然感觉脸颊滚烫,天旋地转。
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