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弟弟听到臭弟弟三个字,他泫然欲泣的眼更加蕴满泪水了。
可恶,他为什么又要挨骂!
“郝黎,迟早一天我要和你决斗!”
艾里斯悲愤地喊,郝黎则假惺惺地笑:“好啊,特别欢迎,反正我会揍你到连你身边的人都不认识,你哥也拦不住我。”
艾里斯听完更悲伤了:“我哥根本不会拦!”他心里十分有数好不好!
他刚说完,郝黎就噗嗤破了功,她乐不可支,连伊弥亚都忍不住笑了。
伊弥亚点头,又摇头,他望向快要哭出来的艾里斯:“如果她不在的话,我一定会恨你的,艾里斯。”
艾里斯翕动唇瓣:“……您恨我,是理所当然。”
即便再愚钝的人,也从皇帝的行为和话语中感受到了他的企图。
——他的父亲,想利用兄长的继位,给他的继位铺路。
他不清楚父亲如何算计,可如果不是因为兄长踏出高塔,他或许一辈子也不知道在父亲谋划这些。即便他一无所知,并不想要,他也是直接的受益者。他对此感到羞愧难当,父亲的罪就如同他的罪,沉重的像山一样压在他身上。
他应该对兄长说什么呢?
原先是母亲照料塔中的兄长,后来母亲去世,他以为高塔中的一切都如常进行。他该对兄长说对不起吗?他凭什么能自以为是地对兄长那样道歉呢?他根本无法负担起兄长过往的苦难。
“抬起头来,艾里斯。”
兄长的声音在他耳畔作响,艾里斯愣愣地仰起脸,他看向伊弥亚,这是十年中他们第一次对话。
“你没做错什么,我恨你是没有道理的事,人总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伊弥亚轻缓地说:“可我羡慕着、嫉妒着你的东西,我好像,已经有了……我不想再恨了。”
“我不恨你,艾里斯。我知道,你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
“你会比你想象中做的更好。”
“可这个位置明明是你的——”
伊弥亚微微摆头:“这里对于我来说,是牢笼。我已经,被关住太久了。”
艾里斯想起来了,丝黛拉也曾和他说过同样的话,然后,她永远的离开了他。
艾里斯陡然哽咽:“你还会再回到这里吗?”
伊弥亚没有答话,艾里斯却明白了他的答案。
他听见伊弥亚缓缓地说:
“……艾里斯,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也很感谢,你的母亲。”
他曾经真的恨过他,在听到那个未来的真相时。
但他还记得,在他帮助他后,撞撞跌跌向他跑来,递给他他认为最珍贵的糖的孩子。
所以他解除了诅咒,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的。
伊弥亚微笑起来:“再见,艾里斯。”
“……我才不要说再见呢!”
艾里斯爆发出用力的怒号,他刹那啜泣起来。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哭,伊弥亚忍不住叹息。他转向郝黎,见她望着恸哭的艾里斯满脸坏笑,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最后一次尽到兄长的责任。
伊弥亚牵住大概是满肚子坏水的人的手:“我们回去吧。”
“等等!”
皇帝像是终于从巨大的惊愕回过神来,他望向伊弥亚,他嗫嚅着唇,像是有许多话语想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伊弥亚不想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就好像他突然意识到了十年的时间一样,他瞥过与他相似的眼睛。
他的手心却遽然被温暖的手指捏了捏,有人悄悄和他商量:“让我来说,好不好。”
伊弥亚沉默须臾,他点了下头。
郝黎望向神情复杂的斯宾塞,她思索片刻,朝他说道:“皇帝陛下,我听闻过两位皇后的故事,其实我有一个疑问。”
“得知丝黛拉皇后存在的阿莉安娜皇后为什么不直接诅咒丝黛拉皇后,丝黛拉皇后为什么也没憎恨过阿莉安娜皇后呢?”
回视皇帝怔住的视线,她挑了挑眉。
“因为她们恨的都是您吧?”
皇帝面色发青,嘴唇颤抖。
“我知道,您有很多很多的苦衷迫不得已,所以恨这恨那的,不过这又和伊弥亚有什么关系?他怎么那么倒霉摊上你这个父亲。”
郝黎深吸口气,放出暴击:“反正您毁了两个女人的人生,就不要再毁她们孩子的人生了吧?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皇帝陛下?”
“噗——”
“希望下次见您是在您的葬礼上”的毒舌还没道出口,皇帝已经喷出一口血,他四肢痉挛,陷入了昏迷。
这么菜的吗?不会真被她说出真相了吧?
郝黎差点比出个耶,意识到皇帝还是伊弥亚的父亲,她还是决定不那么嚣张,小心翼翼地将手贴在腰侧。她看伊弥亚:“呃,我把他气疯了,你会生气吗?”
伊弥亚好笑地看她一系列的小动作:“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我们走吧。”
在迈出去瞬间,伊弥亚远眺皇帝昏迷的方向。他曾经以为他爱过他,他是那么的渴望得到他的爱。
伊弥亚移开视线,旁边的人也停下来,向他歪头望过来。
天空有日光照下来,映照在她漂亮的黑发上,仿佛蝴蝶的鳞片一样亮着灿烂的光,他望见她笑着的、熠熠生辉的乌黑眼睛。已经有人在前边等着他了。
……再见了,父亲。
以及,再也不见。
*
“记得一定要来亚里斯学院啊!”
终于甩掉跟了一路絮叨的怀亚特,郝黎收回了跃跃欲试沙包大的拳头,安利了一路他们学院有多好,他是搞传销发家致富的吗!
这个没师德的家伙,真的好烦啊!
郝黎停下脚步,她已经看到了不远处耸立的橡木塔尖。绕过前边那丛开得热烈的金雀花,就能走到进入塔内的石阶上,可她不想走了。
没了烦人的老头,郝黎终于能够单独对她瞒天过海的伊弥亚兴师问罪了,她极力摆出自己最凶狠的样子:“怀亚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伊弥亚注视她,她像一只怒气冲冲的猫,即便冲他发火,可伸出的爪子始终勾缠住他的衣服不放。……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他轻轻抿了唇。
郝黎看着伊弥亚慢慢吐出话语:
“……曾经有人和一个人说过一个未来的故事。他知道了,原来,那个人是来自异乡啊。”
“他问她想回到故乡吗?她说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不愿意去想,可她和他不一样,她有能够回去的地方。”
风拂过伊弥亚白银蓝的发,他的眉眼都笼罩在和煦朦胧的光里。
“她不知道,跨越世界的魔法,或许不一定是神明的范畴。他想完成她的愿望,可仿佛有人在他耳边说,不要去做,那么她就会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他躲在塔里不想出来,以为这样就能让时间不再转动,然而,这是不行的,他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那个人能力有限,并没有把这样的术式全部完成,大约能做到的,就是送纸条过去的地步,坐标也不一定准确。但他会一直完善这个术式,直到达成她的愿望。但他还是希望,在她回到家乡之前,她能和自己同行一段路。”
“他知道,她不属于自己,但,他想和她产生联系,无论这样的联系是一年,两年,还是,仅仅一瞬间。”
伊弥亚垂下头:“抱歉,我偷听了你和艾里斯在庭院的对话,这是应当受到惩罚的事,可如果——”
——如果我向你倾吐爱意的话,你会感到幸福吗?
伊弥亚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有人陡然勾住了他的衣领,他的身体被带着往前倾去。
脸颊被人的双手捧住,柔软的唇瓣湿漉漉地吻在了他的唇上,像沾了露水的玫瑰花。
像一场惩罚,像一场幻梦。
他不动了。
郝黎放开伊弥亚,她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好像那个确实是我的愿望之一,可请问,就算那个傻瓜完成了这个魔法,他会放心我一个人过去吗?”
她曾经寂寞的想要踏进那条河里,可真奇怪啊,她现在没有那么想了。
“说不定会被什么时空乱流绞死,说不定不知道卷到其他世界去了?”郝黎夸张地比划:“怎么想,起码要有两个人来回的通道,完成到这种地步,才行吧?”
伊弥亚的手指遽然动了动,他双眼有些失神:“可我,不一定,能完成到这种地步……”
“是很难的魔法嘛,很正常。”郝黎煞有其事地颔首:“那在此之前,我也没法去,不是吗?我可是珍惜生命的人。”
伊弥亚有点呆地看她,郝黎终于噗嗤笑出声来,艾里斯说的没错,他现在像所有红色颜料都打翻。
又像她最喜欢吃的草莓和樱桃。
……哪有人被亲一下整个人能红成这样啊!
“那么,只能拜托殿下你,帮我传张纸条过去了。我会告诉我的父母,我给他们找了个外国女婿的。我想,他们应该不太介意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毕竟,在我来这个世界前,隔着千万里的距离,他们已经催婚催到我想假装自己不存在了。”
——我想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因为有你的存在。
郝黎凝视伊弥亚月光石一般的眼眸,她突然想起那个最初看过的故事。
那个故事的伊弥亚注定会成为反派吗?
也许,只要有一个人爱他,他就不会像她曾看过的故事,径自一人走进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可原本的故事已经不一样了,这里是他们的故事。
“明白了吗?是不是很好解决?”郝黎认真警告他:“下次不要再瞎想了,想不明白就告和我说。怎么会有你那么笨的笨蛋,为什么比起自己的幸福,要优先考虑别人的幸福啊?能不能自私一点——”
回应她的,是一个温柔颤抖的拥抱。
“我爱你。”
郝黎勾起唇角,啊,现在终于是合法碰触了。
忽然又想起什么,她陡然笑眯眯:“我的殿下,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其实我刚刚在想……”
“我刚才亲的好像有点不够深入,我还想,再·亲·深·入·一·点,您会吗?”
伊弥亚:“……”
他不会。
郝黎拉起身,她凑近神色恍惚的伊弥亚,鼻尖相触,满肚子的坏水又倒了出来:“您看上也没有尝试过的样子,老实说我也没有,您说,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他小声回答,带着温柔与羞赧:“……我会学的。但我不太明白,可能会学很久。”
郝黎无所谓,她笑眼弯弯,像偷吃了鱼的猫:“没关系。”
“我们来多练习几次,就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