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艺圈更新速度太快了。再加上如今资本裹胁,大多数都是没有硬实力的。热度一过,也就无人问津。但很显然,蒯宁是不属于这一类人的。就依照那个黑心公司的性子,还能管蒯宁几年就知晓,公司还是期盼着奇迹的。毕竟,蒯宁是难以复制的。出道即巅峰,斩获国外三座大奖。他主演的《白云苍狗》至今是文艺片的经典。历经时间洗礼,人们也越能理解其中的内涵。在如今这个高开低走的演艺圈内,也更加想念蒯宁。这次听说蒯宁想动,正赶上建国一百周年,公司好说歹说出钱出力将蒯宁塞了进去。很难想象,自己某一天也成了带资进组的那一批人。
这次的电视剧是群像戏,蒯宁接的角色是一个大学教授。在那个年代与学生们一同南渡,避乱教书。送走一批又一批学生上战场,目睹老师被枪杀之后,心里崩溃,自杀身亡。这个在整个群像里并不出彩,甚至可以说是不在主线之内。但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没有完美结局。乱世之中,何来安稳。当一个国家需要少年少女孩子们放弃理想,拿命填进去的时候,这个国家就在生死边缘了。
不过,说来也有趣。他从前在大永朝领兵打仗成了一个武将,如今却演了一个文人。
蒯宁是坐着轮椅到现场的,虽然他身体恢复的很好,但是还是很虚弱。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双腿上,不能久站。再加上这个角色也是个坐轮椅的,干脆蒯宁就这样来了。也好,提早适应轮椅的感觉。一眼看过去,大部分都是生面孔。这演艺圈的更新迭代比他想象中来的还要激烈。不少人用着惊异的眼光毫不掩饰的打量着蒯宁。那目光是赤裸裸的利益权衡,蒯宁倒是很久没看见过这样的目光了。他也很坦然,自己转着轮椅去找熟识的人去了。毕竟过了两次死亡,他对这些人的心思实在难得费工夫去研究了。
龚京柏正在查看各机位效果,余光几次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起先他以为是错觉,猛地扭过头去,惊喜的大笑起来:“我还说是那个资本家塞的花,原来是你。早知道你要来,我哪里用想方设法推脱。“龚京柏生着一张天然的严肃脸,留着过浓的胡子,鼻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不到四十的年纪,却已经花白了头发。隔着镜片,眼底满是岁月的沉淀。俨然一个艺术家的经典形象。他大步走上前,稀罕的上下打量着蒯宁,感叹道:”是瘦了不少。他们说你醒了,我还不敢相信呢?“旧人相逢,无限动容。蒯宁看着昔日好友,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他与龚京柏从人生道路上看去是两种人,龚京柏吃了不少苦头,一路坎坷,受尽白眼。而他一路顺风顺水,几乎是没有遇见过什么挫折。但很意外,他们俩就成为了好友。还正是在《白云苍狗》那一部电影中。如今兜兜转转,还是一起合作。
龚京柏这几年发展的倒是不错。都能接上面布置下来任务了。蒯宁心中感叹,伸出手去:”害,别来无恙,你倒是越活越有风采了。“龚京柏没忍住瞪他一眼:”变着法的说我老是吧,别忘记了,你现在可是落在我的手里。已经奔三的人。“龚京柏显老,最不乐意有人说他老,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年,结果这人还会来了。他真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他看着蒯宁被他刚刚一句话戳的心窝子疼,心中舒畅了。龚京柏很自然地接过蒯宁助理的工作,把他推进化妆间:”正好拍定妆照,看我不压榨死你。“说着他冲化妆师喊:”这个,傅毓,拍定妆照。“说完他就扭头出门管其他的去了。
化妆师也在忙碌着,正给一个年轻人上妆。蒯宁多看了几眼,瞬间愣在原地。这个年轻人骨相极佳,穿着拍戏的长袍。因为身量长,衣服套在身上也不显得臃肿。却意外的带着清风朗月之感。蒯宁推着轮椅上前,从镜子里和年轻人正正对视住,一时间觉得有点恍惚。李衡治,再见竟然是如此情形。若是年轻的他,肯定面上表情都稳不住,狼狈不堪。但如今他的内在灵魂,已经是伴着处在最危险地位的人夺位成功的心腹大臣。谨慎了大半辈子的他,将克制两个字已经写进骨髓。纵使心底波涛汹涌,他面上却不露声色。
镜子里年轻人的目光坦坦荡荡,不见躲闪,只是随意的看着。在看着镜子里的蒯宁,也看着自己的脸。
就此一眼,蒯宁便明白他不是李衡治。对上自己的目光时,李衡治的眼里是有温度的。他终究不是。不是灵魂转换,也不是来生今世。不过是巧合罢了。
正巧这时外面有人喊化妆师,她连忙道了歉匆匆走出去。一时间,化妆间只有蒯宁和这个未知姓名的年轻人。没有人说话,安静的可怕。甚至能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蒯宁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寂静,开口打破了沉寂:”你叫什么名字?倒是觉得很眼熟。“他还是存在侥幸心理,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般,直接相问。
年轻人淡淡的笑了,转过椅子来,面对着蒯宁:”蒯前辈,我叫李衡治,饰演林新荃,正好是您的学生。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演戏,但也觉得蒯前辈面熟。不是以前看惯了屏幕的眼熟,就是站在面前,一见如故的感觉。”他说话很利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声音也很好听。蒯宁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李衡治?”怎么会有一个人容貌,名字,声音都一模一样,但神情却是那样的陌生。蒯宁真希望这是自己的一场梦,但他内心却十分清楚,这就是现实。
“我父亲是史学研究家,尤其是大永朝那一块的。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李衡治很流利的说出这句话,就像是早就说了千遍万遍。但客气疏离却也越发的明显,让蒯宁陡然心凉。灵魂与身体仿若分离,再也感知不到外界如何。
他已经离开了大永朝了啊。
这一天蒯宁被龚京柏像头驴一样,被拉着这里过去那里过去。简直是哪里有空,补哪里。一时间忙碌起来,眼前没有了那张晃花眼的脸,倒是心情平静的多。但蒯宁清楚,这也不过是惊涛骇浪的掩饰罢了。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满腔情意,你也在乎他。可一转眼,就是陌生人,你会如何。是束手无策,不甘不愿的放手,洒脱离开,抑或是再试一次?
已经夜深,剧组人员在清点仪器道具准备收工。演员们也纷纷离开。眼见着李衡治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门口,蒯宁连忙摇着轮椅上前:“林新荃,林新荃。等一下。林新荃。”果然不出蒯宁所料,第三声,李衡治停下了脚步。蒯宁这才懊恼道:“不好意思呀,记住你剧里的名字去了。可以加一个联系方式吗?毕竟之后我们还有对手戏,可以多私下磨合一下,争取少ng。再者既然都觉得面熟,那何不交一个朋友?”李衡治明显被说动了,毕竟他还年轻,藏不了太多的情绪。“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蒯前辈。”听见他的断句,蒯宁不自觉抬了眉尾。这有些时候断句方式竟然也一样。但他面上却笑着:“以后还不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还叫前辈?”
“哥。”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明天见。”蒯宁目送着李衡治上了车。之前被李衡治的一声哥叫的心情着实是舒畅了不少。就算是眼前的不是大永朝李衡治,但蒯宁还是觉得爽快。那个古代世界太重尊卑规矩,从来都是蒯宁矮他一头,难免觉得憋屈。现在总是报回来了。他还是决定多试试,人生起起落落过了,他有的是时间和他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