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抓着扇子偏过头去，又抵不住心里冲动，悄悄露出眼睛看了他一眼。
沈念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袍子，绣的仍然是龙，那过肩的龙纹穿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十分帅气。
许是见我没有说话，沈念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赶忙低下头去，不再敢看他。
“咳……”我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尴尬，“这……赠礼我自然是喜欢的，但这却扇诗也不能少了，哪怕只是吟诗，也可。”
“既然如此，那我就借先人诗作请夫人却扇了。”沈念沉吟片刻，缓缓念道：“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请夫人却扇。”
随着沈念缓缓念完那首诗，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仿佛再也按捺不住一般，急切地想要从心口跳出来。
我此时才知道新娘子出嫁时的心情，一丝丝的喜悦，羞涩和紧张，混杂在一起，让人不自觉红了脸。
磨磨蹭蹭地移开扇子，望着沈念那双亮晶晶，已经笑弯了的眼睛，一个称呼下意识地就要喊出口，可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念仿佛看出了我的尴尬，坐到了我的身边，轻轻拉起我的手。
“无妨，叫不出来就不叫了，你叫我沈念还是叫我陛下，我都爱听，不一定非得是夫君。”
我怔了怔：“你当真不介意？”
“不介意。”沈念低头看着我，“我擅作主张喜欢上你，已经不经你同意娶了你，若再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也太过分了些。”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沈念。
若他再早一些出现，若我心里还没有另一个人，我与他应当会是一对不错的夫妻。
他抓紧了我的手：“小念儿，我是真心希望你喜欢上我。”
我微微皱着眉，不忍看他：“那我怕是会让你失望，我可能辈子都不会喜欢你，我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而她走进我心里之后，这颗心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我说着，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都是阿念的面容，她笑的模样，她狼狈的模样，她意气风发的模样，她失落的模样……
我见过阿念太多太多模样，而我与沈念之间并没有那么多可以回忆的事情，我与他相识不过这么几面而已。
我抬起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沈念好像并不失落，甚至还有些高兴？
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还不等我确认他的眼神，他又换上了那副叫人生气不起来的表情。
“我明白，我可以等，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还有下辈子，我可以慢慢等。”
他笑意盈盈，可我却有些生气！
“你明不明白我说的话？你本不必这样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可以去爱别的人！不只是我！又……又何必赌上下辈子？”
我说着说着，不禁苦涩起来，他如此，我又比他好到哪里去呢？
他爱而不得，我只能在阴影里和我所爱之人相处，我们谁都得不到幸福。
他没有说话，叫进来两个宫女:“为皇后宽衣。”
随后，他对我说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这宫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你操办。”
沉重的凤冠和华服被褪下，我的心里却是越发沉重了，我不愿过这样的生活，可我的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我的父兄。
想着，我躺在了他的身边，等待着那应该发生的事情。
一对龙凤烛在床边长燃不灭，沈念没有什么举动。
忽地，他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指根处有一些老茧，应当是习武磨出来的，兄长手上也有这样的茧。
他的手说不上细腻，但柔软，几乎不像是男子的手，我细看过兄长的手，那双手指节分明，许是常年握着兵器，有些硬。
但沈念的手……让我有些眷念，像是幼时与阿姊睡在一起一样。
“你不用这么紧张，手都握成拳头了。”他轻笑了一声，翻身面对我，“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握着你的手好不好？”
我答不出什么别的话，只得点了点头，心想大约只是他用来宽慰我的话罢了。
直到我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时，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可转眼，我又睡不着了。
他这样做，意思是我的魅力不够吗？！
不然他为什么能睡得着？！
心里乱成一团，既不希望他做些什么，又希望他好歹做点什么。
想着，我打算翻个身。
可我刚一动，沈念就握紧了我的手，赶忙睁开眼睛看着我。
“你要去哪？”
“我哪也不去，只是想翻个身……”
眼看着沈念松了一口气，他坐了起来:“和你换个位置，明日还要早朝，不吵你休息了。”
我想了想也是，换了位置后才反应过来，他是怕我跑。
沈念当真这样握着我的手睡了一宿，我翻身他就拽着我的衣角，一副生怕我跑了的样子。
第二天醒来时，沈念已经不见了踪影，皎月和繁星就站在床边，见我醒了，立刻就迎了上来。
“娘娘，您醒啦？”皎月笑着过来扶我，“陛下说了，不让我们打扰您休息，说您要是困就再睡会，陛下午时会过来和您一起用午膳，您想吃什么就和御膳房吩咐一声就好。”
皎月说着，又满脸八卦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清了清嗓子，不想解释:“陛下呢？”
“陛下此时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还有半炷香便到午膳时间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我点了点头。
过了昨日的大典，身上的东西总算是轻了些，打扮得朴素些也无人说什么，总归是轻松不少。
倒是繁星提醒了我一句:“娘娘，登基大典已过，这后宫只有您一人，帝王的后宫不可如此空置，如若娘娘歇息好了，还是与陛下提一提此事。”
昨日的喜悦几乎要冲昏我的头，这等事都快要忘了。
但一想起沈念昨天晚上那副样子，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他是不会答应的。
“等过几日再说吧，不急一时。朝局刚刚稳定下来，若是此时便大举选秀，那朝堂上定然会生出不少怨言。”
我顿了顿:“此时民间也百废待兴，选秀定然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民不聊生之际，这不是个好选择。”
繁星几乎是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娘娘说得有理，选秀可以延后，但必须是陛下的意思。”
我刚想反驳，一瞬间，我明白了繁星的意思。
若我不提，又不能诞下一儿半女，谏臣言官必然会说我是妖后，魅惑君主，使得子嗣凋零。
那时，我会被施以绞刑，而我的家族会被连坐。
顿时冷汗津津，不敢多想。
“繁星，多谢你。”
于是用午膳时我便提了这事。
“此事或有不妥，但妾以为，后宫人丁凋零，哪怕陛下怕劳民伤财，怎么也得择一两个大臣的女儿入宫为妃，一来可以稳定老臣的心，二来可以充实后宫。”
我一边说着，一边给沈念夹菜，同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果不其然，听到我这话，沈念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深呼吸了两口气，有些怒气冲冲地对着我:“你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着急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吧？后宫人多了，与你而言，是什么好事吗？”
我愣了愣神，不知道沈念为什么会这样想。
“陛下，妾是皇后，一切优先为陛下考虑，为皇嗣考虑。若是陛下暂时无这意思，便当妾没说就好了。”
我着实不明白沈念生的哪门子气，我还没生气呢！
想着，我起身向他施了一礼:“妾身子不适，先回去休息了，陛下慢用。”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迈出了紫宸殿的大门。
此时繁星和皎月才跟上来，凑到我身旁轻声说道:“娘娘，陛下今日在朝堂之上驳回了不少请求废后的折子，甚至有人想借您除掉林将军，是陛下硬生生拦了下来。”
皎月此时也插上了话:“听陛下身边的内侍说，那些个老臣还是拿之前的事情说话，说您在先帝身边伺候了三年，一个龙种都没怀上，怕是……”
皎月没有说下去，但我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沈念那么生气也是应该的，可现在想回去跟他道歉，也有些扯不下这个脸面。
“算了，日子还长，不急在这一时。”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坐上了驾辇。
回到凤鸣宫我才是最自在的，在这凤鸣宫内，无人能管得了我。
眼下也没有妃子来晨昏定省，一觉睡到下午也是可以的。
我吃着糕点蜜饯，喝着茶捧着话本，贪婪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一不小心睡了过去，醒来时已近黄昏了。
我醒来时，沈念就在一旁坐着，慢腾腾地翻着书，似是没有看进去。
“陛下来了为何不喊我？”
沈念一惊，回头看我笑了笑:“见你睡得熟，不忍叫你。”
我撇了撇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陛下这样容易把我惯坏，日后就更没规矩了。”
“天塌下来，我顶着。”沈念说着端起一旁的一碗汤，“听皎月说，你回来也没吃一口东西，饿了吧？先喝点汤，晚膳就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