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的一句话让我直接愣住了，这事我不是不知道，幼时家里也曾为我找大夫看过，那时大夫只说好好调养便没事了。
但从未有人跟我说过，若是想要孩子，恐怕会有些困难。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太医：“你再说一次？”
太医慌慌忙跪了下去：“臣惶恐，皇后娘娘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好生调养，子嗣还是有望的。”
我抬眼望向阿念，她的脸色只是略微有些阴沉，似乎并为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
她走到我身边，用那男子的嗓音安慰我：“别怕，我在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应作何反应，女子与女子本就不能生育，可今日一过，皇后不能生育的言论怕是会一夜传遍整个京都，林家该如何自处？
我看了看阿念，那些朝臣定会要她废后，那时她该如何决断，我又该如何自处？
我木僵般坐在那里，听着阿念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阿念将皎月和繁星留下了，这两个人算是她信任的人。
如此一来，就算她用自己的嗓音说话也不足为奇了。
她从脖颈间拔出一根银针，清了清嗓子，再次坐到了我身边，一开口，又是我熟悉的嗓音了。
“小念儿，乖，没事。”阿念垂眸搂着我微微笑着，“咱们就算没有孩子，也很好。你若是想要个孩子，等日后其他妃嫔有了孩子，我过继个孩子至你膝下便好。”
我呆呆望着她：“她们如何有孕？”
“我自苗疆归来，带回来一种蛊，名唤落珠胎。母蛊种在我的体内，我只消将子蛊下在妃嫔身上，一月内便会有孕，生下来的孩子与普通的孩子无异。”
我顿时来了精神，抓着她的肩膀：“所以，就算太医说我很难有孕，有了这个蛊，我也可以有孕对不对？！”
阿念平静地望着我，那双眼睛看得我有些怕。
她叹了口气：“可以，但你会元气大伤，诞下子嗣后，怕是最多只有五年可活。”
我愣住了，脑海中一丝想法都没有。
我盯着她的脸看，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好证明她是在骗我。
万般思绪从心头涌过，我盯着她，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不会让我用这个蛊？”
“不会。”
她回答得干净利落，和她以往的性格一样，从不拖泥带水。
而我却有些绝望，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你的意思是，你会与别人有孩子，唯独不会与我有？”
她沉默了，似是没有想到一般。
皎月却急了起来：“娘娘，陛下也是为您的身子着想啊！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阿念是关心我，但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我实在是难以接受。
我看着她，期待她能给我一个回答。
“你是皇后，其他妃嫔的孩子，自然也是你的孩子。”
“呵。”我冷笑一声，“你是要与我谈相夫教子那些规矩吗？那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殿内！”
从我喜欢上阿念开始，我就已经踏上了一条离经叛道的路。
此时若是要与我说，我是皇后，所以我要相夫教子，我要把所有妃嫔的孩子都当做自己的孩子。
我做不到，如果她不是我的阿念，或许可以，但现在，不行。
阿念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若是你养好了身子，可以一试，但能不能试一试，得听我的，不能拿你的性命冒险。”
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有一点希望总比没有希望来得好。
或许是听到了我想听的话，一瞬间浑身上下都脱了力，我昏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傍晚。
也不知是为何，近来似乎总是如此，还未做些什么，这一日便过去了。
用过晚膳后，我便回了凤鸣宫，阿念什么都没与我说，只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宽慰话。
总感觉有许多东西不一样了，我不能再那么任性妄为地喜欢她了。
一整个晚上我坐在窗边，烛火长明，皎月替我添了两次烛火，期间似是想要劝我，却被繁星拦下了。
我让她们都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
她们前脚刚迈出去，我后脚就听见了她们争执的声音。
“你为何不让我劝劝皇后娘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娘娘今晚上喝了多少，实在不行，让陛下过来劝劝也好啊。”
皎月很是愤怒，繁星却沉默了一会。
入秋了，夜凉如水。
我闭目感受着秋日里的夜风，风里夹着果香和花香，桂花好像快要开了。
我等了许久才等到繁星开口。
“娘娘这是心病，劝不动的。”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若是喝醉了能让她一夜好眠，也算是值得了……”
我听着，笑了起来，这许久以来，头一次笑得如此欢畅。
手边的酒壶又空了，我还想再喝，却不想再叫她们来斟酒了。
我烧了一日又睡了半日，明日便是秀女们殿选的日子。
沈念不知道会不会来，但我必须去。
或许真是那酒起了作用，一夜无梦，只是算不得好眠。
梳洗打扮后，便前往了殿选的场合。
因是第一次选秀，不宜太过奢侈，便未选在大殿上，只是选了一处合适的宫殿进行殿选。
“京都员外张贺之女——张沁怡，年十五——”
我在殿上坐了片刻，已经有些乏了，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就比我小个三岁，模样倒是俊俏，脸上只见喜色。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声音也好听，听说她在第一轮选秀时，就是因为一副好歌喉被留了下来。
妃嫔不是娼妓，不用卖弄自己的才艺，但皇帝无趣之时，也要能想些法子都皇帝开心。
我垂下眼，将心中的不忍压了下去：“是自愿来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臣女自愿。”
“那就留下吧。”我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既是自愿的，往后的福祸便自己担着。”
“谢皇后娘娘！”
正说着，一个内侍跑了进来，在我耳旁低语了一句。
“皇后娘娘，陛下说政务繁忙，今日就不来了。”
我垂眼，这已是料想之中。
“后面还有几人？”我问道。
“回娘娘的话，还有五人。”
“一并叫上来吧。”
剩下那五人都被带了上来，大多和张沁怡一样，面露喜色，只有一个，面露惧色。
我走到她的面前，只见她几乎快要哭出来。
“为什么这么害怕？是自愿来的吗？”
那小姑娘立刻跪了下来，泣不成声：“皇后娘娘，臣女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县丞，臣女早已有心上人，都已定下了婚约。父亲为了……为了官衔，便将臣女送来选秀……”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一旦自己的女儿得到皇帝的宠爱，升官加爵不是难事。
我了然，阖了阖眼。
“你叫什么名字？你那心上人，是哪的？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臣女吴枫，心上人是淮江西道，李子荣。”
我瞧着她在提到自己心上人时的那一抹喜色，心头沉了沉，不由得生出一抹羡慕。
“他好吗？”
“他……虽家贫，但为人上进，去年中了四甲，待明年打算再考一次。”
她说着，喜上眉梢。
那副浓情蜜意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得狠狠羡慕一番。
“你觉得，他能考中吗？”
吴枫俯下头去：“臣女不敢妄议，但李子荣是个有抱负的人，若能入朝为官，定有一番作为。”
“好，本宫记住了。”我顿了顿，朗声道：“秀女吴枫，品德尚佳，容貌稍次，深得本宫喜爱。特许，赐婚淮江西道李子荣，赠红妆十里。”
我缓缓说出这些话，仿佛已经耗尽了力气。
“其余五人，一视同仁，封才人，各自住处，着内务府选定。”
“多谢皇后娘娘。”
待到那几人齐声道了谢，跪在地上的那个姑娘才回过神来。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
我乏了，径直离开了储秀宫，这宫里很快就要热闹起来了。
半夜，听见外面吵闹了起来，我披衣起身，瞧见储秀宫内灯火通明。
阿念今晚没来我这里，不晓得是不是去了储秀宫。
那些新进的秀女们还得在储秀宫住上一个晚上，才会去各自所在的宫殿。
等到哪一日她们到了嫔位，就可以成为一宫主位了。
繁星听见我起身，在门外敲了敲门。
“娘娘，是把您吵醒了吗？”
“嗯，醒了，再给我温壶酒吧。”
繁星闻言推门进来：“娘娘，今夜就别喝了吧，明日还要接受新晋嫔妃们的晨昏定省，您可不能醉着，容易落人话柄。”
若是她不提，倒也还好，一提我便想起了在储秀宫时，听到宫女们的议论。
“听说皇后娘娘不能生育，这皇后的位置，怕是很快就要易主了。”
繁星那时应当也听到了，我瞧见她瞪了一眼那些宫女。
我笑笑：“我落人话柄的时候还少么？还怕吗？”
繁星冷着一张脸：“您好好想想，若是早日养好了身体，不就早一些打那些说闲话的人的嘴了么？！”
我脑子里全都是阿念说过的话，算不算养好了，由她说了算。
我这身子，怕不是永远也养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