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还没起，就听见宫女来报。
“娘娘，刘才人来了，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我懒得抬眼：“那就让她在外面候着吧，不打紧。”
我不能诞下子嗣的事情，早就传遍了这个宫里，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的宠爱快要到头了。
若是之前，我可以说我不在乎，但眼下我若是再说这样的话，那我就是在骗人了。
宫女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说道：“娘娘，奴婢方才见刘才人哭哭啼啼的，眼睛都哭肿了，怕是有事找您。”
我怔了怔神，心下了然。
从秀女们入宫开始，这些个宫女们都已经开始动了心思，怎样为自己谋一个好去处。
眼下就已经开始选以后的主子了，要不然一个刚刚入宫的才人罢了，怎么值得皇后的宫女来求情？
这些个宫女也算是聪明的，我不受宠，不如早日为自己择一个好去处，哪怕只是一个受宠的妃子，也比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后要好得多。
我叹了口气，不觉心凉，只觉世态炎凉。
我还没失宠呢，阿念也还没有要另立皇后的意思，这些个宫女倒是先着急起来了。
此时皎月和繁星也反应过来了，张口就骂。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就开始瞎揣摩起来了？！娘娘平日里是薄待了你们还是如何？娘娘这还好端端地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呢，你们这就开始找新主子了？！”
皎月是个急脾气，遇到这种事情就沉不住气，平日里倒是挺沉稳的，就是最近好像越来越急了。
繁星似是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平日里自己说过的话都忘到了脑后。
“娘娘，您看这宫女是发配到掖庭，还是直接赶出宫去？再不济，这板子也是要挨的，总是不能留在身边了。这忘主的狗，养在身边容易咬着自己。”
我失神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先帝在时，因对我格外敬重，又因母家地位，无人敢欺我。
阿念登基之后，虽是看重我，但风言风语毕竟是多了些，谁都知道我是两朝为后，都觉得我是靠美色爬上来的。
如今，我这肚子没了动静，新的妃嫔又入了宫，比我年轻漂亮，还更多一份天真。
忽地，我似是知道了话本里的皇后为何那样凶恶，原因不过是为了自保。
“既然如此，就赶出宫去吧。”
宫女似乎是被吓着了，忙不迭的叩头:“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敢了！奴婢是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才会说出这种话来！求皇后娘娘大发慈悲，奴婢若是被赶出宫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宫女年满二十五自然会被放出宫去，寻一个好人家嫁了，但是被赶出宫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在宫里犯了大错才会被赶出去。
我看着她，也是如花般的年纪，恐怕还比我小一些。
“多大了？几岁入宫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奴婢十三岁入宫，如今十六了。”
比我小两岁。
在这宫里怕是吃了不少苦头，要不然也不会这样急着要个自己寻一条后路。
只是还是太稚嫩了一些，心事败露得太快。
“我不罚你，只是这凤鸣宫你往后也别待了，收拾收拾东西，让内务府给你寻个好去处吧，我这里是不会留你了。”
我有些乏了，不想再在这种事情上面纠结。
宫女却瞬间慌了起来:“娘娘！娘娘！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保证往后一定会忠心侍主，绝不敢起二心！”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捻起胭脂盒里的一片花瓣放在手心里轻轻揉了起来，“你若是自己走出去，还算体面，若是让人把你赶出去，你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我如此做，已经算是为她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她要是被赶出凤鸣宫，怕是除了掖庭，就无处可去了。
耳边安静了许多，许久后，她磕了一个头。
“谢娘娘恩典。”
我松了一口气，还是不大适应这样的场合，只是面对一个小小的宫女，我都有些紧张了。
繁星似是瞧出了我的窘态，将手帕递到我手中，轻声说道:“娘娘您就是太温和了，这些下人才敢这样。”
皎月也附和起来:“是啊，您心善不代表所有人都领您的情啊，对那些人，没必要心软。”
我笑笑:“在家与侍女们亲近惯了，入了宫倒是不习惯起来。我改改吧，先替我更衣，咱们去瞧瞧刘才人是怎么回事。”
那刘才人就是那日在殿上神采奕奕的刘沁怡，我倒是真没有想到，她那副高傲的模样，这才过了一个晚上，竟然就红着眼跑来找我？
我心中思索着，一旁的繁星小声提醒道:“可能不是受了欺负，或许只是办了两句嘴，借着这些个小事，来寻求娘娘的庇护。”
繁星一说，我心里了然许多。
不管她们有多的大野心，既然我现在还坐着皇后的位置，那我就是她们可以仰仗的人。
一旦有了我做靠山，往后再有什么事情，便可轻而易举来找我庇护，就算不受宠，在这宫里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
好一个刘才人，心思真多。
到了前殿，不见刘才人，只见一名宫女，其余四位倒是已经到了。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我看着眼前这情景，也是有些疑惑:“刘才人呢？她不是早就来了吗？”
殿下一名女子轻笑了两声:“皇后娘娘怕是不知，有些人就是喜欢装勤快。让自己的宫女先在这里等着，待会自己到了也可以说自己早就来了，再给娘娘送点东西，胡乱找个借口，这晨昏定省迟了的事情，便可以含糊过去了。”
这女子我有印象，见过画像，是江南知府的女儿，名唤柳如烟。
长相也是那种有些妖媚劲的，和这名字倒是挺般配，若是一般的男子见了她，怕是要走不动道。
余下那几个都低着头，不怎么敢说话。
头一日进宫，为人低调一些总是好的。
以前这宫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只不过那个时候，那些个妃嫔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晨昏定省这种事情更是不放在心上。
我刚准备开口，一个宫女走上前来。
宫女捧着一个玉瓶，赶忙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我打量了两眼，这个想必就是刘才人的宫女了 :“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采了露水，给娘娘烹茶喝，见娘娘还未起身，便想着回去做些茶点一并给娘娘送来。”
这讨好的意味未免有些过于明显了，我不仅笑了起来:“何必呢？这种事情让宫女们去做就好了。”
“我家主子说，皇后娘娘生来金贵，这普通的东西必然是瞧不上的，定然要自己做才好送到皇后娘娘面前，才不算是丢了自家的脸面。”
正说着，刘才人打门口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一个漆盒，走到我面前缓缓行礼。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刘才人起身后我才看清楚了她的脸，如之前那个宫女所说，双眼通红，一看就是已经哭过了，此时强颜欢笑也掩盖不住眼神里的难过。
刘才人冲着我微微一笑，开口道:“嫔妾见皇后娘娘还未起身，便回去做了些茶点，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用这露水烹茶，佐以嫔妾这茶点，若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什能令皇后娘娘舒心些，就算是嫔妾的功德了。”
我多看了她两眼，嘴会说，人会做，若是和这样的人走得亲近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也有意敲打这些新入宫的妃嫔，刘才人正好给我递了一把好刀。
我笑笑，看着她们:“刘才人有心了，入了秋确实时常觉得干燥，你送的东西正合适。”紧接着，我看向了柳才人，“既然入了宫，往后就是姐妹，若是能风平浪静，那是最好，若是不能，人命是底线。”
刘才人听闻这话，看向了我，似是诧异。
我不搭理她，继续说了下去:“刚入宫，大家都是一样的地位，一个月内，陛下就会召你们侍寝，再往后的路，就各凭本事了。本宫还有宫务要处理，若是没事就退下吧。”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刘才人忽地叫住了我:“皇后娘娘，嫔妾斗胆，您的意思是，您不会插手嫔妃间的斗争吗？”
我瞥了她一眼:“暂时不会，但若是搅得后宫不宁，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说完这句话，我不再理会她们。
是了，就算是要我庇护，也得拿出对应的本事来。
在这深宫之中，我自身都难保，若是每一个妃嫔都来找我庇护，这日子怕是不好过。
皇后的职责？
我不是没有想过那些无辜的女子，也不是没有过一丝丝的恻隐之心，更不是一点愧疚都没有。
但她们也要明白，这条路是她们自己选的，没有人逼她们。
皎月似乎不理解我的想法:“娘娘，那刘才人看着是个懂事的，您若是庇护着她日后她得宠了，您的日子不也会好过一些呢？”
我拿起剪刀，修理着盆栽的枝丫。
“你怎么知道，她会是受宠的那一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