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关于惩罚

安总并没有看白辛芷的存档,他的表情松懈了不少。
他的神情让白辛芷心里的那根弦更绷紧了,她知道亲情牌是最可怕的,松懈的时候更可能被套出情报来。安总看她如临大敌,道,“你可以不用表现得这么压抑,谈对象嘛,总可能忍不住的——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不会让祝亦安过来。”
按照身份和俗世意义来说,女性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比较受到轻视,各种恶意如水一样涌进来,就算白辛芷和祝亦安互换身份,受到非议更大的也是她。这时候祝亦安过来,事情应该会顺利许多。
“我知道公司一直想打造比较休闲的氛围,像是旅游,团建,管理层开大群,包括一些女性福利的保留,允许办公室恋爱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白辛芷说,“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好的,如果看录像的话也能看出来是我主动,我也没必要把他拉下来。什么惩罚我都可以接受。”
正是这个机制,公司里的女性员工数量甚至能压过男员工一头,甚至是充满程序员的研发部。也正是这个机制,让韩耀阳这个看起来并不适合做管理层的人走了上去——据白辛芷所知,韩耀阳是安总自己提拔上来的,是真正的白手起家。
“听起来好像你对于公司的规章制度好像比我更熟悉。”安总说,“你在说什么惩罚都能接受之前,早就知道惩罚会是是什么,对吗?”
白辛芷点点头——
“你确定吗?把祝亦安叫过来就会什么事都没有。”
白辛芷有点不耐烦,她不喜欢这种钝刀子磨肉一样的询问,是为了激起她的后悔吗?
但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
“那么你过来吧。”安总说。
白辛芷抿了抿嘴唇,坐到那个座位上,拿笔写起了东西。
是的,基于他们两个是在休息时间做出这样子的行为,公司的规章制度上定的惩罚是——写检讨,伤害性不大,社死性极强。得益于以前因为动手把坏学生打进医院,白辛芷对于检讨还是很有心得的。
不过显而易见,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玩笑一样的惩罚,另外的惩罚包括接下来一年时间不可晋升。白辛芷能理解,在公司里就已经忍不住了,说不定接下来就要请产假了,就算公司再包容也不能供着人。
白辛芷坐在那里写检讨,心里也在同步反省:嘴上说着不会被影响,实际上还是有点忍不住,难道她是什么百分百被抓的体质吗?啊不对,是下次不能在公司里这么做了。
“你知道祝亦安家里的身份吧,既然你们两个字在谈恋爱。”
白辛芷心说我们两个的认知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不过安总的社交圈不一样,确实会更理解一些。
“既然你知道了,那么你肯定也知道,他在这里呆不长久的,迟早有一天他会走,和来的时候一样突然,这也是我建议你让他来接受惩罚的原因,你还要在这里呆着的。”
白辛芷不发一言,就听着他唠唠叨叨,“你当初来的时候才二十出头,每天工作得和不不要命一样,和你同时期来的职员,现在职位还比你低不少吧。”
“那时候我还有点担心你,这样工作模式是不能长久的,对心理健康太不好了。我还一度担心你是不是会孤独终老。”
白辛芷:…难道总裁的工作并不非常忙吗?为啥他还能想那么多别的事情,是不是每天还抽半个小时时间来看员工大群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想潜规则?”安总自认为幽默的笑了笑,“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我一直搞不太清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她成年之后马上就搬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
白辛芷检讨写了两三排,实在有点写不下去了,她只能接上了话题,“她不是这么想的……她很尊敬您。”
“你也不用这么说,我在家里是什么形象你不会有我知道得多。”
“但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安总,安奕语只是……”白辛芷想想安奕语可能也不会想告诉自己的爹自己每天在想什么,只能硬生生止住话题,“只是比较胆小。”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闭上嘴不再多言,安总笑呵呵的走过来,“你的检讨写多少了?”
白辛芷:……
真是不该接他的话的,这一到自己不想提的话题就接别人短。
“怎么只写这么点,你的工作效率不该是这样啊。”
白辛芷决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把自己的嘴给缝上。
安总跳过自己不想提的话题之后,对着白辛芷的字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白辛芷手下不停,当做没有听见他这句话,但安总刚刚如同醍醐灌顶一样想到了那个人,顿时话匣子就被打开了,“他和你一样都是倔骨头,对儿子非常严厉,有时候还会说着说着把儿子说成女儿,把话圆回去之后就会显得很生气。”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窥着白辛芷的表情,但她的表情太自然了,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他便继续说,“相同的地方就是工作起来不要命,前几年大病一场回来修养,我有点担心你和他一样,所以比较关注你。”
笔下的字迹越来越多,白辛芷的动作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就仿佛她听不懂这样的暗示。
“啊,提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像我在盼你生病?”安总终于将审视的目光转了回去,“不过你现在也谈上恋爱,不那么拼命了,也挺好的,身体最重要。”
天上的夕阳逐渐被暗色覆盖,白辛芷的手指关节有点疼痛。她猜想是不是祝亦安的父母猜到了什么,就让安总过来试探她……又或者真的是因为安总通过她联想到了那个男人。
凭心而论,白辛芷并不恨他,只是她希望自己在公司里的每一步,都不要有他的影子——别人怎么想无所谓,她要的是事实上她没有。
“这么说,其实你已经不适合再往上走了。”
安总的一句话把白辛芷带回了现实,她眨眨眼,听他继续说,“你再往上走,有时候就要不得不牺牲一些东西了,以前你没什么好考虑的,肯定会把对方带过来对峙,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说的是白辛芷不管怎样也没有让祝亦安过来的事情,身处上位又没什么背景的人,有时候就需要不择手段,她不这么做就会流失很多上升机会,在很多人心里就是自讨苦吃。
这种正直很难得,但也脆弱。
但白辛芷一直都非常擅长自讨苦吃,从小到大她身边的诱惑不可谓不多,但她每次都选择了更艰苦的路:她的脸,身世,那一样不能拿出来做文章。
“当然,我还是很欣赏你这种品质的,因为性格会让你自愿做更多工作——但我的初衷不便,你要平衡好工作和生活。”
他说完之后,就着桌子上的水瓶喝了口水,标志着他冗长的演讲结束,刚好掐着白辛芷写下最后一个字。
白辛芷说实话,写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了,这人到底是不是成功学讲师出身,他好像讲了有四十分钟?
她起身,把检讨书交给安总,才说道,“我确实很喜欢自讨苦吃,但也要有意义才行,有些原则是不能被破坏的。”
如果她和祝亦安真有点什么潜规则,这时候等着他们的就不是检讨书,而是辞退信了。
别看安总看着这么和和睦睦的,私下里有不少人都不爽他,主要还是这人就像只老鹰一样,把周围的一群崽子护得严严实实的。这样白辛芷还是要感谢安总的,在别的公司,白辛芷大约不能这么顺利的,几乎是片叶不沾身的走到现在。
她和安奕语一样都很尊敬他,腹黑的时候除外。
白辛芷交了检讨书之后并没有立刻走人,而是等着安总关上门走出来。
他们倒是成了办公室里下班最晚的人了。
白辛芷走在安总后面,在走路的时候她并不太想说话,安总又不甘寂寞地说,“祝亦安怎么没有在外面等你。”
“因为我跟他说今天不一起走。”这话说得活像是高中女生闲聊,“我不会跟他说这样的事情。”
“但是祝亦安不可能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在他进来的时候我就把他拉进群了。”
……敢问这位安总,您的兴趣难道是集邮吗?
“还有,关于韩耀阳,我本来以为你们两个很合适的,毕竟那段时间已经非常暧昧了。”
原来不管怎么说,话题的结局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八卦,白辛芷已经不想和安总谈论任何东西了,她总觉得这是什么高中女生的谈话,类似于“隔壁班长和班花谈恋爱啦,班长的同桌郁郁寡欢,明明是她先来的”这种既视感。
“他是拎得起放得下的人,不会和我计较的。”白辛芷回答。
“这让他还挺难过的,最近几天他的心情一直不好,连带着匿名群里都多了不少消息。”安总意有所指,“但他一直没什么反应。”
白辛芷心想他还想要他们有什么反应,在他面前说一百次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了吗?这不是明显更伤人心。
安总倒也不是想劝白辛芷出轨,但奈何韩耀阳的辐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他又不是那个能制住对方的人……每天在群里看到谩骂的言论他也不那么舒服。
“我跟你交换个条件吧。”安总说,“你去和韩耀阳谈,我不会把你的检讨公示。”
白辛芷就等着这个条件,但在想答应的后一秒钟,她犹疑了一下,这样子的行为会不会让现在的事情雪上加霜,这是安总在暗示什么吗?还是一个测试。
见她没有说什么,安总才继续说,“你不要想太多,确实只是因为他最近心情不好。你知道的,他一旦心情不好,就会有整个部门的人都心情不好。”
他每次去看的时候都能看到低气压笼罩着一群人,太不符合他的快乐工作的主旨了。
“如果你担心祝亦安,我去跟他说。”安总摩拳擦掌,白辛芷简直不忍直视,“……不,我去跟他说就好了。”
虽然这怎么看都很奇怪,而且她一去说韩耀阳估计就会拒绝吧,毕竟他算比较正直那一挂的,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暧昧的……如果夸她好用也算是暧昧发言的话。
这得是有什么倾向的人才会一遍被他骂一边喜欢他啊,白辛芷想着,在走出公司门口之后和安总告别。
她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回到家,觉得身心俱疲。
进了家门之后她突然想到祝亦安不在家,家里还有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顿时心更累了。
品婵安安静静的在客厅里呆着,垃圾桶里有几盒外卖,毫无疑问是安奕语的杰作,可以预见安奕语每天在家里都过得是什么日子。
见到白辛芷回来,品婵像是受惊了的猫一样抬头看她一眼,在认出白辛芷之后才说,“今天有一个人来找我,是你的邻居。”
“嗯,我让她照顾一下你。”白辛芷说,“我家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我这里另一把就在我邻居手上。”
“是因为怕发生什么事情没法通知吧,我理解。”品婵脸色苍白的解释,也不知道下午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看她的脸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但白辛芷今天已经够累了,她不想调节小姑娘们之间的关系,只想躺到床上睡一觉。
啊,在这之前还要向祝亦安坦白群里的事情,写检讨的事情,以及会和韩耀阳单独出去玩一次这种听起来非常奇怪的要求。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太好的原因,白辛芷感觉自己的肚子都疼了起来,在公司里还是闷闷的,现在却有点明显了。
她想了想,确定了一下日期,又看看平时感觉近在咫尺现在却很遥远的厨房,突然庆幸她下定决心之后就在沙发上放了垫子。
白辛芷在哪儿坐了半天,肚子的疼痛没有好转,反倒有了更严重的趋势,她的手放在腹部,轻且快速的呼吸。
“你是不是没有吃晚饭啊?”品婵看她把自己更显得苍白的脸色,有点担心,“需不需要我给你做个饭。”
直到这个时候,白辛芷才想到自己还没有吃饭,这疼痛也不知道是因为胃病来的,还是因为经期,总之就是非常不舒服。
“没事,你帮我去冰箱拿点布洛芬就好。”
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了解的,并不会那么虚弱。
“是那个啊。”品婵了然,走到冰箱里去取了止疼药,还一杯温水过来。白辛就着水喝下止疼药,慢慢感觉好些了。
品婵坐在她身边,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白辛芷的日常妆容并不那么精美,只是在社交场合她会画的比较白,因此这之后她脸上的苍白感会比较明显。品婵看得惊心胆颤,也知道自己并不算是她的亲友,对她的身体状况并不了解,“我还是去找一下你的邻居吧。”
……白辛芷想到安奕语大惊小怪的模样只能感觉更痛苦,她摇摇头,“等会就会好了,你不用去麻烦她。”
品婵显得非常为难。就算是前情敌,她也并不希望白辛芷变成这个样子,更何况她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如果……她认真的想,既然她那么成熟,对面又是可以分享备份钥匙的关系,去叫一下也没什么事情,实在没办法就给祝亦安打电话吧。这样想着,她慢慢地往门口走去。
白辛芷按着肚子,感觉闷痛慢慢消弭,她抬头就看到品婵已经站在门口了,“你要到哪里去?”
品婵:“我晚上没有吃饭,出去买个吃的。”
“难道垃圾桶里的饭是一下午能吃完的量吗?”白辛芷说。
“好吧。”品婵从善如流地说,“其实我想出去买个宵夜,反正你已经回来了,我也不用担心钥匙。”
白辛芷皱了一下眉头,“不能点外卖?”
品婵好歹也是大学生,跑出门的理由肯定是一套一套的,“怎么能点外卖,很不卫生的,中午那是她敲门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了,我是不吃外卖的。”
“那我陪你去吧。”白辛芷虽然身心都不太舒服,但还是站了起来,“这一块我比你熟悉。”
“你不是不舒服吗?”品婵看着她站起来,心里还是有点慌的,她看看白辛芷,突然说,“你不是可能来了姨妈吗,好歹去垫块卫生巾换个裤子吧。”
白辛芷:……
趁着白辛芷进入换衣服的时间,品婵盯着门望穿秋水,耳朵灵敏的听到了桌子上的声音。她非常纠结的站在那里,等到白辛芷出来,“走吧。”
她僵硬的吱了一声,和她一起出门。
外面风很凉,白辛芷穿着羽绒服,又在外面轻轻地咳嗽,品婵一下子更难受了,“你真的不会不舒服吗?”
白辛芷嗯了一声,不太想说话。品婵乖乖闭了嘴,抿着嘴唇走在后面。
既然人都已经出来了,也没办法再转圜,品婵勉强让自己不再担心这个,把目标转向了烧烤店。
吃一点热的总会好一些,她安慰自己。
白辛芷把她带到烧烤摊,品婵点了一碗饭和几十串串串,在等待的间隙,品婵问她,“你今天和祝亦安见面了吗?”
她还是很难受,但白辛芷现在应该更不好受,“今天没有。”
为什么呢?品婵不敢问,只是在饭上来的时候含泪把饭拿过来扒,一边吃一边说,“你也吃啊。”
说真的,她为什么要因为怕白辛芷没吃饭而点了饭,但她也没那个胆子直接推给白辛芷……呜,吃饱了,有点撑得慌。
白辛芷漫不经心的吃了几串烤串,热东西吃进胃里像是一股暖流,但因为止疼药的缘故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她把手机拿出来和祝亦安聊天。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外面?”
白辛芷看着一桌子的烧烤,因为品婵在旁边她没有选择拍照,“吃烧烤。”
祝亦安的话非常一针见血,“你没吃晚饭?”
确实,但白辛芷是不会说的,“品婵要出来吃的。”
祝亦安:……
祝亦安知道品婵一直在保持身材,也从来不在晚上吃烧烤,总不可能是白辛芷暗示的吧?他想了想那个画面,还觉得挺可爱的,“那你多吃一点,早点回家。”
白辛芷放下手机,正看到品婵看着自己。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吃撑了而已。
品婵觉得肚子都要爆炸了,但白辛芷才吃了多少啊,就连她吃没吃不知道,“你晚上吃过了吗?”
“没有。”白辛芷坦诚地说,于是一瞬间,品婵的吃下去的东西都仿佛堆到了嗓子眼,她双目无神的微笑了一下,“那你怎么不吃啊?”
“晚上吃烧烤不健康,我点了粥。”
品婵表示是自己想太多了,她不该作这个死的,但这个时候她也不用装了,把吃了一半的炒饭推到旁边,自己在一边喘气。
“怎么不再多吃一点?”白辛芷点了点桌子,没有敲出声音,但仿佛敲在了她的喉咙口,她感觉自己真的要吐出来了。
品婵注意了好半天,堪称气若游丝,“对不起……”
“其实你直接说就好了,我又不是傻子,刚才只是想休息一下。”白辛芷的手边放着几根木签子,“吃好了我们走吧。”
“但这些……”
白辛芷找了老板要了几个打包盒,把那些烧烤打包,“拿回去给邻居吃。”
品婵点点头,捂着肚子在白辛芷身后,时不时嘶一声,她听到白辛芷的忍笑的声音,“我回去给点健胃消食片给你吧,你肠胃怎么样,会不会拉肚子?”
“别说了,我觉得我真的要吐出来了……”
夜晚灯下,暖光冷色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两个人的身影长长短短。
进房间之后,两个人几乎是同步的坐在了沙发上,品婵按着肚子呻吟,白辛芷回来的时候精神倒是不错,还把药片拿过来给品婵。品婵茫然的看看她,皱着脸吃了消食片。
“烧烤等一下你拿去吧。”白辛芷说,“我想先洗澡休息了。”
品婵看白辛芷走进房间,有气无力的摆摆手。
“……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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