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和田玉

(为了得到他身上的和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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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萧忆秋将墨言修以公主抱的方式放到床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把他推到靠窗的一侧仰躺着,自己再躺在另一侧,并转过身盯着墨言修的睡颜。
墨言修黑长的睫毛在卧蚕处留下一片阴影,嘴唇微张,能看到里面的水润、能听到轻微平缓的呼吸声。
萧忆秋支起身子,又凑近一些。
墨言修睡着的小脸,没有了面对他时候的清冷,也没有面对他爹娘时候的乖巧笑容。
连半年前的肉嘟嘟都不见了,只剩下逐渐有棱角的坚强。
垂下眼睑,萧忆秋不得不得出结论,少年正在长大。
阳光从窗棂的缝隙中照进来,落在墨言修的脸上,脸颊上青色的血管变得晶莹剔透。
细小的绒毛都在泛着浅金的光点,宛若圣洁的佛前童子。
睡着的墨言修似乎被阳光照得感觉有点热,伸手挠了挠脸颊,然后扯开了衣领,一边还砸吧着嘴,仿佛在回味方才的酒香。
盯着墨言修自己露出来的白嫩胸口,与经历过风霜日夜的泛黄脸颊截然不同,萧忆秋的眼神更加晦暗不明。
纤细的脖子,精致的锁骨,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以及在敞开的衣领边若隐若现的……
它们牢牢地吸引着他的目光,萧忆秋感觉热意从脸上涌向小腹。
他想……
萧忆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做决定。
缓缓地低下头去,凑近墨言修微张的水润粉唇……
先是朝着墨言修微张的嘴里吹了一口气,见他睡得香甜,就伸出舌尖轻碰盯了很久的粉唇。
舌尖缓缓描摹唇形,顺手伸出左手轻推墨言修的右肩,让他仰躺在床上,然后左手撑在床铺的空地处,将自己悬在墨言修的上方。
“嗯……”
墨言修似乎又梦到了什么,酒后的脸颊更加红润,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旋即又砸吧了一下嘴。
萧忆秋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身下人水润晶莹的唇瓣,明知他在梦里回味刚刚的酒,却硬是觉得他也在回味刚刚的吻。
萧忆秋眼底的深色更加浓厚,伸出右手抚过墨言修的唇角,唇齿相碰缱绻地念出一个称呼:“小修——”
……
等萧忆秋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墨言修的衣衫凌乱,长睫轻颤,眼角微红,似乎还泛着晶莹。
摆在身侧的双手已然握拳,不断用力,指尖在掌心留下一排深深的指甲印。
萧忆秋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背朝着床在案几边坐下,右手指尖轻碾,感觉上面仿佛还留着肌肤的温软触感。
左手把玩着一块玉饰,方才混乱之间从墨言修的衣襟中掉落出来的一块玉。
一块红黄渐变的和田玉,正中心刻着一个隶书的字——
“火”。
半晌,萧忆秋换了个姿势,端正地坐在案前,扯过一张宣纸,抓起毛笔,认认真真地描摹和田玉的形状与文字。
“唔……”
墨言修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双眸张开一条缝隙,嘟囔着发出声音,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显然,萧忆秋一门心思搞事情,都没有看他一眼。
“……”
墨言修气得翻身过去,朝着窗棂瞪大眼睛,似乎想用阳光来烤干眼眶的湿意。
刚刚……阿秋对他做那些是什么意思?
只是为了得到他身上的和田玉?
若只是为了和田玉,有必要做那些事么?
而且……阿秋知道和田玉的作用么?为什么要拿走它?
只是好奇?还是不想让他为阿爹复仇?
又或者是阿秋与害死阿爹的人是一伙的!
甚至于……是阿秋害死了阿爹!
可阿爹阿娘对阿秋这么好……
“萧忆秋……”
墨言修无声地咀嚼这个名字,想得头痛欲裂,他逼着自己闭上眼睡过去……
真希望……
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以后阿爹阿娘还在,他也还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幸福孩子。
深夜。
墨言修醒来睁开眼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已是夜深。
屋内一片黑,窗外只有很微弱的月光透进来。
墨言修第一时间摸了摸怀里,和田玉还在。
他松了口气,一时间想不明白萧忆秋之前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
“罢了……”
墨言修晃了晃脑袋,起身下床准备离开。
才刚走到门前,黑暗中有人说话:“你要走?”
墨言修倏地回头,看见一双眼睛,隐隐有人形,是萧忆秋。
墨言修忽略自己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平淡地回应:“嗯。”
黑暗中,萧忆秋站起身逼近墨言修,他比他高半个头,如今神情严肃,莫名流露出几分压迫感。
墨言修倒退半步靠在门板上,萧忆秋随之低头凑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
墨言修旋即想到了他睡着前萧忆秋对他做的事,黑暗中脸颊变红有些烫,他开始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对方:“怎,怎么了?”
萧忆秋沉默地用左手抵住门板,右手拖住墨言修的下巴,嘴唇贴着他的唇角,一下一下轻啄:“一定……要走吗?”
半年未见、分别在即,萧忆秋似乎不再顾及。
两人的呼吸很近。
墨言修的脸更烫了,他感觉脸上的热意都可以被萧忆秋感觉到了,迅速推开抵住他的人,麻溜地挤出房间:“一定!必须!”
就算是阿秋,也不能阻止他为阿爹阿娘报仇!
这次还是萧忆秋看着墨言修跑远的背影。
他没有跟着追出去,留在黑暗的房内。
从怀中又摸出那块和田玉低头把玩,萧忆秋在心底叹了口气:
“小修还是这么天真倔强……谷主的命令不能违抗……我保护不了你多久了……”
门外,墨言修倒是一步没停,一溜烟地朝着芳菲阁跑去,争取天亮之前到。
早一点到,就可以早一点为阿爹阿娘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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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客栈里把和田玉交给他的红衣男子说过,拿着玉佩去找芳菲阁的掌柜的,他就可以加入火殇。
墨言修背着行囊步履匆匆,他觉得,如今的时机已经到了。
芳菲阁是咏霖县里最大的青楼,与竹墨庭类似,也是信息交换流动最密集的地方。
它的幕后东家十分神秘,有人说他长得其丑无比,有人说他鹤发童颜,有人猜他是县里富豪秦老爷的私生子,有人猜他是京城大官家里的贵公子。
总之咏霖县内,无人见过他。
墨言修觉得,幕后东家长得怎么样不重要,但他的经商头脑实在是很好。
那人在芳菲阁附近还开了同名的胭脂水粉店、酒楼和成衣店,几乎包揽了城东主干道的末端。
得亏他家的竹墨庭离得够远,不然能不能有如今这般好的生意还两说呢。
墨言修可算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赶到芳菲阁大门外,他才十岁多,站在青楼门口实在是有些怯场。
尤其眼下正是客流量极多的时候,每个进入芳菲阁的贵公子、官老爷都要朝他看上几眼,有的甚至会与同伴一起指指点点、轻笑议论。
墨言修咬唇退到一边,本以为这半年的习武与仇恨的积累已经让他变得心肠冷硬,结果如今一面对那些大人们便破防了。
还不知道杀害阿爹阿娘的凶手是谁,如果也是一个大人呢?他将来该怎么为爹娘报仇?
墨言修懊恼自己一时的胆怯,深吸一口气,冷着脸坚定地随着人群走进芳菲阁。
“小弟弟~”刚一跨进芳菲阁,胳膊上就贴上来一个丰满的身躯,墨言修全身的汗毛倒立,僵硬着脖子转过头去。
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又衣着暴露的漂亮女人,浓郁的胭脂水粉味道飘进墨言修的鼻腔,让他想打喷嚏:“弟弟这么小,还没有资格进来哦~”
那女人满脸的妆容下一双大眼睛透着精光,明目张胆地看向墨言修的下半身,意有所指。
墨言修连忙往后跳出她的桎梏,已经站在了芳菲阁的大门边上,额间冒出冷汗:“我,我是来找掌柜的。”
“哦?”女人执起手帕掩嘴轻笑,“掌柜的刚刚出去了,这会儿不在。”
“那,那我在大堂等他。”
“大堂是有最低消费限制的哦。“女人凑近来,轻佻墨言修的下巴在他耳边吹气,”弟弟还小,姐姐怕你在这被吃了,还是乖乖回家为好。“
墨言修浑身上下都泛起一阵抗拒,脑子里却突然想起在萧忆秋家那晚的事情,双颊充血。
“我有钱!”
墨言修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供血不足,混沌之间有些心慌手抖,低头仓促地翻着自己的行囊。
结果一个手抖,这个布袋掉落到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相响声。
行囊里的钱币和元宝、碎银散落一地,有的掉在外头主干道的街上滚得好远,有的落在芳菲阁内门边的地上。
那女人似乎很诧异墨言修这么个小人身上竟然带了这么多的钱,神情变得戏谑,猜想大概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公子哥:
“好,你收拾一下可以进来,但是只能在大堂喝茶,不能点姑娘。”
“嗯。”墨言修抱紧怀里的空布袋,忙不迭地低头去捡掉落一地的家当。
无暇去注意,芳菲阁内外各种各样的人落在他身上晦涩的目光。
揣着重新收拾好的行囊,墨言修躲在大堂的角落默默喝茶。
“掌柜的,就是他,说要见你。”方才那个女人倚靠着二楼栏杆,与一个中年男子在阴暗处窃窃私语,“是不是狄堂主前阵子说过的那个男孩?”
“先盯着,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忙好下去看看。”中年男子觉得还得慎重。
“好。”
“小公子。”
墨言修已经等得百无聊赖,在歌舞喧闹的大堂都有些昏昏欲睡,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唤他,“小公子找在下何事?”
墨言修转头看去,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长衫,甚是严肃的样子:“掌柜的?啊啊啊——之前有个大哥哥,让我拿着这个来找您。”
手忙脚乱地放下怀中的包裹,墨言修掏出和田玉递过去。
中年男人突然变得尊敬,双手接过和田玉放在眼皮子底下仔细看了看,神情逐渐变得古怪。
“嘭。”
和田玉被搁在桌面上,中年男人的表情变得严肃甚至有些生气:“小公子,请回吧。”
“诶?为什么?”墨言修还没反应过来,掌柜的就找来龟奴把他赶出芳菲阁的大门。
“诶哟……”
面对几个凶神恶煞的龟奴,墨言修仓皇地倒退出芳菲阁,甚至被门槛绊住,跌坐在地上。
那块和田玉也随之被扔在他身边的地上,伴随着龟奴们齐声的一句“滚”。
这句话像是什么指令,隐藏在城东阴影处的一群人突然向墨言修扑过来,有人抢走地上的和田玉,有人拽他的头发,有人把他身上的衣服,有人抢夺他怀里的行囊。
一片混乱的拳打脚踢之中,墨言修只能用尽全力地保护好背上的无影剑,其他都无法顾及上。
混乱很快就结束了,只留下墨言修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倒在地上,蜷着身子抱紧无影剑,脸上、身上都有了伤痕。
墨言修垂着头沉默地站起来,手掌撑地的时候一阵疼痛传来:“嘶——”
连掌面也被地上的碎石划出一道道浅浅的血痕,隐隐作痛。
不知怎么的,泪珠就从眼眶中掉下来,砸落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细小又破碎的花。
明明之前习武的日子里也受过伤,相比之下现在的小伤不值一提,怎么就突然哭了呢?
是因为被不认识的街头乞丐们一拥而上的打劫?
是因为哪怕拿着和田玉还是进不了火殇?
是因为当初那个火殇的诺言其实是骗骗他小孩子的?
是因为和田玉可能被萧忆秋调换了?
是因为萧忆秋那晚对他做的事?
是因为没了阿爹阿娘,只能靠他自己来熬过接下来的漫长人生了?
明明他已经不是半年前的十岁小孩了,明明他都是墨家庄的少主了,怎么就突然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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