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方的欧阳绫马上回答：“是，现在走路没有大问题了，也不需要再换药。”
“今晚就让她签协议走人。”
说完这句话，简璃花正好走到卧室门口。在欧阳绫答出一声“是”后，简璃花用力关上房门。
房门外的欧阳绫冲门低了下头，随之转身走向护理间。
乔锦躺靠在床上，盯看房门。
如她预想的那样，她听到门口保镖问候的声音，然后是门开的声音。
欧阳绫走了进来。
她把一纸协议放到乔锦面前，还有一支笔。
“简总愿意付你医疗补偿金，相对的，你不能再见简总，不能和她有关的人事物有任何牵扯。补偿金额你提。”
乔锦看过协议，看一如既往冷着脸的欧阳绫，微笑发问：“如果我不愿意签这协议呢？”
欧阳绫抬起双手，看似随意地拧动手腕：“要么签下协议，拿钱消失，要么不签协议，物理消失，你自己选。”
乔锦吹了下口哨：“哇，看来简美人是真下狠心了。”
欧阳绫的表情明显是在压抑怒气，乔锦愿意挨简璃花的打，但不愿意挨其他人的。不再惹欧阳绫，乔锦收敛起嬉皮笑脸的玩闹劲，稍稍严肃了些说：“如果真要杀我，又为什么要费劲治疗我？”
“为了让你能够理智判断。”欧阳绫冷冷说道，“给你治疗不算什么，杀你也不算什么，怎样都可以。如果你对简总的决定有疑问，认为你还能有之前的侥幸，那你可以尝试选不签协议。”
看过欧阳绫那双暗含杀气的锐眼，乔锦夸张地撇了撇嘴：“你们这是欺负人，我根本就没得选嘛。”
欧阳绫依旧冰冷说道：“所以说出金额，然后签字。”
乔锦苦笑着叹了口气：“好吧，至少还愿意让我说金额，愿意付钱给我这么个东西，简总已经很大方了，是吧？这样算不算是对我够好了？”
欧阳绫没有回应。
被杀气十足的欧阳绫盯看很不舒服，乔锦没等答案，片刻思考后说：“看在简总这么看得起我的份上，好吧，我就不厚脸皮拖着了。我高傲一次，壮着胆子说个一千万，一千万，简总答不答应？”
这个金额超出了欧阳绫能接受的范围，但想起被炉火烧毁的那副以两千万高价拍下的画作，一瞬犹豫后，保险起见她发讯息给简璃花，请示这一千万的金额简璃花是否能够接受。
看到讯息，简璃花的第一反应是放心。
她知道了乔锦最终还是想要钱，这本就应该是她最初的目的。再说鬼门关走了一趟，又没有别的选择，她还能怎样呢？
这样就不用杀人。能用钱解决是最好的，能不用杀人是好的。
虽然放心，但看着手机屏幕，简璃花感觉到心里有一丝失落。她奇怪她是在失落什么，因为会失落代表着有期待。那她是在期待什么？简璃花不知道。她不理解这份失落，不理解现在这有点别扭，像有一只小小蚂蚁在心口爬动的感觉。
她反感这感觉，并埋葬这感觉。
她回复欧阳绫，一千万OK。
收到讯息的欧阳绫告知乔锦，乔锦于是拿起笔。
欧阳绫盯视着笔尖，就在笔尖已经落在签字栏，要开始书写的时候，乔锦突然抬头。
欧阳绫隐隐蹙眉。
“我有一个附加条件。”乔锦清楚地说道。
“附加条件？”
“是的。”乔锦说得坚定，“不同意这个附加条件，就是给我一千亿我也不签，你们爱弄死我那就弄死我，本来就是贱命一条，老娘不在乎！”
欧阳绫真正蹙眉：“附加条件是什么？”
乔锦回答：“附加条件就是，简总要独自送我回家。”
欧阳绫皱着眉头冷视乔锦，而乔锦淡然又坚定地回看欧阳绫，没有丝毫会退让的意思。
欧阳绫想现在就杀了乔锦，但有简璃花愿意支付一千万这样高的金额在前，加上知道这段时间殷萌常来看乔锦，一段时间后，她再次传讯息请示简璃花。
经过比刚才请示金额要长得多的时间后，欧阳绫的手机响起。
她看到简璃花的回复，只有一个词：OK。
漆黑的夜空突然下起蒙蒙细雨。
和往常一样，门卫把车停到门口，乔锦在欧阳绫和几位保镖的注视下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关上车门后乔锦等待，雨变得急了些，乔锦想也许因为下雨，又很晚就快十一点了，简璃花也许不来了。
乔锦想要是换到明天也好，换到明天，那她就在离简璃花很近的地方，至少是在一个屋檐下，又多待了一夜。
这样也是好的。
但过十一点后，简璃花出现了。
还是一身高档但朴素的西装，看不出化妆痕迹的素净脸庞，半长的黑发随意搭放在肩后和胸前。有佣人为她打伞，送她上车。
乔锦看着简璃花坐上驾驶座，在佣人关闭车门后，她启动车子，开始行驶。
车速越快，雨落在玻璃上的声音也就越大越急。
乔锦一开始看简璃花，看她被路灯和车内灯光照映的平静侧脸。
那张脸上没有情绪，看不出不耐，生气，厌恶，简璃花就只是在开车，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漂亮，精美的机器。乔锦不禁想到，如果真是机器，那她很可怜，如果不是机器，那就更可怜。
乔锦无数次想去摸那张漂亮精美的平静脸庞，但她都忍住了。
后来雨越下越大，她干脆不去看简璃花，扭头靠住座椅，看向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夜景。
简璃花是感到意外的。
她已经做好会听到一些话，会感到聒噪的心理准备，可她没有想到，从她上车的那一刻开始，她听到的，就只有车子行驶的声音，还有彼此细弱均匀的呼吸声。
乔锦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一开始她感受乔锦的视线，仅仅是注视而已，她却能从那视线里感受到真切赤裸的欲望。
她知道乔锦想要碰她，想要摸她的脸，握她的手，想要靠住她的身体。
但她不会允许这些发生，她们都知道这些不会发生。
简璃花猜想，也许是因为不能做到又想要去做太难受，乔锦才会干脆看向窗外。
没有了那明亮双眼的注视，没有了那带有赤裸欲望的视线，简璃花感到车里的温度似乎降了下去。
她奇怪为什么今晚会突然下雨，明明早上天气预报没有报今夜有雨。她奇怪为什么车里渐渐变冷，明明她穿的衣服没有变少。她奇怪乔锦为什么一反常态一言不发，连一句“小美人”都没有。
是因为想要的钱就要到手了，所以其它都不再重要，不再有意义了吗？那为什么还要自己送她？为自尊？为显示胜利？为最后看一眼？
但现在，没在看了。
现在，她们坐在一辆车里，驾驶座与副驾驶座，相隔不到半米。但简璃花感觉乔锦离她很远，很远很远。
与陌生人相距遥远明明是正常而又平常的事，为什么感觉不舒服？
明明是希望她消失的。
为什么有那么多为什么？为什么……
长久的沉静中，乔锦突然发声：“这里的路口右转！”
简璃花一下子惊愣，握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迅速转动，夜间快速行驶的车子顿时转得有些猛，加上下雨路面有积水车子顿时打滑。
乔锦虽然系着安全带，但还是因为惯性倒向简璃花。
就在将要撞上简璃花时，乔锦硬是抗住惯性，伸手按住车座，强撑着没有碰到简璃花。
等车稳下来恢复直行，一时加速了呼吸的简璃花看向乔锦。
刚刚她撑住自己以免撞上来的过程，简璃花都看到了。
其实就算真撞上也没有多大力量，更不会疼，最多就是挨一下而已。
是因为有那一纸协议，有那一千万吗，所以连碰都不能碰？是因为被打到濒死，捡回一条命，又被长期关在一个房间里像个犯人一样，所以害怕了吗？
简璃花不明白，这些不都是她想要的，都是她一手造成的，那为什么在看到乔锦强撑身体避免碰到她时，心里会不舒服？
究竟是为什么？
乔锦总是会带来数不清的为什么，总是会引发大脑混乱。
简璃花厌恶这样，抗拒这样。这不是她，她堂堂简璃花不会有为什么，不会混乱。
她不能。
所有的沉声训斥，所有的鞭打虐待，都让她牢记，她不能。
“抱歉，我应该早说，你没事吧？”乔锦轻柔地问。
简璃花还是第一次听到乔锦用这样礼貌的语气和她说话。就好像她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她是被乔锦不小心撞到的路人。
“没事。”简璃花冷冷开口。
乔锦指了指头：“你这里，头发，稍微有点乱了。”
简璃花瞥看乔锦指自己的地方，然后看后视镜，抬手捋了下因刚刚急转而微乱的发丝。
乔锦看着简璃花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礼貌笑容，然后指前面路口：“前面那条路，那个路口左转。”
简璃花看了看左右，疑惑道：“这不是去你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