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邀宴浓,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
一路乘船北上,路上风雨飘渺,二十多天过去了,终于到了津渡口,时值五月下旬,空中细雨飘飘,天微凉,岸边一荫浓绿,浴兰节将至,渡口柳树边游人如织,他们在树上挂驱虫药囊、祈福的五彩丝带…岸边人家门口挂了艾叶,来往的行人随身携带着佩兰香包,这是五月最盛大的节日。
菡珠等人下了船就看到街上如此热闹,脸上也不由染上笑意,步履也慢了下来,绿丫拉杏枝告退去买驱虫香包去了,张侍卫安排着人在船边卸货,菡珠只带了几个侍卫在街上一边游玩采买一边寻客栈了,梧回跟在身边絮絮叨叨问着问题,菡珠耐心地回答着他。
街上热闹如斯,小摊叫卖声十分吵嚷,好几次菡珠都没听清梧回在问什么,梧回也只是好奇地问,没听到回答也不在意,接着又盯着小摊的吃食问:“夫人那个好吃吗?”菡珠无奈的买下一些递给他吃,之后无论是梧回见着什么了,夫人都买了下来,侍卫们也跟着吃了一路。
找了几间客栈都是没那么多空位了,无奈只得去衙门问问了,衙门审案理事之余也有空置的厢房,只是不轻易纳住。西河公主府的腰牌一现,衙门执事的县令等官员都跑了出来,菡珠等人就在衙内住了下来,准备过完浴兰节等江南那边的船到了再乘公主銮驾前往京城。
简单收拾了一下,菡珠接见了衙内县令等官员商谈一下浴兰节事宜,县令大人邀请公主参加浴兰节的祭祀,就是在郊外的祭台上祈祷神灵时上一炷香,再念几句祈求安康等祝词。这是菡珠回来后首次以西河公主的身份现身祭祀,不容轻忽。
菡珠应下了,回到厢房之后,看着花厅里桌前摆弄小玩意的梧回时,菡珠知道是时候说分开了,不得不说,相处的这些时日竟是最放松的时候。
菡珠走过去坐下,在桌子上那以堆东西里拿出一条缀着狮子的五色彩绳:“梧回,伸手…这是浴兰节的祈福彩绳,戴上它…祈愿身体康健,无病无灾…”,接着又拿出佩兰做的香囊,香囊上绣着兰草,很是雅致,“这个你也戴上吧…”
梧回看着夫人给他系上的彩绳:“谢夫人…”,他只觉得夫人怎么突然靠他那么近,还如此柔软,一点都不蜇人了。看着梧回笨拙的系着香囊,菡珠继续说道:“后天,祭庙,祈神,浴兰汤,然后街上会游神,晚上有灯会,看完灯会再过几天我就走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或者等杏枝来接你,知道了吗?”
梧回顿了一下,系好香包才慢吞吞说:“好的,我知道了,等六十个月亮,夫人回来,要是夫人不来…”
菡珠愣了一下笑着说:“那你可以来找我。”
梧回眼睛一亮,高兴的点头。决心等到二十个月亮就去找夫人,偷偷的。
“我会安排人在这里看着你,别想偷偷出来找我…”菡珠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梧回看着老实,实际上小心思特别多,像一条小鱼一样,看着安安分分游来游去,但上次他撕杀猎物的样子着实凶猛,真是让她开眼了。
这段时间的驯养让他懂得许多规矩,可是这只是暂时的驯服,野兽从不会放弃警惕,厮杀围猎才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
…
时间很快就到了浴兰节当天,菡珠等人天还未亮就开始准备了,祭庙,祭的是庙里的先祖,在郊外山上,那边一路都围了起来。
菡珠穿着大红色金丝鸾鸟嵌珠宝石的吉服,头上加了假发梳了繁复的牡丹头,冠上鸾鸟吐着一串宝石正缀在额心,发间簪着十二副雀尾金钗,妆容也很是肃穆,颊边淡扫脂粉就已艳冠群芳。杏枝和绿丫也穿着华丽的红底金色祥云纹宫装,眉间点了红痣,头上簪金饰玉的。她们是公主身边的大丫头,自然也有品级的,今天的祭祀她们会一路跟随公主护佑身边。
公主銮驾未到,县令只得着急把自己的车架改了改,车架鎏金饰玉,宝盖四周垂下金纱,车上扩了又扩总算容下了公主和两侍女。他们等在衙门,百姓挤挤攘攘很是热闹,等菡珠一行人从衙门出来,门口吹起整齐的鼓乐声。
“恭请西河公主带臣与百姓们祭太庙,祈神灵!”百姓们哗啦啦都跪了下来口中跟着念叨,县令们执礼躬身再三陈请,菡珠抬手:“诸位请起,西河纳之。辰时已至,启程祭庙!”县令等人应是,起身退后,腾身上车马。
鼓乐声再起,菡珠带着杏枝和绿丫上了车架,金纱挂起又落下,公主金架缓缓出发,梧回跟着一众侍卫跟在车架附近,防止宵小靠近。
……
与此同时,皇宫外的宫门口臣子侍卫百姓跪伏一地:“恭请陛下开坛祭祖!”宫门口两边的百姓们跟着伏身请求,不敢抬眼冒犯天威。
年轻英气的天子身着金龙纹鱼服,面色肃穆,一双黑眸沉静之中波澜伏涌,他就是大颂最疯的帝皇—赵璧。他身边站着的是他的皇后李妤徽,她面色柔和,淑雅娴静,等臣子们三次陈请结束一会儿,她侧过头看着表情冷肃的帝皇知道他出神了,悄悄伸出手轻轻揪了下陛下的衣袖。
赵璧回神:“今日吉时已近,朕从臣请,开坛以祭祖,携皇后启程…”
……
祭庙、祈神结束官家的活动就结束了,百姓们各自归家浴兰汤,街上澡堂也很是热闹,午时吃角粽,薰艾叶带佩兰香包,祭亲人,下午游神,晚间看灯会,这便是浴兰节一天的活动了。
菡珠祈神结束带人回了衙门,在房内由着杏枝她们给她卸下一身厚重的服饰,今日登山时差点被这厚重的头饰累趴下,还是梧回背她上山的。绿丫也累惨了在房里换了身衣服才过来在她跟前抱怨,嘟嘟囔囔的。
“这金簪好重啊,夫人,不能做轻些么?今天又是爬山又是磕头的,衣服和头饰都好重,我们不能在山下祭拜吗?非要爬哪那么——高的台阶…”绿丫一支支收好雀尾金簪、首饰等。
“又胡说了,公主即是皇室中人,祭的又是大颂先祖,先祖在上,不得放肆…”
“我倒是觉得绿丫说的有几分道理,下次再有爬山之类的大典这些首饰打轻些,不然你们夫人我这头发都要不保了,压得头疼。本宫休息一会,杏枝带绿丫出去玩吧,晚间再一起出去。”
“谢夫人!要带梧回吗?”
“带上吧,江南的人到哪里了?”“快到渡口了,就这两日了…”
……
晚上灯会人山人海,马路上擦肩接踵,几条小街挤挤挨挨,人潮拥挤之间很块就冲散了,等菡珠反应过来身边只剩下紧紧抓着她的梧回了,菡珠皱眉,耳边吵嚷、满眼都是人,灯火都照不进来。
梧回紧紧圈着她,帮她挡住了很多推挤,但是还是被挤的内俯生疼,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菡珠望着潮水一样混乱拥挤的人群,“梧回带我到高出去!”梧回听清楚了,双腿用力一蹬,抱着她飞上屋檐上。菡珠用力的呼吸,胸腔很疼,脚也很疼。梧回看着惊慌失措哭喊着的人群,很是害怕:“夫人…”
“梧回听我说完,就用你最大声音去喊!爬高处,爬进窗,爬上墙,摔倒抱头!小孩抱!老人托!”
梧回朝下边的人群大声喊:“爬高处!爬进窗!爬上墙!摔倒抱头…”
这条街上惊慌的人群慢慢朝着墙边,高处、窗户挪动过去,窗里人家拉着靠窗的人爬进去,一家人将哭喊着的小孩举高…人们接力将小女娃推举靠近窗户,里面的人伸手接过,窗边的人竭力把窗户的木头砸烂,让窗户大一些…
人们嘴里也跟着念叨起来,靠近商户的人们很快挤进屋子里,靠墙的年轻人托抱着小孩、老人上墙…
……
绿丫被人挤着推进一个巷子里,最里面有一户人家,她身边有几个哭泣的女孩,巷子越来越挤,绿丫大着胆子去敲门,屋里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他看着几个女孩狼狈的模样忙招呼她们进来,几人刚进去,屋主还没关门,又挤进来三个男人,他们一进来屋主就关上了门,几人面色不善地望着她们,绿丫直觉不好。
几个男人看着几个年轻姑娘,突然出手把她们打晕,绿丫还没来得及出手也被围着打晕了。三个男人把女孩们的嘴堵上,手脚绑住,屋主拿出几个麻袋,和几个男人驮着几个昏迷的女孩从另一头匆匆离开。
等绿丫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绑,身边有五六个不认识的女孩呆在一个破烂的院子里,她这才意识到这是遭到拐子了!那屋主和那几个男人是一伙的!
眼下天还未明,黑暗里绿丫打量着几个女孩的衣着,发现她们衣着都很破旧,再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也是破烂的旧衣。身上的金银都没了,有几个女孩呜呜咽咽的哭着,还有两个和她一样四下看着,屋外传来说话声。
“有两个水灵的先送去李妈妈那边看看…剩下的送去村里卖了…”
“可别坏了货,手脚利落些…”
“不好了!城门戒严了,出不去了!”
“怎么那么快!?这可坏了!”
“听说丢了个大人物!……”
绿丫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手脚有劲,那伙人还没给她们吃药,只怕待会就要灌药了。她是会些功夫的,只是这里多少人看着还不知道。绿丫鼓动了一下身体,猛地就把背后的手拧过头转到身前,几个女孩都看呆了。
……
菡珠和梧回疏散了这条街人群之后,官府的人来了,他们把这几条街围起来,在出口疏散人群,过了几个时辰,有几户人家跑过来说闺女孩子不见了…菡珠和杏枝会合,找了好一会也没发现绿丫。
菡珠马上让官府的人关了城门,又让所有捕快们搜捕几条小街,护卫们直接冲进妓院里搜,抓出很多被卖的女孩,没过多久几家妓院暗巷花楼全部关停…几个暗处拐卖的老窝也被抓出来…
一夜之间鸡飞狗跳,城里人心惶惶。赵菡珠就坐在小摊前,面色难看,天子脚下,如此肮脏下作的手段拐卖人口,实在难以饶恕!
时常买卖人口的老鸨和拐子跪在不远处,瑟瑟发抖的交代着拐来的孩子如何买来,又如何卖出去…杏枝带着人在一边的桌子上提笔记录着。
等绿丫带着几个女孩逃出小院,正要前往官府,街口路上就遇到了搜捕的护卫,绿丫心下一松,又带着护卫们回去破烂院子把那几个婆子和拐子抓了出来。
烈阳昭昭,私欲滔滔,阴影之下,罪恶横生,赵菡珠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把这片黑暗驱逐,只愿温暖的地方多一些。
拐子和老鸨交代干净之后菡珠吩咐衙门把这些罪人压京送审。原本还想多待几天的,出了这事,她要回京把这事情处理了。离别匆匆,她和梧回交代了几句就乘着马车奔赴京城而去了。
此一别山水迢迢,日月遥遥,不知何日再见了。梧回看着离去的马车,手里摸索着佩兰香包,心中很是迷茫,他要在这等着夫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