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和六年,西河公主孀居金陵已四年,五月初时,当今圣上一旨发去江南要召西河公主回京。京城哗然一片,曾记当年西河公主姿容才貌俱是先帝子女里最为出众,昔日高不可攀的金枝玉叶,而今丧夫的寡妇,引人唏嘘。
六年过去,京城里早已没了当年的氛围,多数臣子们在新帝的统治里胆颤心惊,对于这位公主的印象早已淡漠。
……
先帝膝下四子三女,夭折的尚未算入。大公主赵菡珠封号西河,后嫁去金陵。二公主性子淑柔谦和封号柔嘉公主,下嫁京中镇国大将军之子宁溪。三公主为宠妃之女性张扬跋扈,封号南康公主,嫁二等平阳候府世子。
三位公主在京中都有公主府,公主日常居住都是在公主府的。朝中设内阁、六部。品级往下越小,如:亲王、郡王,国公府、二等侯府三等伯府等为皇亲国戚,或是功勋之臣。
先帝在时给二公主定的镇国大将军宁府,三公主定的内阁顾老学士之子,二公主才将及笄就先大公主一步嫁了出去。
先帝病危三公主婚事有变,新帝即位之时,内阁殃及池鱼顾大学士一家被去官卸职,三公主匆匆嫁了京中平阳侯府,大公主西河更是被嫁去低贱的商贾之家。新帝后宫寥寥几位妃嫔,只有皇后膝下一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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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日午时,天气炎热,艳阳高照。京城大门口由几队城卫军把持,他们汗流浃背的站着,一排行人一排车马的等在城门口。
菡珠等人赶路几日终于到了京城门口,正缓缓等着入城。此时一阵混乱的车马声传来,众人望去,远远只见一辆鎏金嵌玉的宝车急急奔来,霎时间尘土飞扬,一众仆从气喘吁吁地追在后头。
“小公子慢些!等等奴才!等等…”
“滚开!本公子要进城!都滚开!”一道稚气的怒骂声从车架里传出。
“哥哥慢些!瑶儿怕!”
……
门口的几个城卫军看着那宝车,心中一紧:“让开!快让开!”。赶忙驱赶众人让开,那辆宝车急急越过菡珠的车马擦边而去,侍卫们赶忙涌过来护住马车,杏枝掀起帘子望去皱了皱眉,“夫人容奴婢先下去看看。”说着就要下去,绿丫拉住她,两人一起下去了。
菡珠在马车里坐着,一路颠簸,身上很是难受,心里情绪起伏,想着此次的事该如何说服四弟下令探查。没一会,马车缓缓入了城,城里一片哀嚎之声传来打断了思绪,菡珠掀帘去看,宽扩的马道两边一些行人、摊贩皆是鸡飞狗跳的哀嚎,远去的罪魁祸首却不见人影,想必是刚才那嚣张的小公子所为,如此嚣张跋扈,谁家儿郎?
“夫人,刚刚过去的是…皇子殿下…”
杏枝挨着马车疾走,低声道来:“陛下的小公主也在马车里。”
赵菡珠一愣,荒谬之感汹涌而来,如此嚣张跋扈,竟是赵家儿郎?!赵璧竟有如此孩儿?!简直可笑!
车马走了一会儿,停住了,绿丫跑到一众马车前头去看,发现最前头是那辆鎏金马车被巡城卫的一队士兵拦住了。
“请皇子殿下下车!随臣等去刑部司法一叙!”
“本宫不去!本宫要去外祖家!你们走开!竟敢拦本宫的车架!你等不要命了?!”六岁的小皇子掀帘怒目喝,他从郊外巡狩回来,急着到外祖那去献宝,这些不长眼的奴才!
“皇子殿下!臣等恕难从命,还请下马!随臣等…”
为首的年轻士官还未说完就被兜头抽了一鞭!
……
吓的绿丫赶紧提裙跑回去禀告夫人,“夫人!不好了,前头闹将起来了!…”把看到的都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绿丫拧眉看着夫人,又看看杏枝。菡珠听完面色肃穆,黑眸里满是寒冰,她下了马车:“张侍卫带人随本宫前去看看…”
杏枝绿丫张侍卫等一行十几人下了马车越过其他马车时,有些妇人掀帘看了一眼,马车之中一个老妇人也侧头瞧了一眼,认出了西河公主,吓的赶忙让儿媳扶她下马车,急急跟在后头,儿媳不解:“娘为何下车…”
“贵人都下马车了,我等还坐在车里像什么样子?不要命了?”
一溜四五架车马里有些年轻的家眷见到季国公府的老夫人竟然下马车了,也都赶紧下马,打算寒暄一下,哪知老夫人看着年迈,疾走起来身子可真利索,没一会只见着背影了,只得纳闷的站在原地。
……
菡珠走到前头了,听到年幼的小皇子在喝怒驾马的奴才,“驾车冲过去啊!本宫不信他还敢拦!”
“殿下息怒!不可啊!太危险了!”仆从们跪在地上,拉扯着马车绳子,不敢松手。拦马的巡城卫首领被抽了几鞭,带着士兵跪在地上,既没有让开,也没有再开口去劝告。
菡珠疾步刚要走过去,只见那小皇子猛然扬手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吁吁喊着抬起前蹄!马蹄踏下又跳起!马车一颠!滚出两个孩子出来…
“啊!”
“张侍卫!”说时迟那时快,张侍卫飞身前去伸手一捞,两个小殿下都接在怀里了,拧身卸力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两个孩子都吓呆了,小皇子也不乱骂了,小公主后知后觉地呜咽起来,仆从们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菡珠快走上前焦急地蹲下给两个小孩检查了一下,见没有大碍,这才把小公主按在怀里安抚:“乖乖,没事了,莫哭了…”
小皇子愣愣地看着这个漂亮夫人哄着自己的妹妹,面上不满:“你是谁?”,菡珠望着他的眼里满是寒冰:“城中纵马伤人,目无枉法,殴打官员,陛下和夫子就是这样教你的?!你学的大颂律法都丢在脑后了?!”
满街哗然,百姓们围在外围指指点点…
小皇子满脸通红,听着百姓们的窃窃私语,面上挂不住,双眼蓄泪,哑着声音恼羞成怒:“大胆!你是何人…敢妄议本宫?……呜呜,我让父皇把你抓起来…!”
菡珠听着他呜咽的哭声,扬眉笑了一下,恶魔低语:“像你这样的坏小孩,我会扒皮抽筋放进油锅里炸得香香的,一口一个…坏小孩最美味了…”说完还添了添腥红嘴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小皇子愣愣听着,害怕的后退,腿软了一下,差点跌倒,菡珠立马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蹦,小皇子被这力道弹得跌倒在地,捂着脑袋痛得哇哇大哭…
菡珠见状得逞的笑了一下。此时小皇子的外祖父带着人赶到了,听到这里叠声的在哭,心里不安,又见一名年轻妇人拥着外孙女,心里惊奇又纳闷,定睛一看,这不是西河公主嘛?…这是怎么了?
“老臣参见西河公主!殿下回京怎么也不知会老臣一声?!小皇子殿下…这又是怎么了?怎么跌在地上哭,竟也无人管?这些大胆的奴才!竟敢欺辱到主子头上!”,李阁老躬身偷眼看着大哭的外孙,口中骂骂咧咧却不敢靠近。
菡珠敛了唇边的笑意,站起身没理这老东西,而是对一旁的张侍卫说到:“马车堵了这许久,是该让路了,叫人散开吧,待会还要去面圣,别误了时辰。”
张侍卫低头应下,转身去同巡城卫的士兵交涉去了,没一会人群散开,小皇子的宝车被拉去一边,菡珠拉着小公主的手和李阁老错身而过,低声道:“好一个李家,养成如此模样,真是好得很。”
李阁老心中大惊,躬身不敢起,口中呐呐道:“老臣冤枉啊!”
小皇子见势不妙,利落地起身,躲在祖父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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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珠牵着小公主走了一会,给她买了一些糖糕子吃,小公主很乖,她眨巴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你也是公主?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我姐姐吗?”
“我啊,是你姑姑,就是你父皇的姐姐…”菡珠看着牙齿都没长齐的小奶娃,心里怅然又新奇,六七年了,四弟的儿女都会走路说话了,而她还深陷在过去里,他们都在向前走,只有她吃苦不讨好的停在原地,慢慢挪步。
“姑姑,谢谢你…救了瑶儿和哥哥,姑姑!我们去哪呀?!”
“小人精你怎么那么乖?姑姑呀…送你回家…”
“好。那…姑姑和我们住在一起吗?”说完小公主啃了一口糕点。
“一起吗…好啊。你哥哥一直那么坏吗?”菡珠低头看着乖巧的小公主,心里十分疑惑,两兄妹相差一岁,性格差异却南辕北辙,很难不怀疑。
“哥哥在父皇面前乖乖,最近…坏!”,说完还皱了一下可爱的包子脸。
……
宫门前马车轮子骨碌碌滚过。杏枝拿出腰牌对门口的禁军检查:“西河公主携小公主回宫面圣,还请放行!”
“见过公主,见过姑姑,小公主是…?”禁卫军有些迷糊。杏枝轻声道:“我们夫人回城路上遇见小皇子和小公主的宝车,路上遇到一些事,小皇子和他外祖在一起,小公主要回宫…”
禁卫军点头应下,挥手放行。
菡珠透过小窗望着宫门,时隔七年,这高高的宫墙、宏伟的皇宫一点没变,可又什么都变了。
她隐约猜到了自己的身世,也明白了父皇当初病危时看她的眼神,一份能治愈百病的药引子。
只是为何…父皇没有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