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唢呐声吵了起来。
起来一看发现不知何时身上已经换上了黑红相间的绸缎袍子,看款式应该是仿的民国时期。
顾一斌穿着一件古代新郎穿的那种大红的礼服在屋内喝茶。
“你俩醒了就赶紧起来,刚才看你俩睡的太死就没叫你俩,让别人帮你们换了衣服。时辰差不多快到了,你俩洗漱一下咱们马上出发了。”
杨子铭和景雨龙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洗漱。
出门看见门口一流两行穿着红色喜服手里拿着唢呐铜锣的婚礼仪仗队,景雨龙看了看杨子铭俩的衣服,又看了看顾一斌和仪仗队的衣服,嘀咕着朝代混了搞得像四不像一样。
杨子铭拍了一下景雨龙让他别在顾一斌大喜的日子上乱说话,人家一个西北小山村能凑这么大的排场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求那么高干什么!
顾一斌骑在一匹大白马上在队伍前面晃着前进,杨子铭和景雨龙跟在马后面傻乐,过了一会儿他们感觉有点不对劲,一路上很空旷,没什么人。
杨子铭扯了扯顾一斌的裤腿,问他这么连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顾一斌说村子小,一结婚就是请所有人,大家都在祠堂门口等着开始,咱们现在游街只是走个形式。
杨子铭又问他不用去接新娘子吗?
他说新娘子也在祠堂等着,这是规矩,他们直接去祠堂就行。
村子本身不大,就算他们走的再慢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村东头的祠堂前,果真是全村的人都在祠堂前站在,各自穿着年代不同但是很华丽的礼服,吵吵嚷嚷对顾一斌讲着他们听不懂的祝福的话,顾一斌笑着一一回礼,然后村民们拥簇着顾一斌进了祠堂。
杨子铭和景雨龙也挤在人群中顺着大流进了祠堂。
祠堂布置的十分喜气,堂首摆了一张太师椅,然而坐在上面的不是顾一斌或是新娘的父母,而是那天晚上救了景雨龙的那个护林员磊哥!
顾一斌说结婚拜当地的山神是他们的规矩,磊哥是作为山神代表被请来的,他自己的父母和新娘的父母都不在这边。
杨子铭猜不在这边的意思是他俩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杨子铭怕顾一斌想起伤心事破坏喜悦的气氛就没再追问。
不过从拜山神这点来看看来这个村子思想还是很落后啊,当年破四旧不够彻底。
结婚仪式也是仿古的款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唯一不同的就是二拜高堂是二人对着坐在堂首的护林员磊哥拜了一拜。
磊哥点了点头,并没什么其他表情,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杨子铭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一丝怪异很快随着周围的喜气而消散,作为伴郎的杨子铭和景雨龙在挡酒的过程中凭借着少有的能听懂的只言片语和张牙舞爪的肢体动作与村里的年轻人打成一片,大家喝酒划拳尬舞吼歌,一些活跃的中年汉子也加入其中,甚至几个老大爷也耐不住寂寞吼起了奇怪的山歌,给婚宴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高潮。
不知不觉间月亮爬上了山头,狂欢也到达了最高潮,除了坐在堂首太师椅一直在保持自己逼格的磊哥以为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开始跳一种奇怪的舞蹈,杨子铭和景雨龙也跟在队伍里乱晃乱吼,活像是两只奇怪的大猩猩。
景雨龙还试图劝说磊哥加入,但是被磊哥带着鄙视的眼神一脚踹开了。
顾一斌走过来拖走了趴在地上的景雨龙,顺便拖走了杨子铭。
顾一斌把杨子铭俩拖到了南边那条河边,仍在了岸边的大石头上。
景雨龙哼哼唧唧的爬了起来,又倒了下去,看来醉的不清。
杨子铭也有点醉了,从刚才开始就浑身酸痛,视线模糊,走路都走不出直线,也真是难为顾一斌有这么大的力气把他俩拖过来。
杨子铭半靠在他旁边的大石头上,头越来越痛,犹如有千万根针刺一般,真是太奇怪了,他酒量没这么差啊!
顾一斌也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我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你们,今天真是我最高兴的日子……子铭,二哥会替我照顾好你的……他要是敢欺负你就和我说,我会想办法教训他!很抱歉,我不能在你们结婚的时候去当伴郎了,你们要过得好好的……回去了替我向我父母问好,让他们不要担心我,我在这边过的挺好的。”
顾一斌你没头没脑的说啥呢……还有你能打过景雨龙?嘶,头好痛啊。
“他的意思是说你们该回去了。”不知道啥时候跟过来的磊哥拎起杨子铭的后衣领直接把杨子铭整个人扔到了河里。
“噗通!”
卧槽你个文弱少年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杨子铭在水中挣扎着,模糊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看来景雨龙也被扔进来了。
杨子铭本来就不太会水,再加上浑身剧痛,挣扎了几下就沉了底,意识也模糊了……
杨子铭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雪白。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嘶,浑身酸痛真是不好受。
环顾了一下四周,嗯,大概是在哪家医院的病房里。
话说他为啥会在医院啊?
“吱嘎。”
房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少年——卧槽这不磊哥吗!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全身都酸痛……头也很痛……话说这就是你搞得鬼吧!没事把我扔河里干啥!还有你这个护林员,穿个白大褂装什么医生!”
“哈?你是做梦了吧!还有我本来就是医生啊,正经医学院毕业的!什么护林员,莫名其妙!你要是醒了感觉没什么大问题就过来跟我来做个检查!”
杨子铭蒙了……做梦?
稀里糊涂的跟着磊哥到医院二楼去做身体检查,主治的医生是个年龄偏大的老头子,一边看报告一边喋喋不休的教育着杨子铭。
“你俩可真行!开车翻进大河里!还好副驾驶的门撞飞了让你俩飘了出来没直接淹死在车里。早上去上学的小学生发现你俩的时候你俩就飘在河上,浑身是血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赶紧回村去招呼大人来救人,你俩要好好感谢人家小姑娘知道不!”
“车翻进水里?小姑娘救的我们?我们明明是翻在向阳村进村的土坡上了啊!小斌子救了我们,我们还参加了他的婚礼!然后……然后被这个叫磊哥的医生扔进了河里!”
杨子铭试图向主治医生解释,老头子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那个长得像磊哥的医生皱着眉头的对旁边的护士说“带他去精神科检查一下,我怀疑他脑子泡坏了。”
杨子铭又被带去了精神科做了脑部检查加上各种盘问折腾了一下午才得出了结论——由于受到惊吓导致神经衰弱,其他一切正常,好好休息。
然后他被压回了病房的病床上躺着休息。
再次见到磊哥是几天以后了,他来给帮忙办理出院手续。
“你没啥事儿了,就是后背和手臂被碎玻璃划了几道血口,大的那几个我已经给你缝上了,回去多补一点营养就好了;你那位朋友稍微严重点,有几根肋骨骨裂了,不过也不算啥大事,养养就好了。”
杨子铭看了看胳膊上一道道细长的口子,如同柳条抽打的痕迹一般;又斜照了镜子看背上被缝的针眼,如同被松针刺穿一般。
他又冲到隔壁去看景雨龙,景雨龙还在熟睡,病号服敞开着,胸口绑满了绷带,如同一层又一层的藤蔓紧紧束缚着他的胸口……
这难道真的只是梦?
可现实的一切都表明那只是个梦。
利用景雨龙在医院修养的这段时间杨子铭独自去了一趟向阳村。
灰色的瓦房和黄色的泥房相互交错,泥泞的小路上时不时路过几只鸡或是几个喧闹的泥孩子。
和梦里的向阳村全然不同。
看来那真是做梦了。
他到了顾一斌的家,然后看到了顾一斌——的遗像。
他无法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可顾一斌父母流着眼泪哽咽着说出的事实令他不得不相信。
顾一斌已经去世了。
五年前,顾一斌原来上的那个乡村小学唯一的教师心脏病突发去世了,县里新来的支教教师嫌这里实在太偏远太贫困没坚持上一个月就跑了,顾一斌毅然放弃了他一直憧憬着规划着的要在大城市施展手脚闯出一番天地的生活,回来这个大山里做了一名乡村老师。
或者说……还放弃了他们在一起的机会。
半个月前下了一场大暴雨导致了河水大涨,顾一斌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自己死在了离向阳村不远的那条大名河里。
每年汛期都会有人溺死在那条河里。
也就是杨子铭和景雨龙翻车的那条河。
按规矩没结婚的年轻人死了不能入祖坟,顾一斌父母悲痛之余想出用配阴婚的方式来让他入祖坟……便和邻村一个女儿不小心溺死的父母商量了一下,给他配了婚事。
一切都真相大白,也扑朔迷离。
回到医院杨子铭把一切都告诉了景雨龙,话说他俩已经分不清他们参加大山婚礼所经历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只是他俩做的同样的梦而已。
但是他俩都感觉他们必须做点什么。
杨子铭和景雨龙回去以后拿出了他们这五年积攒的积蓄又回到了向阳村,打算用这笔钱在大名河上建一座桥。
一听要建桥不只是向阳村,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赶来了,有农闲的来砸石头搬石头的,平时比较忙的也送了大米和蔬菜、鸡蛋来支援。
按他们的话说,建桥那是造福后人的事,让俩外来人出钱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他们好歹也为子孙后代做点啥。
就连在镇里雇佣的工程队也只要了个成本价。
大桥剪裁那天河上刮了一天的大风,他们知道那是顾一斌来看桥了,他在高兴。
以后这条河里不会再有人溺死了。
乡村小学新来的那个教师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热血青年,他向两人保证一定会坚持下去好好教育孩子,让山里的孩子都能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切都办完之后他俩想了想,买了点东西去县医院看望一下磊哥,毕竟也算是认识了,还救了他们,看望一下是应该的。
他们去县医院问,“山磊大夫在吗?”
值班医生说山大夫辞职走了。
“走了!上哪里去了?”
“不知道啊,他没和我们说。”
“你们好歹同事一场你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山大夫也就来了一个多月,大家都还没和他混熟。对了,你俩就是出车祸那俩吧,山大夫走的时候说了,如果你俩来找他就说勿念,好好过日子吧。”
什么玩意!
杨子铭和景雨龙隐约感觉出这个磊哥有点古怪,很可能就是整件事的突破口!打听了一下他原来读的医学院的名字,然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想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而他们发现根本就没有山磊这个人!医学院没有他入学的资料!
一切都是假的。
他到底是谁?
他们参加顾一斌婚礼的那段时光真的是梦吗?
俩人纠结了好一阵子,但最后还是释然了。
梦也好,真实也好,离开的人有他们的日子要过,活着的也有他们的日子要过。
过了几年他俩也去国外办了婚礼。
没请伴郎,伴郎的位置给顾一斌留着。
一切安好,勿念,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