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龚晨闻言挑眉，目光也向陆子息倾斜了一些，“那丫头怎么了？”
龚晨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没有波动，但陆子息还是捕捉到了她说话时那一段上扬的尾调。
陆子息轻笑一声，避重就轻：“她没什么事，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没能通过试用期？”
龚晨“啧”了一声，蹙起了眉：“那丫头设计理念不错，但是设计功底太差了，如果是在小公司，这点本事绰绰有余了，但是在维纳，这样的实力还拿不出手。我们所有的设计师都能够独立设计一套系列的服装。”
“但是她刚毕业没有多久，是否应该给她一个机会呢？”
龚晨皱起眉头看向陆子息，怒目以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不满意。
“从她入职开始，所有的合同都是她自愿签的，试用期的合同上也写明白了，三个月的试用期，是否通过试用期，由部门主管直接考核。我们会提前两周通知她，与她同期进公司的其余人当中也有人一样没能通过，都是应届毕业生，差距总不能太大吧？”
陆子息了然地点点头，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维纳春季服装秀涉嫌抄袭的那个设计稿，是由你设计的吧？”
“是。”
“真的吗？”
龚晨本就不耐烦了，在陆子息这样的追问下，龚晨干脆爆发了出来。
“陆律师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认为我会去抄袭别人的作品？”
陆子息冲她歉意地笑了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确认一下。”
“没别的事了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龚晨说着就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匆匆离开，耳环因她转身的力度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她似乎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钟。
陆子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判断，九点三十分钟，他在楼下等候吕硕，前往泰禾。
泰禾的前台已经记住了他们，很快将他们带到了会议室。
刚好十点，对方当事人带着律师和安白走进了会议室。
陆子息打量了一眼，安白留着一头齐肩的头发，裙摆碎花的连衣裙配上一件浅色的开衫，脸上画了一个精致的妆，但盖不住她脸上的疲惫。
身上没有过多饰品，倒是很符合她刚毕业的学生身份。
安白的脸色不太好，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的心情想必很复杂。
有了之前的交涉，这一次双方都避免了冗长的开场白，直接进入了正题。
陆子息把双方的设计稿摆在安白面前，并说明了情况。
“安白女士，由于我们不清楚具体情况，请你看一看，是那一方抄袭了？”
安白只是看了一眼，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眼眶瞬间就红了：“陆律师，是维纳抄袭了我的创意！我在维纳任职的时候，主管让我们每个人都做几版设计出来，我的设计全部被驳回了，之后主管就说我试用期没通过！如果不是我的设计没有被采纳，我也不会出售给泰禾！”
安白越说越着急，拿出手机快速滑动着：“我这里有和龚晨的聊天记录！我可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手机屏幕上的那些聊天记录真实而清晰，全都是软件里保存的聊天记录，没有作假的成分。
律师，最相信证据。
陆子息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看来要结束了。
“那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维纳，我们可能需要当面解决这件事情。”
“好的。”
当龚晨再一次被叫到会议室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完全失控。
在当事人的脸上捕捉表情，也算是律师的一项职责。
惶恐、不安，这些字眼在龚晨的脸上一一掠过，但陆子息还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龚晨女士，最后跟您确定一次，请问维纳春季服装秀涉嫌抄袭的那份设计稿，真的是由您一手设计出来，没有半分借鉴或抄袭他人设计稿的可能吗？”
龚晨越发地不耐烦：“还要我说多少次？设计稿是我设计的，从四个月前就一直在修改，直到一个月前才完全定稿，下发给员工去制作，我没有抄袭！”
陆子息定定看着她：“希望你在面对当事人的时候也可以这样说。”
话音刚落，吕硕便带着安白走了进来，后者脸上一片茫然，似乎并不理解龚晨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看到安白的那一瞬间，龚晨反而没有了慌乱，甚至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她面对安白，趾高气昂地说道：“我用了她的设计稿又怎么样？员工在工作期间产出的工作内容，当然归公司所属啊！”
原本一张还算美艳的脸，在霎时间变得面目可憎。
陆子息起身，叹了口气：“但你当初否决了她的设计稿，这份设计稿的归属就由公司变为个人了。”陆子息走到吕硕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去找邵董。”
陆子息敲响邵长青的办公室大门时，邵长青刚给吕硕发去询问事情的进展。
听完了陆子息的汇报，邵长青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挽回我们的损失？”
要说抄袭，这一次可是他们维纳的员工抄袭了别人的设计稿，但维纳春季服装秀的损失，却不能就这样算了。
陆子息神情自若地拿出了一份合同：“这是我拟好的劳动合同，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去和安白谈入职的事情，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安白都是一个有潜力的设计师，公司可以培养。”
“这件事情我会让人事的去办。”邵长青说着坐直了身子面向陆子息，“代理合同拟好了吗？”
“在这里。”
一份文件被送上邵长青的办公桌，陆子息熟练地翻开合同，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签名处。
邵长青看着甲方签名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陆律师不会坑我吧？”
“我还不会拿我的职业生涯来开玩笑。”
钢笔在纸张上滑过，留下了邵长青龙飞凤舞的签名。
“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陆子息转身离开的时候正好撞上吕硕回来，看样子事情是已经处理完了。
吕硕看着陆子息将门关上，这才快步走到邵长青面前，将手上的资料都递了过去。
“邵董，只查到这些，陆子息的个人经历非常简单，患有先天性心脏瓣膜病，被父母遗弃在医院，五岁时被领养，但领养他的夫妻不知道这回事，后来还是查出来了，就……又被遗弃了。”
吕硕说到这里的时候都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两度被人遗弃，也不知道当事人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后来被一个老人捡回去，总算是上学了，十五岁的时候，老人去世，陆子息正上高中，拿了奖学金然后考大学，大学之后就是一路拿着奖学金直到毕业。为了早点养活自己，陆子息毕业第一年就拿到了执业证，进了启明律所，升职可以说是非常顺利，今年刚刚成为启明律所的高级律师。”
邵长青听着吕硕的报告，手里的钢笔不停地敲打着桌面，眉头紧锁。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他口碑怎么样？”
“他接待过的委托人都说他为人不错，对一些困难的客户，还会主动免去律师费。律所的人对他评价一般，说人挺好的，就是不合群，律所的团建就没见他去过。”
邵长青沉默着，档案照片上的陆子息仍然是一副不咸不淡的笑容，看着就让他心里烦躁。
这人怎么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命都苦成这个样子了，就不能颓废一点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越了解陆子息，他就对这个人越在意。
“邵董？邵董？”
吕硕连连喊了好几声邵长青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吕硕还在这里。
“怎么了？”
吕硕苦笑一下：“邵董您干嘛对一个律师这么上心？”
邵长青下意识就要说“不知道”，话到嘴边却转了弯：“未来三年的法律代理权都交到他手里了，不知根知底一点，能放心？”
吕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用想都知道邵长青这话是在骗鬼，他跟了邵长青这么长时间，这种话还真骗不到他。
“行了，没事你就先忙去吧，我休息会。”
“好的。”
另一边的陆子息今天又是空闲的一天，账户上刚有一大笔进账，吕硕说是邵长青给他的辛苦费。
不得不说，大公司的董事长就是不一样，一出手就是大几十万的，都够他不工作好几年了。
账户上的余额早就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这么多年不团建不谈恋爱，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一个人生活就很简单，饿了自己下厨或者点个外卖都行，衣服也不用自己洗，买的都是比较贵的西装，直接抽空送去干洗店就行，智能化的时代，没什么是要自己干的了。
如果换成其他人，这样的日子恐怕就是天堂，但陆子息不这样觉得。
屋子里仍然没有开灯，一个人的家，就连开灯都成了一种浪费。
沙发被放在了落地窗旁边，陆子息很喜欢在这个地方睡觉，总是可以看得见各色各样的风景。
对面也是居民楼，外墙都是玻璃，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总能够看见万家灯火。
正对面住的是一对情侣，养了两只猫一条狗，他们隔壁是一家三口，小孩看上去刚上小学，父母下班很晚，但每次都会给孩子带点他喜欢的东西。
仿佛隔着几十米都可以闻到那股温暖的气息，与他所处的清冷格格不入。
他所看见的这些，对他而言，这辈子都是奢望。
细密的雨珠从空中坠下，雨水打在玻璃外墙上模糊了视线，陆子息裹着毛毯蜷在沙发里取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