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刺

次日一早,天刚亮,笙歌便睁开眼坐起身。
昨夜她一直在想毕寅铭的问题,也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好在醒得早,不算浪费时间。她快速将藏在枕头下的玉牌和纸条拿出来,打算继续辨认字迹。
但在看到那玉牌的一瞬间,笙歌仿佛被某种排山倒海般的强大力量迎面袭击,忍不住往后一仰,闭上眼睛。随后两个歪歪扭扭,极为古怪的金色大字映入她的脑海。笙歌正欲辨认那是什么字,那片金色又倏忽散开,化为四行十六字。
“神明昼出,恶鬼夜行,七戏开局,众生就位。”
笙歌启唇,正要念出,眉心却忽然一痛,顿时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床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玉牌。她连忙收起玉牌,起身看看窗外,快要卯时了。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笙歌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芳弈。
“妾夫人,夫人让你快去东厢。”
说完,还将手里的衣衫放到笙歌手上。
笙歌打眼一看便知这是男子的衣物,只可能是要给毕寅铭送去。但她摸不准芳弈,或是薄堇的意图,也没理由推辞,便跟着芳弈去了东厢。
到了东厢门口,薄堇和另一名侍女芳绮已经等在那里了。薄堇用眼神示意她站在身后,随后敲敲门,柔声道:“夫君,该起了。”
里面应了声:“进来吧。”
薄堇便带着两人走进去,微微欠身行礼:“夫君醒了?先更衣洗漱吧。”
毕寅铭穿着中衣坐在床边,也不知起了多久了,眉心还紧拧着。
按惯例,更衣原本是由妻子侍奉的,毕寅铭与薄堇新婚头几日也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这次也不含糊,起身,展开双臂,等着薄堇将外衣送过来。
笙歌也十分配合,将衣物往薄堇手边送。
但薄堇却摇摇头:“该你去。”
笙歌一脸疑惑,甚至有些忐忑地走过去,伺候毕寅铭更衣,不出意料地被毕寅铭一阵打量,并直接提问:“怎么回事?”
笙歌不知怎么解释,硬着头皮低头为他系好衣带,心里默默祈祷毕寅铭不要怀疑自己。她昨晚的跟踪做得并不算干净利落,至少开关门的声音无法避免,就怕被毕寅铭发现,从而率先怀疑到她这个生面孔身上。
外衣一穿好,笙歌立刻后退几步,到薄堇身边,却被薄堇一把拉住,解释道:“这是庄贞夫人送来伺候夫君的,叫笙歌。昨晚是她将夫君接回来的。”
笙歌适时行礼。
毕寅铭虽然惊讶于姑母的安排,却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见薄堇没什么表示,便点点头,看也不看笙歌,吩咐道:“哦,那就住下吧。”
薄堇满意于毕寅铭的反应,连脸上的笑意都明朗了些,回道:“已经安排住下了,就在后院西边的闲云别院,那儿风景不错,离正房近,也不至于打扰了婆婆。”
毕寅铭原本并不在意,正要往外走,听了后半截话,却忽然警觉,折返回来看向笙歌,问道:“你住在……西后院?”
笙歌一颗原本已经放下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垂下头,目光却惊疑不定,尽量用和缓的声音回道:“是……妾身住在西后院。”
她心中有鬼,不敢赌毕寅铭是否开始怀疑她了,只好反客为主:“夫君若是有事,随时唤一声,妾身都在的。”
薄堇立刻皱了眉。
毕寅铭显然也注意到了薄堇的不悦,不想因一点怀疑而后宅起火,连忙“嗯”了一声打发了笙歌,转向薄堇道:“今日我要去落天宫拜会南相,你可愿一同前往?”
他原本想着带薄堇出门散散心,消弭分别两年的陌生感,但薄堇却摇摇头。
“南相这会儿估计不在落天宫,夫君去了怕是见不到他,早前儿襄王府传了话,说是老王爷……殁了。”
笙歌猛地瞪大眼睛,好在她低着头,没人看到。
襄王是先王庶弟,因在先王诸兄弟中最为年幼且聪慧,深受先王信任,甚至封了王太弟。他虽身份尊贵,却并不仗势欺人,嚣张跋扈,且一直致力于调和朝中文武官员之间的矛盾,十分受人爱戴。
最重要的是,襄王年岁尚不足半百,身体一向康健。
“我记得出征前还见过襄王,他身子骨硬朗得很,怎么忽然就?”
薄堇却不奇怪,叹道:“最近王都里这样的事儿好几出了,原本身体康健之人,突然在梦中辞世……”
毕寅铭想起昨晚的梦,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或许是巧合,待我去王府吊唁一番便知。”
他匆匆命人备了马车出门。
等他离开后,薄堇才挥挥手:“你们退下。”
笙歌正要跟着芳绮出去,却被薄堇拦住:“你,留下。”
笙歌当即暗道不妙,却不敢不从,只好装作乖巧地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刚才也算让你在夫君那儿有个交代了,”薄堇不慌不忙地坐下,端详自己手上蔻丹:“往后可别说我这做主母的苛待你。”
“是,谢过夫人。”
“在府里住了半个月,可还习惯?”
“夫人待妾身很好,妾身感激涕零。”笙歌咬咬牙,忽然跪下磕头:“妾身无依无靠,只求吃饱穿暖,别无它愿。”
薄堇颔首:“都是姐妹,何必客气,伺候好夫君就是了。”
她起身,往外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什么,又道:“日子定在初十,你若有空,就去库房支点银子,买点首饰,好好准备着。”
笙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月初十,她就要正式过门了?
紧接着,她便抑制不住地狂喜起来,能出门!她现在急需出门,查一查襄王暴毙的事,苦于女眷出门的机会太少,薄堇这句话,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顾不上洗漱,匆匆取了点碎银子,就出了毕府大门,往襄王府的方向走去。
等她到襄王府时,已快到午时了,太阳升至头顶,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笙歌躲在行人中偷偷打量襄王府正门,发现大门上贴了块素帛,大概是讣告,但门两边却站着两列共百名护城军,全副武装,神情肃穆。
她知道正门进不去,便绕路去了后门,找住在后门胡同里的襄王府厨娘。
襄王府的厨娘是从前宫里的老姑姑,襄王的奶娘,到了年纪出宫后,被襄王接到府上继续伺候襄王。笙歌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想来打听个消息也不会很费劲。
厨娘拄着拐走出门,上下打量着笙歌,疑惑道:“是你?你找我何事?”
笙歌道:“夫人将我许了人家,因此得以出宫,过几日我便要过门了,特来找老姑姑请教几道菜式,令夫君与主母满意。”
厨娘颔首:“哪一道?”
“半江红。”
厨娘皱眉,看了看对面王府的高墙:“眼下王府出事,不准外人进出,就连我要进去,还得查验一二,更何况你。但我平素都在王府,只有夜间回自家休息,家中无灶,这事儿怕是不好办。”
笙歌佯装不知,迷惑道:“王府出事了?”
厨娘沉默片刻,叹道:“王爷遇着刺客了——不该知道的别多问,在宫中这么些年的保命规矩,出宫几天就忘了?”
笙歌颔首:“晚辈唐突了。”
“我采买些东西准备准备,你过几日再来,我就教你。”
笙歌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厨娘,又谢过对方,转身就走。
这一趟收获不大,她又故意绕回襄王府的前门,躲在巷口偷看门口的护城军。
过了片刻,她看到毕寅铭和两个年轻男子从正门里走出来,其中一个身着藏蓝色官袍,是北相薛慕逸,还有一个更年轻一些,衣着更华丽,但整个人瑟缩着,脸色惨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应该是襄王的某位王子。
几人在大门口聊了几句,那人便朝毕寅铭和薛慕逸鞠了一躬,随后退回王府里。
毕寅铭则与薛慕逸一道下了台阶。
薛慕逸身边本来跟着护城军,不过看见毕寅铭走过来,一个统领模样的男子自觉带着护城军坠在了两人身后一丈开外。
毕寅铭做出请的手势,邀请薛慕逸往僻静处走了几步,才道:“下官只想知道……襄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挑的僻静处正在巷口,与笙歌藏身之地离得很近。送上门的消息不要白不要,笙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
薛慕逸答道:“袭击似是发生在昨夜,不过本相也是早晨去天政院点卯时才得知的,具体情况并不是很清楚。”
“但大人却拿到了王上的诏令要破案,这可有点太快了,难道王上早知襄王……”
毕寅铭话未说完,笙歌知道这后面的内容更加机密,又往前凑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薛慕逸压低声音回道:“实不相瞒,本相去天政院时,看见上座襄王的位子上放着王爷的朝服,人却没到,刚要去问个缘由,一出门,便被王上身边的大内总管拦住,要本相尽快去襄王府探望,若是襄王遇袭,定要查出凶手。”
他声音放轻:“据说,是王上夜有所梦……”
又停了片刻,毕寅铭问道:“大人昨晚睡得可安稳?”
没有声音。
“难道大人也遇到了噩梦?”
“不,本相昨夜并未入睡。”薛慕逸停了片刻答道:“最近实在太忙,无暇入睡。”
“何时能劳动大人彻夜处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薛某婚事罢了。”薛慕逸忽然变了称呼,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后:“十日后,还望将军赏脸。”
毕寅铭顿了顿:“恭喜大人,到时下官定会携妻前往。”
脚步声响起,薛慕逸的声音远去:“刺客也许还没走远,立刻封锁城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毕寅铭兀自在王府外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等他们都走远,笙歌才从巷子里出来,目测毕寅铭离去的方向应该不是回府,她也就安心去了首饰铺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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