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片寂静，哪怕正值下午，也没有什么光芒能够投进这个房间。
不过对于房间里的生物和非生物来说，都没什么所谓，他们并不靠着光来视物。
“你不打算直接杀掉我吗？”
黑雾在房间里晃悠了几圈，有点好奇的“看”向宮瑶留在房间里的印记——鬼王确实是鬼王，即使本体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但几分钟的时间那片小黑雾就已经有了一个成年人的雏形。
又过了一会儿，被硬生生造出来的“人”晃了晃脑袋，“不……”
这只鬼很奇怪。
宮瑶的脑袋里隐约有这个印象，但一时间她也没办法清楚地表达出来，便暂且搁置了这件事。
她用手轻触了一下躺在地铺上男孩儿的额头，感受一片滚烫。
“压抑不住鬼性了吗？”黑雾飘荡过来，像是美食家在品评食物一样说，“他确实很不错，虽然被污染过了，但还是可以入口的。”
宮瑶一言不发的蹲下，将男孩儿从床铺里刨出来，还认真看了看他的身体。
男孩儿气息微微，眼睑闭合，接触到空气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反应，看着也差不多了。
宮瑶伸手往后招了一下手，地上那不省人事的小姑娘便颤抖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眨着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想做什么？”黑雾问道，听不出有什么感情。
女孩儿眨着眼睛看黑雾，又看到宮瑶，好像是被吓到了，“你是什么？！”
“和我一样，都是鬼哦。”宮瑶并没有说话，黑雾随口代替她回答。
……
“我是鬼。”
宮瑶突然说，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继续说，“你的兄弟要死了。”
“我知道。”女孩儿的回答几乎是状况之外的冷静。
她踩着衣服走到地铺旁边蹲下，懵懵懂懂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他不舒服，我不会弄……”
“我来说吧。”黑雾看不下去，绕到宮瑶面前，“他俩爹妈都跑了找不到别的亲戚，钱用完了买不了吃的，弟弟发热发到现在，她没办法所以自愿把身体给我，打算和弟弟一起死。”
她三言两语概括了很多事情，宮瑶也没什么要再问的，开口就是：“我有办法……让他不死。”
房间里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了她身上，黑雾还咦了一声。
小女孩小脸上的冷静慢慢破裂了，她努力的思考宮瑶是什么意思，没有让眼泪落下来，“什么办法？”
“不做人。”宮瑶简单地说。
“让他变成鬼，变成。”她抬手指了指停止到处飘的黑雾，想了想，又拐个弯指了指自己，“我们的样子。”
小女孩儿陷入了沉默，她挠着脑袋，很明显这问题对她来说太超纲了。
黑雾动起来，又晃荡到宮瑶的旁边，但依然没有说话。
小姑娘懂得并不太多，虽然活着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但也不想让弟弟在痛苦中死去。
“可是……”她惶恐的看着宮瑶，又低下了小脑袋，声音冷静下去，“我们没有钱。”
什么东西都是要钱的，小姑娘很明白这一点。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每天都会说什么菜又涨价了之类的话。后来母亲走了，她和弟弟靠着在家里找到的一点钱和米，也到外面去找些吃的，以此勉勉强强支撑了一个月。再后来就什么也没有了，家里的灯没办法开，水也没办法用，连肚子痛的感觉都模糊了。
然后在不知道哪一天，弟弟开始发热，一下子病倒了。她只能依照着妈妈以前照顾小孩的方法给他盖了更多的被子。再没有更多的办法了，她就躺在地上陪着他。
会不会明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呢？小孩儿模模糊糊的想着，闭上眼睛。
“啊，是优秀的储备粮。”
听到这个声音，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一片黑雾。
……
“我知道你们没有钱。”这个家的状态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我也没有什么东西给你。”
女孩儿慢慢跪坐在地铺上，给弟弟盖被子。她的声音小小的，压抑着情绪。“那拜拜。”
“这是什么话，其实你是有东西可以交换的。”黑雾像个积极的推销员，尾音上扬，“器官啦，身体啦——人可是很有价值的呀。”
女孩儿并听不懂，她轻轻地摇头，“不知道……”
“别说了。”
宮瑶喝止了黑雾的话，看着女孩儿，认真地说，“我要你的选择，你希望你的弟弟活下来吗，即使他变成鬼？”
直接让小孩儿来做这个选择有点残忍，但宮瑶看得出来：“虽然我想让你慢慢想，不过时间不多了，快一点。”
听着她的话，女孩的目光在地铺、宮瑶和黑雾三点打转，小小的脑袋里承载了很多信息量。
她最后看了自己弟弟一眼，眼神慢慢坚定起来，“嗯！”
宮瑶把黑雾“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的小声吐槽抛在身后，她让小女孩儿把衣服什么的都丢到一边，又愣神了好一会儿，才用牙齿在手上割了道口子。
她的血也不算是鲜红，乍看上去几乎是黑色的，黑色的粘稠液体被她挤出来不少，接着宮瑶单手将男孩儿无力的嘴唇拉开，将自己的流血的手指塞了进去。
真是简单粗暴啊，黑雾想，这个鬼王是一定要来管这个闲事了，虽然那个储备粮没了有点可惜，但……看来她一点都不知道吧。
让人变成鬼，对于鬼和那个人类本身的要求都是非常苛刻的，这小男孩儿都已经在死亡的边缘了，哪会那么容易呢？
它才懒得陪这鬼王玩什么游戏，还是走为上计。
正好这个时候男孩的生命体征变得忽强忽弱起来，他的身体无意识的抽搐着，像恐怖片里的僵尸出关。趁着此时一人一鬼的注意力都在那小男孩身上，黑雾沿着窗户的缝隙就打算溜出去。
它现在已经非常虚弱了，触碰到阳光可能会有点痛苦。但总比和那只鬼王待在一起好。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那女鬼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感觉不是憎恨就是一见钟情，黑雾想。
对一个一言不合就把她削一大半的鬼一见钟情，也太诡异了吧。
但它没有能出去，在碰到窗户的时候，它毛骨悚然地发现，那只女鬼的雾气布满了整个房间。
黑雾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有这么赶尽杀绝的吗？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干掉我啊。
它怏怏地回到房间里，找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小角落里蹲了起来，对那边的事情是一点都不想看了。
房间的中间，转化正轰轰烈烈的进行着。
说实话，宮瑶也是第一次转化鬼，她残缺的记忆里也没有更多的信息。因此这次仪式显而易见的粗糙，男孩儿显然也非常痛苦。他的身体滚烫，青筋绽起，大汗淋漓，瘦小的身体一阵一阵痉挛。
女孩儿也跟着非常不安，她手足无措了老半天，然后轻轻的按住了弟弟溢满汗珠的手，小小声地说着什么。即是在安抚弟弟，同时也在安抚自己。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大点声。”宮瑶算是这房间里最轻松的一个了，她给对方喂了血之后就把手指抽出来，在一边安安静静看着，冷不丁突然冒出一句话还将女孩儿吓了一跳。
女孩恐惧的看了她一眼，声音颤颤巍巍地响了起来，好像是在唱儿歌。
一个怎么看状况都不太妙的环境，一个在痛苦中翻滚的男孩儿，两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鬼，和一个声音颤抖的在唱儿歌的小女孩，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标准的鬼屋环境。
宮瑶不知道转化要多长时间，反正她也不会饿，自从成了鬼之后她就很少有饿的体感了，因此她就安稳的坐在这里等，顺便把这个地方整个圈起来。
直到女孩的声音突然消失，她的身体晃了一下，一头倒在地上。
两只鬼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宮瑶有些迷惑的摇晃她两下，见她呼吸平缓，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就跪坐在地上，随手把衣服垒起来，做了个更简易版的地铺。毕竟原本的那个已经被汗液浸透肯定是不能用了。
时间慢慢过去，那边叶祯已经礼貌的和“宮瑶”告辞，并在宮瑶隐晦的警告中表示自己也不会去看那两个孩子。
“宮瑶”关上门，然后整个人化成一团雾气，从窗户里打着转飞出了房间。
~
这边黑雾已经反思好半天，最终接受自己即将被拔除的结局了。
早走晚走都是走，虽然也不知道她这么弱，再回到地狱会不会直接被鬼们分食殆尽。
做好了心理准备它便从房顶下来，落叶一样落在宮瑶的肩膀上，轻若无物。
宮瑶动了动脖子，歪着脑袋看看它，表情依旧是没滋没味，平平的。
小小的一块，也看不出鼻子眼睛什么的，像个黑煤球。
【你应该更活泼一点的。】
有一句话突然出现在宮瑶的脑袋里，带着顽皮的笑意。
这句话是……谁说的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