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鬼王吗，那些东西怎么可能拦得住你啊？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
但她是鬼王，这话说出来肯定是找死。
宮杨硬生生将自己的吐槽按压下来，倒是宮瑶看起来很平常，“嗯，那就你再去一次吧。”
她说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宮杨。
宮杨不想去，但在宮瑶的目光注视下，她还是接过了对方的手机。
眼见她离开，房间里便只剩下一人两鬼，宮瑶看着纪念已经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的情绪，提醒道，“小心一点不要碰到手，等会血回流就不好了。”
接着她便出了房间，没去打搅俩小孩可能出现的任何温情场面。
她在病房门口等了一会儿，感觉到住院部的某个病房有了点小小的骚动，她认真“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自己耳目。
看来是那个男人终于撒手人寰。
房间里，缘一安慰了几句纪念，还用了点力气去按着女孩儿的手。
纪念发泄一会后也控制住了自己，在弟弟好好待在自己身边的情况下，她开始考虑起了自己和弟弟的以后。
“你被她变成了鬼……以后就会跟她一起了。”纪念不知道变成鬼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乐观地想，“等我再大一点，我也可以去做点事情来养你——像妈妈一样。”
她的表情看着很是澄澈，但她根本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因为他才是更“年长”的一个。
他有前世的记忆，本就应该是他去照顾这个孩子，但女孩儿看起来却有点执着，那种保护欲也让他想到了，他只能说，“变成鬼之后我可能会做出完全不像我的事情，如果我太饿了，我甚至可能杀了你，然后将你吃掉。就像母亲杀鱼，我们吃鱼那样。”
因为太小了，她完全没办法明白吧，成为鬼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我已经不能算是你弟弟了。”
纪念皱着眉看他，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分外单纯地说，“你是我弟弟啊，和以前长得一样嘛。”
至于什么杀鱼吃鱼，女孩儿听不懂，但她能连蒙带猜的想：那应该是不舒服，痛苦的意思。
“你不会伤害我的。就算伤害我，我也不会难过……因为一个人待在世界上，才是最伤心的事情。”
那段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她还清楚的记得母亲走之后，她和弟弟互相拥抱，相互扶持着走了几天，弟弟又突然倒下时自己的心情。
天地苍茫，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说什么也不会被人听见。
头上身上痒痒的很不舒服，喉咙因为喃喃自语又毫无进食而干涩，饿得前胸贴后背开始痉挛，大概很痛苦。
但是弟弟可能再也不睁开眼睛的事实，超过了所有的痛苦。
大概也是因为这份痛苦，那个“姐姐”来到了他们身边，真的给弟弟带来了一线生机。
女孩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只是把自己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因此也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弟弟会露出一副她看不懂的表情。
这个表情算是痛苦还是开心？不明白呀。
她懵懵懂懂地抱住自己的弟弟，感受到他身上比自己低上一些的温度。
变成鬼……就是这样的不一样吗？
~
宮杨看着比剩下的鬼都有常识一些，她很快就把东西买了回来，在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人两鬼鬼鬼祟祟的从病房里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
“昨天晚上，我带着他出去狩猎，正好找到了他们的父亲。”
宮瑶好像不会隐瞒一样，直接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他死了，我带他们去看看。”
为什么要带着两个小孩去看死人，宮杨有点迷惑，“他也没什么重要的吧，能有这小孩儿生病重要？”
“我也觉得没有。”宮瑶道，“但是她好像很想去看看。”
纪念被宮杨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嗯……因为这是最后一面了，连爸爸的脸都没有见过，很可怜。”
宮杨并不认为没有见过爹有什么可怜的，多的是人直到死都没有见过亲爹亲妈，她也不能理解这鬼王脑袋里在想什么。
作为鬼王，她难道不应该是在想一些更深刻的东西，比如说扩大鬼的规模之类的吗？
这种过家家的感觉，真是令人讨厌。
幸而她心里的碎碎念并没有被鬼王所知，她沉默着跟上了前面几个人，很快就到了那一层。
同一个走廊，白天和晚上的差别仅仅是头顶那些秽物几乎消影了。
两个大人挡在前面，小孩只露出来一点脑袋的——刚刚的吵闹声已经过去了，只剩下两三个人站在病房门口。
纪念一个个望过去，那几个阿姨叔叔她一个都没有见过。看来爸爸和妈妈的关系真的不太好啊。
这就是她父亲的家人，她想着。
“怎么又是你，闲着没事干到处挡路啊？”
缘一又听到这个声音，他的目光落在右侧几乎能容纳两个人的开口上，好脾气的让了开去。
宮瑶听这声音，打量了一下那走过去的男人。他的目的地和他们是一样的，他和那两三个人说了几句话后，又拿起手机打起了电话，“也不知道大哥跑哪去了，老爷子都驾鹤西去了，他是在哪个温柔乡里泡着呢。”
那边的声音传到这边，宮瑶突然转过头，蹲下来认真看了看缘一的五官，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你确定纪中堂是你父亲的名字吗？”
缘一和纪念都点点头。纪念看着那边，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拉着宮瑶小小声道，“那里面死掉的，不是爸爸对不对？”
“应该是爷爷吧。”宮杨随口说道，“看起来你们的父亲的私生活比较丰富多彩，并没时间过来看望呢。”
这也不知道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纪念反正也只是过来看一眼，并没有抱很大期望。她拉了一下宮瑶的衣服，“我们走吧。”
但是很显然，很多时候，事情都不会按照你想象的来发展。
在他们起身正准备走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了一堆人，大概有七八个的样子。
乍一看到这么一群人，纪念显得有点害怕，缘一轻轻拉住她的另一只手，挡在她身前——这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那群人在看到一对双胞胎一样的少女先是楞了一下，再把目光移到缘一和纪念的身上。
人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咦，这人和大哥儿子长得有点像诶。就是脸上怎么有个胎记。”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更多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缘一的身上。小小的惊呼声都传了过来。
“不是吧，争家产？”
“那大哥那几个孩子怎么办？”
“这是第几个私生子了……”
宮瑶把那些话都听在耳中，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都说了让你不要跑出来，还不快乖乖打针去？”
纪念的反应很快，她一下子露出一副惊慌的表情，带着缘一往前面走了几步。而宮瑶则是一副完全同我无关的模样。
“诶等一下，这根本不是什么会走错的楼层吧。”
从人堆里冒出来一个女人，她脸上还抹着几层粉，“就算你们真是回来争家产的也没什么用，毕竟和你们境遇差不多的还有三四个，这还是只明面上的。”
“你们在说什么。”宮瑶想要装出来一点惊讶，但她的脸好像僵住了，就显得有点像是装出来的，“我不过是追着她过来路过了这里而已。”
“喂。”
宮杨眼睛一瞟，看到那个刚刚说过缘一的男人也过来，他转到缘一身边，对着他上下打量一番。
缘一就这么看着他，神情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小孩子。
“有点像，但又不太像啊。”男人啧啧称奇，想去触碰缘一的脸，却被纪念给挥开了手。
女孩儿的手背上还有一点青色的印子，是打针留下的痕迹。
“不要碰我弟弟。”她倔强地说。
年轻人的目光顺势又落到小姑娘的身上，眼睛像是亮了一下，“哦，还有个姑娘。”
十几个人围在走廊，而人群的中心表现出了诡异的气氛。
宮杨冷眼旁观着，直到医生护士过来，大家好像突然被解开了穴道一样，细细密密地说话声响了起来。一家人好像聚合在一起的蒲公英。
“你走前面。”宮瑶对宮杨说，宮杨不咸不淡地看着那一群人，慢悠悠的晃到了前面，两个孩子在被宮瑶轻轻推了一下之后，也就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几个人很快离开了这个楼层，宮杨停下了脚步，“现在上面的人才刚死了，家里应该会乱上一段时间，估计是没办法来找你们两个的，但是以后就未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很轻松，“如果你们的母亲再聪明一点，怎么也不会让你们落到这个地步。”
缘一不知道她说的话有什么深意，宮瑶倒是先开了口，“但是你们两个已经选择了我，就不要再想家里面的事情了。而且这个家人太多，想想就很麻烦，对吧。”
这话缘一确实听得懂，但纪念是一个人类小孩，和鬼在一起明显是非常危险的，在怎么说也应该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才是。
他还没有说些什么，就见自己身边的纪念点点头。
她不喜欢那些人投过来的带着审视的目光，也不希望和弟弟分开。再者，是这两个姐姐把弟弟救回来的，怎么说她也要报答她们。
两个孩子心中怀着迥异的想法，看了一眼对方，都没能直接看出对方的意思。
宮杨的心下越发冷静，她看着一边宮瑶甚至有点兴致勃勃地模样，轻轻眯了眯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