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鬼带着小孩很快回到了病房里，宮瑶确认了一下吊瓶的水面，一点黑雾像是一只细细的黑手，直接将那药水给吸了个干净。
再等到护士过来时，一开门就看到几个人齐刷刷的望着她，好像在确认什么任务似的。
护士看看已经没有内容物了的吊瓶，又看看一边放在台子上的针头，最后看着把手放在膝盖上的纪念，皱起眉，“哪会有这么快，你们是不是偷偷调点滴流速了？”
宮瑶看着她，非常真诚地摇头，“没有。”
虽然吊瓶还是好好的挂在台子上，小女孩目前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护士提起的那口气也没有松懈，“这个速度都是有规定的，小孩子虽然比大人想象的能抗，但他们也是很脆弱的，再在医院里观察一阵子吧，怕出什么事情。”
不管什么事情，宮瑶一个鬼王还能让小姑娘就这么死掉？
宮杨得到了形体之后，心思好像越发的活泛起来。她如是想着，一边的宮瑶和缘一却显得非常听话，病人也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护士，连连称是。
……行吧，就这么一个鬼王，她还能有多少要求呢？
因为这次出走，一行人又过了一天才又回到家里。
是缘一和纪念的家。
两天没有人进入，这个家也没有什么变化。硬要说应该就是味道更加令人难忘了一些。鬼都还好说，刚刚病愈的纪念从刚进门就开始不舒服，她强撑着进去收拾了一下垃圾，然后脸色变了一下，跑进了厕所里。
毕竟这房间着实算不上干净，宮瑶把窗户打开，让夕阳照射进来。
整个房间的凌乱顿时显露无疑，她看着这一大堆东西，随口问缘一，“这些垃圾你们都还要不要，不要就直接丢掉吧。不然对小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住的，还会生别的病。”
男孩本来还有些担心的看着纪念那边，闻言点点头，非常听话的收拾起了家里。等纪念出来的时候，那些被清理的垃圾已经是有两包了。
她捂着自己火焰灼烧一般的喉咙，揉了揉眼睛，“你们在干什么？”
宮瑶于是将刚刚给男孩说的话又说给了女孩听，和男孩表现得非常不同的是，女孩对于丢掉那些东西显得有些抗拒。
“是妈妈留下来的东西……”纪念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已经有点皱巴的被褥，表现出了非常浓厚的忧伤，“一定要全丢掉吗？”
“她都未必管你的死活。退一步来说，你怎么就知道你弟弟的病，不是因为这地方环境太差了而感染了什么病毒呢？”宮杨漫不经心的将刀子插在女孩的胸口上，“你妈妈已经放弃你了，你最好是直接放弃她。就从这些杂物开始。”
她的话让两只鬼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带着明确的不满。
这本来就是实情啊，有什么必要保持那种天真的善良呢？
宮杨非常不理解，她很想直接把那女孩拉过来一起打扫卫生——既然你不舍得你妈妈，那你就亲自来丢掉那些东西进行断舍离，不破不立。
但宮瑶的决定是让纪念自己来决定，她把看起来很伤心的小姑娘带到一边，先给她喂了点水漱口，然后低头又说了两三句。女孩就带着一脸难过的走过来收拾东西，将那些东西都分装进垃圾袋里。
在丢了有一半东西之后，房间里的一些东西也逐渐恢复了原貌。
因为母亲是单身的缘故，两个小孩应该从小就要分担一部分家务，做家务的速度甚至比成人体型的宮瑶要快上一些。过了一会儿宮瑶也就懒得去清理了，反正小孩有用，不用白不用。
一闲下来，宮瑶也就开始思考起了另外的问题：两个孩子都没有办法说出这房间到底是租的还是买的，好像缘一剩余的记忆中会又听到母亲和不是父亲的男人交流账簿，那个人应该就是房东吧。
与此同时母亲也会告诉两个孩子，如果她不在家的话，两个人千万不能给房东或者任何一个人开门。因为两个孩子还太小了，没法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好人。
——但她们还是进来了，并且大刀阔斧的改变了这个小结构。
宮瑶在把事情交给两个小孩之后，就在这个小房间里到处转了起来，身后的黑雾就像是花一样到处飞舞。接着她顿了一下，再从衣柜顶上拿出来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份租房合同。上面乙方的签名上是一个名字“纪蕙”，字体看起来挺清秀的。她将那合同放了回去，寻思这应该已经是月底了，房东怎么还没有出现呢？
大扫除进行了有三四个小时，两个小孩都大汗淋漓。尤其是纪念，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嘴唇抿着，轻轻咳嗽了几下又马上抑制住，力图表现出靠谱的样子，“我，我有事情想要跟你们说。”
宮瑶的目光这才从变得整洁多了的房间转向两个孩子，没什么感情地说，“你们还是先去洗个澡吧，我暂时冲了水费。”
当然，两个孩子不能一起洗，那么势必会有单独和两只鬼相处的情景。
纪念想了一会儿，以自己现在有点不舒服为由，先把缘一塞进了浴室里。缘一好像想说些什么，但他没有敌过小姑娘的嘴，只能被推了进去。
宮瑶接收到了女孩儿想要谈谈的气息，她只是看了眼对方就点点头，一层黑雾就包裹住了两个人。女孩看到这画面有一点发抖，不过她很快就忍住了。
“鬼小姐。”纪念鼓起勇气说道，“我，不想和我爸爸家有什么关系。”
本来就不会有，宮瑶耷着眼皮，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就算你们两个想跑，我也会把你们抓回来的，因为你弟弟已经是我这边的人了。
听到这话，一般小孩估计就吓得不敢出声了，但纪念却表现得有点高兴，“那我能为鬼小姐做些什么？”
……宮瑶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分外实诚到，“你并没有什么价值，对目前的我来说。”
纪念也早已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但直接被戳穿还是让小姑娘有点难过，就听宮瑶说道，“你弟弟段是个比较有天赋的鬼，我有预感他应该会比我更强，到那个时候，你的作用就会显现出来吧。”
这话让女孩听不懂，她疑惑地看着宮瑶，宮瑶平静地看着她。
“那，我有没有办法现在就为您做些什么呢？”
纪念看起来难过了好半天，再抬头的时候还是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在大扫除的时候，我发现鬼小姐好像不太会扫地，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帮鬼小姐扫地。”
童工还是不要了吧，宮瑶默默地想。她看着面前眼睛里带着星星的小女孩，终于半蹲下来，和小女孩的视线平齐，“你是铁了心想要为我做事？”
点头。
“因为我救了你哥哥？”
点头。
“那么，你就去上学吧。”
纪念就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一样依旧点下了自己的小脑袋。在慢慢注意到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的时候，她好像脑袋都已经宕机了。
“上……学？”
就是和小区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早晨出门去，晚上回家来吗？
小女孩对于上学并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她只知道那些小孩儿在回来之后总能在小区楼下跑来跑去。以前她有问过妈妈，自己和弟弟能不能一起下去玩。
“你可以，但是你弟弟不可以。”妈妈是这样回答她的。
她本想自己出去玩，回来之后在家里带弟弟做和那些孩子们一样的游戏，但是弟弟却说想要和她呆在一起。
这还是她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弟弟第一次说那么清楚的话，纪念很高兴。因此也没有下去玩，就在弟弟的引导下玩起了别的游戏。他们是双胞胎，理所应当什么时候都要在一起。
但接下来，宮瑶说的话里被打得摇摇欲坠：你可以去，但是你弟弟不可以。
纪念好像一下子回到那个午后，面对妈妈面沉如水的脸，她晃了一下身体，询问道：为什么？
宮瑶说：“因为你弟弟已经是鬼了，他的身体可能在没有适应好的时候发生各种变化，也可能以后都长不高了——这就是成为另一个物种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些不同，对于宮瑶来说都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了，她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她看到纪念泫然欲泣的表情，忍不住有点疑惑。
宮瑶就又想得深了一些，她对小姑娘说道，“那么这样，你可以自己好好学习，然后回来教你弟弟学习。”
对方看起来都已经是经历过一辈子的角色了，不能说哄小孩都做不到吧。
宮瑶很快就把安抚小姑娘的责任推到了缘一的头上，而他也不负期望，居然很快就把纪念给哄好了。
小孩儿这几天实在接受了太多信息，以至于在下午的时候就表现得昏昏欲睡。
宮瑶并没有睡意，她和一路上都表现得很沉默的宮杨一左一右坐在桌子前面，中间还夹着一个继国缘一。
三人都有些欲言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