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缘一和纪念小小的家里，宮杨已经和缘一面面相觑了有一段时间。
两鬼都不是对话多的性格，从早上起来宮瑶带着纪念走了之后，小房间里就是迷一样的寂静。
鬼当然是不用吃饭的，而且两只鬼都没有学习工作可言，呆在这连电视都没开的房间里也只能盯着一个地方发呆，非常无聊。
最后是宮杨打破了沉默。
虽然她和宮瑶长得一模一样，但从表情中还是可以看出两只鬼的不同之处。
宫瑶大体都是温和的冷淡，而宫杨的表情就热烈锋利，相比较更像是“鬼”。
“你要不要跟我走？”
缘一从舒适的空茫感中脱出，疑惑的看她一眼，“你说什么？”
他的注意力看起来只是勉强集中，宮杨笑了一下，带起那和宫瑶不同的锋锐气质，“跟我一起走，别呆在这里。”
“为什么？”
“你不觉得那个鬼王很没用么？”宮杨没有将窗帘拉上。阳光洒落进来，但她仍是背对着窗户，“就待在这么个小地方，安贫乐道？那算什么王呢？”
似乎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不屑，男孩的神色终于认真了起来，“你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当然，跟着这个不靠谱的人，你不会感觉不安吗？”宮杨歪了歪脑袋，明明算得上是个可爱的动作，但那凌厉的感觉不减，“我知道你现在还把你自己当人看，但……务实一点吧，人类已经是你的食材了。”
残暴无序，争权夺利才是鬼的本能。遵守秩序也得是对方的确比自己强上许多的情况下。像这样如同乌龟一样的鬼王，宮杨没有办法认同。
“你现在不想了解鬼的本性，难不成你要等到某一天你看到你自己咬断你妹妹的喉咙再来后悔么？”宮杨漫不经心地朝缘一捅刀子，“不要太高看自己的控制能力，我见过太多——”
她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本来并没有想太多，但突然又发觉这有点异样。
自己不是一直在地狱吗，出来的时间也不长，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是绝对的？
被她遗忘的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
宮杨小小混乱了一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不喜欢这个鬼王。
比起鬼王，她更应该是——
更应该是……什么来着？
这两天她是不是一直都在动摇？
因为没有吸食精气的，她的思维也变得迟缓了吗？
“对你来说，吃掉别人总比吃掉自己的亲人好不是吗？”她不再继续深思，虎头蛇尾地补充道。
缘一只是看着她，摇摇头，“我会一直呆在她身边的。”
女人肖似鬼王的面孔暗了一瞬，“哪怕你可能会因此吃掉她？真是感人的兄妹情啊。”
“不……”男孩暗红色的眼眸中好像有漩涡在转动，“如果我有伤害任何人的举动，我都会自戕。”
若和纪念所说的一样，这个鬼王是遵守秩序，会做出怜悯弱者行为的鬼，那么在见到他杀害无辜之人的残暴模样，肯定也会将他斩杀。这比那个践踏生命的恶鬼要好上许多。
这并不是缘一决定相信宮瑶的唯一理由，剩下的缘由也是来自于他的记忆。
在曾经的曾经，没有电灯的不知道多少年以前，那个女孩儿带着盏油灯深夜到访，告诉他，“我不是人类，因为我的灵魂并不在我的身体里。所以即使砍掉我的手脚或将我腰斩，我都不会死亡。”
“但我有一个唯一的弱点，就是我的后颈部那颗宝石。”
她将自己的弱点尽数奉上，又格外认真地说，“本来我应该多保存一些力量，但现在……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下次就是最后的机会——如果倒霉的没有遇见鬼王，那么你就将我的脑袋砍下来。不然整个鬼杀队都会大难临头。”
继国缘一知道这个女孩是特别的，她不是鬼杀队的成员，也没有办法使用刀砍掉恶鬼头颅，但她仍有别的方法使恶鬼神魂尽灭。
她在队里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说自己不是鬼杀队的战斗力，但在战斗的时候每次都会非常拼命。
这样的人也会沦落成杀人的魔鬼吗，为什么？继国缘一不明白。
他的沉默让女孩怔愣了一下，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不可以吗，你还是下不了手杀人？但那个时候我肯定已经不算人类了，比鬼都更不像人，你一看就知道了。”
……
“好吧，我早该猜到的，那我就只能……找你兄长帮忙了，反正他是可以做到这件事的。你就当我没有来过吧。”
那天晚上，继国缘一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了很久，等他想要给对方一个答复的时候，结局就先一步出现了——
那样的人即使真的成为了鬼，也是足够特别的。
“难不成鬼王的血还有洗脑的作用？”宮杨懒得再和他多说什么，“既然你不愿意追随我，那我就只能杀了你了。”
这孩子长大之后肯定会变成她的心腹大患——宮杨的心里有这样的预感。
下一刻，她的手中卷起了黑色的风暴。
宮杨早就发现了，这鬼王给她的力量让她比以前都更强大了一些。
心善的鬼王会因为心善而死。她冷漠地想着，毫不犹豫地对缘一下了死手。
但宮杨还是想岔了一步。她完全没有料到命运的安排，连记忆都已经丧失了的宮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随手转化的一个孩子有如此巨大的能量。
等宮瑶以黑烟的模样从窗户里飘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幅不太美好的画面。
本来已经被整理好的房间此时一片狼藉，而继国缘一正跪坐在房间的中央，身下是手脚都被束缚了的宮杨。
宮瑶眨眨眼，再眨眨眼，云淡风轻地发言，“你们在玩相扑？”
这是何等奇妙的发言，一时间就连正在角力的两个人都差点没有维持住平衡。宮杨得了空便伸手将缘一甩开，一脸冷漠地将束缚着自己的黑中带红的气雾扯开。
既然宮瑶已经回来了，她没有必要在这里多呆。
在房间的另一边，缘一腿都不带晃的单膝跪在站在房间口。眼见宮杨准备走，却如同上次一样被宮瑶给拦下来。
“你要去哪里？”宫瑶心平气和地发问。
“去没有你的地方。”宮杨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你的天真让人生厌。”
“我的行为让你感觉不舒服了？”
宮杨并不想再说一遍，她仿佛是反抗强迫的妇女，可是她的举动又一点称不上温柔。
鬼王虽然对于现状完全不了解，但她还是先说了句得罪，不由分说便将宫杨束缚了起来。接着还在对方想要杀鬼的目光里，和缘一你来我往的聊了起来。
宮瑶从缘一的解释那里听到了些情况，也证实了对方讨厌自己哪一点。
“你说我是个不称职的鬼王？”
她的目光终于转过来，宫杨勉强笑笑，因为太过用力表情有点狰狞。
“我承认。”宫瑶干脆利落地给自己判定，“我也是这么想的。”
哈？
宫瑶还记得今天有一个任务要赶，但被这样的事情拦住也很新鲜：“我不是自愿要当这个鬼王的，我只是最厉害而已。”
这话令缘一都多眨下了几下眼睛，更别提宫杨了。
“最厉害的鬼和人类同流合污，残害自己的同胞，你怎么没有被百鬼联合绞杀？”
宮瑶平静地看着她，就好像她是个听不懂话的孩子，“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是很可惜，他们没有打过我。”
“既然你的要求是强者为尊，那么你不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我的身边吗？”
多么自大的言论，缘一看着没有感觉有任何不对的宮瑶，又看看脸色十分不好看的女鬼，站起身离宮瑶那边更近了一些。
“如果我不选呢？”
宮杨眯起眼睛盯着她，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吐出这句话来。
整间房子都在震颤，房间内的陈设无序的上下飘动，宫杨的身体吹气似的膨胀起来，就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一边站着的两只鬼都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宮瑶用毫无变化的目光看着宮瑶，开口说道，“停下。”
不仅是宮杨，连缘一都感受到她的言语中蕴含的“力量”。
宮瑶的确是实话实说。当初百鬼绞杀都只是让她虚弱了一个星期，如今只是一只鬼自爆——还是用的她给对方赋予的力量，当然不是她的对手。
情况平静中带着混乱，宮杨的反抗在宮瑶面前犹如蚍蜉撼树，几乎是在几分钟之内，她体内的力量就被迫平稳下来。那些仿佛无重力一样的陈设也回归原位，只是在落下的时候似乎有灰尘溅落。
哪怕宮杨再不承认，鬼王的称号也没有言过其实。
“如果你实在认为我德不配位的话。”她蹲下身子，将对方被炸掉半边的脸给恢复回来，她的表情仍然是那副淡然无趣的模样。但对于鬼来说，她的手指还算是温热的——不，甚至有点炙热了。
“那就来打败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