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剖白

“我以为你有什么好方法,结果是装神弄鬼啊?”
两人并没有从那个房间里离开,趁着村子里好像没有人发现那个年轻人不见了,宫瑶干脆就在这房间里说了自己的打算。
她可以通过恐吓的方式来解决一部分问题,但恐怕并不是全部,治标不治本,问题总会卷土重来。
“嗯。”
“为什么不将他们直接干掉,哪怕出格一些也不会有人多嘴的。”
“……我不能因为我的一己私欲改操控这个村子的生死。”
往深点说,这个世界上的善恶的上下限需要有足够的区间,如果对于恶人她一律加以限制的话。就会让极恶和普通恶的界限逐渐不分明。以她的地位来说,这也是一种不作为。
“……但是把他们吓个半死就是可以的?”宫杨沉默了片刻,说出来一句,“说是这么说,其实你不太甘心吧。”
宫瑶坦然地望着她,没有辩解什么。
虽说她的感情已经不那么浓烈,但对于力量的发泄欲望却逐渐失控。
对于这件事她应该保持五分的愤怒,理智的去掌控一切。但实际上她的心中只有两三分怒火,但这两三分怒火却让她想将这一切都破坏殆尽。
她对这样的冲动本能的有些抗拒,如果阀门打开她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或者用另一种手段。”宫杨说,宫瑶望了过去。
“你不想出手,有的是鬼想要出手,你对审判人类有心理障碍,但可以去审判鬼,对吗?”都已经干掉那么多同类了,总不能现在再来说你对他们也有同理心吧。
其实这也不能算对……宫瑶隐约猜到对方想用什么方法了,“他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你怎么确定他不会因此暴走。”
“我不能确定。如果他已经发疯到是非不分,将整个村子都扬了,那么以人类的角度,他也是比他们更恶劣的东西了?冤有头,债有主,他的愿已经完成了,那就该背负这个。”
她的话让宫杨陷入思考,她的目光从被放在桌子上的布片,又落在地上层叠的刮擦痕迹上。
“……还是要谨慎一点。”
宫瑶徒劳的强调。
这天晚上,云层终于守不住空气中丰沛的水分,从淅淅沥沥到瓢泼大雨,也只是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天空灰蒙,切开一道水做的白面。
天花板不知道哪里裂开了一道口子,从缝隙中往房间内渗水,空气里传来一阵阵灰暗的气息,风声敲打着房门,好像有什么东西也要从外面冲进来。可惜在房间里镇守着两个强力的鬼,要进来可要花上不少时间。
风雨声中,好像就连人的惨叫声也可以被吞没。
事实上村子里有不少人看到两鬼进了村子,但由于已经有一个人上前,他们便也没有贸然进行阻拦。直到晚上。
那个人的失踪理所当然的在村子内部掀起了小小的风浪,而这风浪又被瓢泼而来的大雨给阻挡,一时间并没有来到这边。
这场大雨对鬼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屏障,但对村民来说却是一场巨大的浩劫。雷声沉闷地响起,伴随着风雨让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那些骚乱也都被关在了家门内。
宫瑶体会到了感官不太敏锐的好处,她几乎没有认真的去听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只能看到一一团集合体在村中游荡,带着疯狂的杀意与混沌的神智。
整个房间没有灯,沉浸在一片动荡黑夜里,幸好房间里的两只鬼的夜视能力都不错。
“你应该见过很多这种事情了吧,袖手旁观还会让你坐立难安?”
宫杨坐在床板上,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这地方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盯着鬼王在椅子上坐着,那可怜的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声,忽然福至心灵,“你想睡觉?”
宫瑶看她一眼,停止了折磨椅子的动作,“吵到你了?”
“想睡觉的话就到床上来。”
宫杨从床上跳了下来,落在地上轻盈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宫瑶看着她,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不睡觉也行的。”
“……你的眼睛都要闭上了。”宫瑶陈述事实,“这种时候就不要嘴硬了。”
对方执拗的看着她,还是没有动的意思。
宫杨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走过去将对方拉过来。对方的手仍然是冰凉的,一副捂不热的样子,但触感是有韧性的软。
宫瑶顺从的起身过去,静坐在床上。
宫杨被他盯得受不了了,“你在生气?有什么不能事情直接说出来。”
“你那么想是正常的,我能够理解。”宫瑶挑挑拣拣地说,神色带着些倦怠,“我现在不想睡觉,但原因不是你想的在赌气。”
那是因为什么?宫杨狐疑地看着他。
“在这里睡不舒服,房顶在漏水。而且连个床垫也没有,可能会有蛇虫鼠蚁钻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有点娇气的姑娘,一点也不像鬼王。
说完这个理由后,她的脸上露出一点不适应的表情,马上便转过去面壁,不再直勾勾地盯着这边看。
就因为这个理由,你在这里坐了整整半个晚上。宫杨简直觉得自己刚才担心的,因为宫瑶警惕她现在谋权篡位的想法有点可笑了。
“我以为你在哪里睡都无所谓呢。”宫杨轻轻地说。
宫瑶好像被戳到什么痛处似的坚持不转过来。
“行吧。”她总还是能做些什么的。她走过去,手上凝结了一双黑色的物质,她将那个提起,揉面似的创造出一个小小的空间,造型看起来就像是包着床帘一样。
她的那个帘子拉开平静的看着宫瑶,“进去吧。”
宫瑶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空间,“我怎么知道你这不是请君入瓮。”
这个时候你倒是想起来这个了?
不,这样想才是正常的吧。
宫杨小小地混乱了一下,她有点想解释,但又觉得自己现在解释有打脸的嫌疑。双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那双眼睛无波无澜,一点也没有在询问的意思。
宫杨寻思你这样想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有这个义务要这么做。
她也有了点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的愤怒,但与此同时,也觉得自己这愤怒来的莫名其妙。
“我并不是想要为难你。”宫瑶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努力睁大一些,“你讨厌我,那我们保持距离就是了,没有必要忍着不舒服照顾我。我只是喜欢睡觉,并不一定要每天都要睡。”
宫瑶抬头看了一下宫杨的眼色,了然似地起身,又打算回去折腾那把椅子。
……
“——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一瞬间,宫杨挤出了这么一个字。
就这么一个字,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雷鸣。好像天都不愿意让她说出来似的。
“你说什么?”宫瑶果然没有听见。
但既然已经开了头,接下来的事情就格外顺利。宫杨将对方困在“床帘”和自己的身板前,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我不讨厌你……也不恨你,先等我说完。”
好像想说什么的宫瑶乖乖闭了嘴。仰着脑袋听宫杨继续说。
“我不喜欢你你说着让我杀死你,还一直凑上来的那种态度。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要嘲讽我现在打不过你?”
明明是你先开口说要杀死我的。宫瑶听着她继续剖白,“我希望你远离我,毕竟我杀人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是如果是你真的一直迁就,我会逐渐有那种脆弱的负罪感。”
说到这里好像和她的处理并没有什么冲突。这件事情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样的吧。
“你稍微做了一点事情,我就已经有那个苗头……现在你想要离开,我下意识的愤怒,比你自顾自的靠近我更愤怒。”
“所以说,你其实是讨厌我自顾自的靠近又远离对吗?”
宫瑶终于得了空插话,但这句话显然不是她想听的,“确实是这样,我并没有做非常特别的事情,对大家都是差不多的。”
“对大家。”宫杨绝望地发现自己心里燃起了怒火,“你的大家指的是谁?”
占有欲还会蔓延到这个方面?宫瑶继续分析,“大家就是……我认识的那些人?他们都没有表现出抵触,我以为你也是这样。”
“只是初生的的那些占有欲没有地方安放,以后你建立了更多的羁绊就会不一样的。”她堪称冷淡的说,“确实,你提醒了我,我不应该和你们靠得太近。”
“你打算做什么,自杀吗?”
宫杨拾掇拾掇,把自己从不好描述的感受中脱出理智思考,发觉宫杨的话和行为怎么听都不对劲。
摆烂,放权,找新人并培养……怎么看都是在安排身后事。
“我不会那么做的。”宫瑶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转换成正常说话的音量道,“我感受到了这个预兆。”
“但你收养了那家双胞胎。”宫杨提醒,“你这是一时兴起?”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一点,雨点击打房间门的声音也变得更真切了。
她认真的看着宫瑶的表情,对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被机构里的人知道,大部分人应该都会善待这两个孩子——如果说因为其中一个孩子是鬼而不行的话,那么也可以尝试一下将他们两个分开,女孩儿直接回家也能吃穿不愁。”
或者说分开反而是更好的,她带着一点担忧,微妙地想。
“你倒是把他们都考虑得都挺清楚。”宫杨冷哼一声,躬身向前,将一脸平静的宫瑶压在了床上。
宫杨本来坐在床边沿抬头望着她,这样一下半个身子都进了那个小空间里。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感觉自己脑袋敲在了木板上,而是落在了一片柔软之中。
进了这里之后,所有杂音突兀的消失了,好像风雨都暂时止息。当然,她们都知道是为什么。
“你在做什么?”
“你连他们的态度都安排好了,那我呢?”
宫杨居高临下地发问,那张和她一样的脸上出现了她几乎做不出来的表情。
“心情调理一下就能缓回来……你的时间有很长。”
不如说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会更放不开手,这也是宫瑶不愿意再靠近的原因。
萍水相逢的人在她死之后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朋友可能会有点难过,但时间会抚平一切……再深一些就不行了。
虽然不知道这吸引力从何而来,但这明显是危险的,在“那件事”尘埃落定后会造成伤害,两方都是。
“既然你一开始打定了主意,为什么让我和你有同一张脸?”
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纵容我做那些事,强迫我留下来——直到这个时候你也没有直接将我杀死。
“现在告诉我,你真的——一点这方面的想法都没有?”
宫杨的手掌下是宫瑶柔软的胸腹,她抽出一点闲心去看身下人的脸。那略微不自然的表情和加快的心跳告诉了她答案。
她终于笑起来,笑容中夹杂着一点报复的快意,“抓到你了。”
她慢慢将手上移,落到宫瑶的脸颊上,食指抵着她的嘴唇轻轻摩挲。
让我看看,你还会纵容我到哪一步?
作者有话说
    此时应有一辆车开过。

    这个例子告诉我们,不要对着人瞎说喜欢,不管对方信不信都会吃亏(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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