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她就让阿宁过来了……今天宫瑶出任务，纪念指天誓日告诉阿宁不需要他看顾，她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回家的，没想到马上就出了岔子。
她的运气真不好。
“你给我的东西是这个发圈吗？”她把那两个骰子一样大的小发圈扯下来，又将两根皮筋里面的头发给摘出来。
“嗯呐。”
青年说话总是带着语气词，听着很有装俏皮的嫌疑，但纪念没有在意这些。
“既然已经是送给你的东西，我没有必要再收回来，毕竟你已经用过了，感觉不错吧？。”
青年前半句话和宫瑶说得一模一样，后半句话就让纪念有点犹豫。
能让她看见鬼的发圈……还在她的脑袋里鬼吼鬼叫的，这到底是一个好东西还是不好的东西呢？
“看你自己的吧，你觉得这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面前的人和上次一样半蹲下来看着她，表情温温和和的，却没有让纪念卸下心防，“谁知道你的东西……是不是装成这个样子的。”可能在她习惯以后，就突然长出牙齿咬她一口？
纪念有看过电视新闻，这种东西好像叫pangshi骗局，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难为你还知道什么叫做潜伏啊？”离得近了些，纪念看到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和眼眶下的青色，“如果实在不想要的话，你也可以还给我哦。”
女孩的手指痉挛似的抖了一下。她的犹豫被青年目睹，青年轻轻笑了起来。
“如果要卖的话……”说出这句话时纪念自己都觉得荒谬，这样诡秘的东西怎么会是用钱能买得到的呢？
“这可是无价的宝物啊。”青年果然这么说了。
“那你拿回去吧，我没那么多钱，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给你。”虽然有些戒断的痛苦，但她还是说道，“在我身上它也不能做什么。”
“有没有价值，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我觉得你非常适合这个东西呢。”青年微微笑道。
纪念有些疑惑，但紧接而来的是警惕。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学生，每次大人们说话多少会避开她……但也会觉得她听不懂而不加掩饰。
纪念知道收养自己的是个很厉害的人——鬼——都一样，要抓宫瑶的弱点显然很难，不能从她这里……
“不用想太多，我没有到要通过小孩子去获取什么情报的意图。”青年看到面前的孩子表情僵硬，“你是个乖孩子，谁也不会害你的。”
都是……骗人的。
纪念在心里坚定地说，好在那个声音没有再叽叽喳喳。
她打定主意不再同对方说话，抬头看到周围的空间：还是在校门口，可能这也是他搞的鬼。
她是个小孩子，时间总是很长的，对方是大人，总该有个工作或者别的什么……他未必一直有时间和她在这里耗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夕阳没有一点要落下的意思，纪念的后颈浸出一片汗珠。
“不要一直不说话嘛。”青年轻快地抱怨，“我们也可以说点别的，比如——”
“你的名字是什么？”
“啊，我的名字……你为什么想知道？”青年睁大眼睛，有些好奇地追问，“你对我有兴趣，你喜欢我？”
“……我总不能叫你喂先生吧？”
纪念摸了摸眼睛，脸上有一点疲惫，她后知后觉的发现面前的青年装可爱的举动，轻轻叹气，“不告诉我就算了。”
见她又打算不说话，青年无可奈何：“那好吧，我把名字告诉你，你想要把名字告诉那位鬼王大人我也无所谓。”
我的名字叫‘文华’，是一个神的名字呢。
说到自己的名字时，他脸上带着孩童一般的天真，似乎在真心的喜悦，“你和你弟弟的名字也寄托了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吧，你叫什么？”
“纪念。”
“那你的弟弟？”
弟弟，缘一？
“一个名字换一个名字，我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你。”纪念佯装平静。
好在写着名字的手链们都被她好好的收在了家里，不然今天被桌子里被倒牛奶，肯定会被泼湿的。
“为什么不反击呢？”似乎看到她的不愿，文华转变了话题，但反而变得更尖锐了。
但与此同时，他的表情却是一片悲悯，纪念对上他的目光，脑袋又开始变得不清楚。
反击了又能怎么样……没有人会帮助我，反而会麻烦大人们。
“是这样啊，你也没有求助过你弟弟吗？”
缘一他很忙，回家的时候肯定很困了，作为姐姐我应该照顾他才是的……
“话说起来，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哦。”
纪念迷糊地看着他，文华的表情认真起来。
确实是一件需要认真对待的事，你要认真听哦。
你知道你的弟弟，身体里并不是你弟弟的灵魂吗？
“诶？”
.
直到文华如同来时一般了去无踪，纪念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是什么意思，缘一不是她的弟弟？怎么会，医院不可能抱错人的吧？
“但是你看。”文华一走，那烦人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出现，“哪有小孩那么聪明，优势什么公司会找一个真正的孩子去工作？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他可以做的事情你不可以？”
“那是因为，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缘一也很希望我去念书……”
“啊，是的，念书？但到底是为了让你去获取知识，还是想让你完全和他分割开呢？这一个星期你们见了几次面，说了几句话，他的心在你身上吗，你们的约定他有遵守过？”
“你只不过是在说瞎话而已，缘一不会这样的——”
听到纪念略带愤怒的话，那声音好像在笑，当然也确实笑出了声，“这样啊，你还是打算自欺欺人。那你就这么一直想下去吧，看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推越远，到时候你才真的是一个人，谁也不会再看你一眼，就像在……”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它什么都知道？
那个发圈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她的脑袋上，纪念失控地把发圈扯了下来，眼前影影憧憧的鬼影顿时消失，眼前脑中一片清明。那只鬼的声音却还是在她的心底，久久不散。
快回家吧，只要能……只要能有别人和她说说话，她就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纪念往前跑着，还没有跑出去几步，就看到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朝这边看过来。
她脚步一顿，一转往学校跑去。
“等，小小姐请等一下！”
“纪念小姐？！”
纪念一介小学生，当然跑不赢几个壮汉，她还没冲上楼梯就被拦住了。
这几个人并没有青年那样的压迫力，但那浑身的肌肉也足够令人发抖了。
纪念空白着表情，小鸡仔一样被几个人护送着下楼，手已经按在了手表的紧急报警处。
她已经很累了，一点也不想再经受个什么东西。
许是她的表情太复杂，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西装的男人走到她面前蹲下，认真地说。“你是纪念，你的母亲叫吴清对吗。”
纪念谨慎地摇头，目光从那些人中看过去，背过手去打算按下长袖下手表的紧急报警键。
“啊，请不要报警。”男人试图表现得亲切一些，但他越靠近越是事与愿违，“我是您父亲这边的，您当然不认识我，但我这边有您的全部资料——抱歉请不要再往后退了。您已经靠在墙上了——您现在是住在你母亲名下的房间里，监护人是一个叫宫瑶的二十五岁女士是吗？”
纪念的后背贴上墙壁，打定主意不开口：是谁都知道她姓甚名谁住在哪被谁收养了，怎么，她上了电视吗？
“好吧，您也可以不说话。但您的爷爷去世之后，按照他的遗嘱，纪念小姐您是可以获得一份遗产的。”
又是……那个什么骗局，不可以信。纪念摇头。
那个自称是老人的秘书，叫洪宇的人继续说道，“我可以给您看看那些资产证明。”
“我只是小学生，我看不懂……也没有钱，诈骗的话，去找别人吧。”
男人神色不变，“是真的，纪念小姐。如果您实在不能信任我，我们可以去看看您的监护人，由她来做决定怎么样？”
要把这些一看就很奇怪的人带去见宫瑶？纪念很是犹豫。
她几乎团团包围了，要跑肯定也跑不出去，可能真的……
“怎么了小小姐，是您的监护人对您不好吗？”
不要突然过来啊，纪念抿着嘴唇拨通宫瑶的电话。很快那边传来了宫瑶的声音。
“怎么了，今天准备在外面玩，不回家？”
“不是的，我遇到了一群很奇怪的人……他们说是爷爷的秘书，说想要和你谈一谈。我觉得是骗子……”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宫瑶随口问了一句，马上解释道，“应该是真的，我马上过去。”
“不。”那个秘书就着纪念的手表，无视女孩拼命往回抽的手，严肃地说，“请让我们把纪念小姐送回家吧。”
“不用了。”宫瑶言简意赅道，“我工作的地方离学校很近。”
在等待宫瑶过来的时候，纪念坚持站在门口，绝不上他们的车。
“你们知道我，却没有查到我还有一个弟弟吗？”纪念的手搭在手表上，“是因为他不太好找才来找我的？”
“您还有一个弟弟吗？可是遗嘱上并没有说明这件事。”秘书思考了一会儿，解释道，“可能是你弟弟没有入前家主的眼，因此没有被记录在遗嘱里，所以他也不重要——”
“不会的。”纪念堪称失礼地打断他的话，她大声地说，“缘一比我厉害多了，不可能不进……你们家主的眼的。”
如果读书真的能够让人更上一层楼，那么本应该是缘一去的。
缘一的话，肯定能跟大家打好关系吧。
如果她当初没有那么任性的话，说不定缘一就不会被关在公司里面了，她真是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啊。
女孩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秘书蹲在地上注视她的脸，身后是一群黑西装，似乎有男有女，但仍然带着压迫力。
你想知道为何前家主那么想看到你吗？秘书单膝跪地问道。
想，为什么？纪念没什么指望地询问。
据说您长得很像他早夭的小妹妹，所以前家主很想见您一面。
可他并没有出现过。
纪念同那个老人真的没什么感情，现在说这些，她也只能感受到一些难过而已。
“她那么小，还没有成长到能够明白生死……我不过是个病殃殃的糟老头子，又能期望她对我说什么呢。”
老人的话语被秘书低沉地声音说出来，语气中充满了纪念听不懂的情绪，女孩只是看着天光暗沉下去，稍微放下一点心：看来她已经真的从那个地方离开了。
“在……前家主送葬那天，宫瑶带我去看了。”
或许她也知道这些，因此特地带自己走了这一回。
“我没有拿钱的意思，道如果那些钱我有，那我弟弟他也应该分得一份。”纪念强调道。
“等到您拿到那份遗产，便可以做主把它交给任何人了，纪念小姐。”
纪念低下头看着地面。
“你真的没有在高兴吗？”
她睁大了眼睛。
“在听到对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你，而不是缘一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在开心吗？”
纪念暗自思量，悲哀的发觉……是这样的，她真的为此而有点小小的窃喜。
好恶心，为什么她会那么想，那明明是她的家人啊。
可是文华的声音如同一根刺，深深地刺在她的心口，带来刺骨的疼和冷。
“你说的那个人，那个缘一，他并不是你的弟弟哦，他只是一个占据你弟弟身体的年迈灵魂，比你的父母加起来都大呢。”
他可能只是在骗人，只是想要分开他们。
——可为什么，要分开他们呢？
“纪念？”
宫瑶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纪念慌忙抬头，女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在想什么啊，表情和缘一看起来很像呢。”
纪念呆了一下，喃喃道，“我在想，为什么缘一没有遗产，明明是双胞胎？”
“因为他不适合啊，要让他来拿遗产，会很别扭。”宫瑶同那个秘书点头示意，又关注了一下纪念。
“为什么他不适合？”女孩有些锲而不舍。
“他自己放弃了，你也可以自己去问他。我不会做强迫别人不想做的事情的。”宫瑶说瞎话毫不脸红。
适合？
纪念想到文华，他们都说着“合适”之类的话，到底什么才算是“合适”呢？
在她纠结于这个的时候，宫瑶已经和那个秘书交流起来。
他们说着纪念听不懂的话，纪念只是摆弄着手表，拨通了缘一的电话。
……
“不，我不需要遗产。”
“可……”
“真的不需要，我在公司里也会有工资，足够养活自己，那个人的资产……你就拿着吧，可以多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缘一的声音好像永远那样平静，丝毫没有难过的意思，但这反而让纪念不太高兴。
你可以用双手养活自己，我就不可以吗？
纪念感觉到一种愧疚与痛苦夹杂的情绪，那些情绪好像坠在她的肚子里，一阵一阵的抽痛，她开口打算拒绝。
“你怎么又在想完全无所谓的事情？”
“这并不是完全无所谓……”
“真的吗？到手的钱你也想让它飞了，你不会忘记了那群同学整天说你是穷鬼吧，你不想给她们好看吗？”
“那样子太幼稚了，我不要。”
“这钱你不要不也便宜了别人？现在不想要，先把这些钱全部存起来不就好了？再不济你也顶个纪家的名头，他们也不会那么欺负你。”
“纪家的那些人不会对我好，也不会保护我的。”
对于经历过的事情，纪念不会那么容易被忽悠。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顶名头，但女孩从那些人的态度上也能看出来，她算的了什么呢……那个据说跟看中她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啊。
没有人护着，她在那个家里会怎么被对待，又有谁会看见呢？
而且到那个时候，她的身边不会有缘一……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未来，想想就足够恐怖。
因此在宫瑶蹲下的时候，纪念下意识便想开口，“我不——”
“我们不该在这里聊天的，你饿了吧，总在发呆呢。”
宫瑶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那条手链在她的眼前晃荡。
看着宫瑶面无表情却透着关切的目光，纪念堪堪把那句拒绝咽了下去。
“剩下的再说吧，我请你们吃个饭……小孩子可不能饿着。”她一脸轻松但却不容拒绝道。
明明刚才还在说自己不会强迫别人做事情的，纪念想。
但是她莫名的开心。心口那郁结隐隐有消散的趋势。
.
餐厅里，空调呼呼吹着，一群黑西装几乎是包场，一眼看过去好像是公司在搞团建。
有宫瑶在，那喋喋不休的发圈总算是闭了嘴，而且鬼王还在试图让她和那个秘书交流。
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吗？纪念仿佛是一个被家长推上台去表演才艺的艺术生，浑身都在展现着不情愿。
“食不言寝不语……”洪宇好像接受到了纪念的不情愿，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这边可没有这种说法，等会我还要把孩子送回家写作业洗澡睡觉，时间很宝贵的，你应该还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要传给她吧。”
“宫瑶小姐可真是个敏锐的人，我有点怀疑您真的只有二十五岁吗？”
“夸我敏锐还真是新鲜，不过我接受夸奖。”
宫瑶和他三言两语说完，努力做到耳听八方，却不得要领的纪念吃饭速度慢了下来，她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口齿清晰地开口，“你想和我说什么。”
“事实上，是有关于前家主给您的东西。”
洪宇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个黑色的小，有成年男性半个手掌那么大。
看起来并不大，收了应该也没什么事？纪念后退一些，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物件来。
“本想在见到您的时候便赠予您，但耽搁了一点时间。”
“对不起。”
纪念盯着对方的眼睛把道歉说完，才低头看着那个东西。那块莹润的绿色玉石被深红色的绳子穿起来，旁边还有个灰黑色的珠子，摸上去有些凹凸不平。
“送的不错啊，是个吊坠。”宫瑶的声音横插一脚，她盯着那块玉，说着不错却没有很喜欢的样子，“时间也卡的很好……”
秘书温和的目光在接近她的一瞬间变得冷厉起来，宫瑶勾了勾嘴角。
纪念拿着那块玉，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自己的监护人，但宫瑶这时候才慢悠悠地收回目光。
“这个我不能收。”哪怕对行情没有多少了解，纪念也能猜到这块玉有多么的贵重。陌生人突然送她这样的东西，无法回报会让人良心不安。
即使带回去也没人会要的，洪宇提醒道：那檀香上有刻字。而且这个设计是比较特殊的，如果强硬的把那个檀香木珠拿下来，就会损伤那块玉。
“而且这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比起您即将继承的那份遗产来说。”
纪念没有马上回话，她在那个檀香珠子看到了一个念字。
她好像被什么感情震慑，捏着玉佩久久没有说话。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如果有事，或者决定下来了，可以联系我。”洪宇很快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黑西装们几乎是整齐划一的起身，如同来时一样，很有排场的走了出去。
就好像他们过来吃饭只是为了送这么一样东西而已。
“等，请等一下？”
“嗯，我帮你推迟了时间，可能你还要想一想，冲动行事可不好。”
宫瑶的话让纪念闭上了嘴。
女孩安安静静地跟着她走出餐馆，在两个人的影子长短变换时，她突然发觉两人的距离不太对劲，为什么你要和我隔的那么远呢？
“你爷爷送你的那个玉佩，可以辟邪。”宫瑶简单地说，“时间卡得很好，正好你现在能看到鬼，多戴戴鬼进不了你的身……但不要靠家里的几只鬼太近，我都有点恶心，他们多少也会受到影响。”
纪念用力点头，将玉佩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今天没有扎头发？”
“因为太紧了就取下来了。”纪念甩了甩头发轻松道，“明天我就扎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