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呢。”
“你，你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纪念穿着长衣长裤，脸上都是闷出来的汗珠，还没落下去又被她用袖子抹掉，擦出一片红。
“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谁也没有办法理解自己，但是人生还是要自己走下去才行，说不定走着走着，就又会碰上他们。”
虽然碰上他们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纪念听着他的话也没那么惶恐了，她怀抱着双腿的手放下来，按在地上，“文华先生……你靠近我是想获得什么呢？”
“嗯？”
“你送给我东西，又几次三番的出现和我说话，安慰我，还帮我贴……大人做事不会没有目的的吧，何况还是跟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孩子。”
“你让我去找……鬼王，所以你是知道宫瑶的。我闯了祸，她应该会来的。”
“你想见她吗？”纪念的手虽说按在地上，但有些紧张的收紧，小孩子的心情实在好懂。
“我不想哦，以鬼王的性格，她会讨厌我的。”他笑眯眯地说。
得到这个回答，纪念的心里产生了隐秘的窃喜，她将这些强硬地压下去，“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情况他还算满意，这个无心插的柳到底会长成怎样的树荫，文华很期待。
但此刻面对纪念寻求认同的目光，他转移了话题，“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既然你已经不把他当做是家人？”
“我想把他给我的那些还给他，但我没有办法……我现在还什么都做不到，也没有多少钱。”
“那么这样呢？”文华提议，“他怎么说都已经活了一辈子，总有些遗憾。”
“遗憾这种东西未必是因为金钱而产生的，总有些事情是只有你能做得到的。”
纪念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心怦怦地跳。
是这样吗？她也有可能帮到缘一？
“时间不早，我得走了。”文华站起身，白色的裤子染上了草地上的灰尘草屑，但下一秒又洁净如新。“你可以再多想一想，去查一查资料，不要让自己产生遗憾。”
“谢谢你，文华先生。”
纪念站起来，大声地和他道谢。
这一次文华没有马上消失，他背对着纪念抬起手挥了挥，算是告别。
说是这么说，但现在还有更急迫的事情等待解决。
纪念虽然不知道宫瑶会什么时候来，但发圈还好好的在她的头上，树林里那些鬼和业气。她都能够看见。
鬼王若是降临，他们可能会提前做出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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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鬼王来的速度太快了，纪念还没有反应过来，宫瑶就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没事吧。”
她并没有表现的风尘仆仆，还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纪念。
“我——”纪念首先开口，“老师告诉你我打了同学，能不能听一下我说的？”
宫瑶不置可否，俩人就地坐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宫瑶坐的地方刚好是刚才文华坐的地方。
纪念并没有将自己被欺负的事说出来，只是从自己的角度简述了事件，而宫瑶就坐在那里安静地听，时不时点一下头。
“那个时候我太冲动了，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我觉得……”宫瑶朝着天空动了动手指，纪念几乎是着魔一样的盯着她的手指，最后她往里面收了一下，把话说完“我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并不会留下伤痕哦。”
纪念：。
纪念：“啊？”
她过来的那么快，居然还有时间往那个小女孩那边跑了一趟。那个小女孩当时哭的可大声了，在老师那里说不定会哭得更惨一些。
但听宫瑶的语气，似乎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我还以为以你的气势，会把那个小孩儿的脸直接抓几道，多少泄一下愤呢。”宫瑶意有所指，“在那个时候你还保有着理智，还是说是习惯？”
“除了这一次，我没有主动打过人。”纪念解释，还以为对方不会听进去她说的话，但宫瑶却解释，“你没必要这么慌张，我不是说你。”
那她说的是谁呢？
“而且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倒不如说，你和阿宁每天待在一起，打人方法居然这么……原始，其实你可以更狠一点，哪怕他真的留下了什么不可修复的伤口，我也有办法让她闭嘴。”
女孩儿是完全不知道阿宁的经历的，当然也不知道对方已经是杀过许多人的鬼了。
阿宁没有说，也没有做什么，宫瑶感觉比较满意。
“你的意思是？”今天十分不明白，在他的印象里，大人总是对小孩的要求很多，吃饭的时候不要出，不要哭，哭的时候也不要出声，在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千万不要出现……
“我想你可以自己处理这件事情，我不会因此而责备你。当然也不是提倡你一定要弄出无法挽回的后果，只是在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多少同大人商量一下……不过像这种突发情况，反击我也不会说什么。”
说是这么说，如果她频繁的找宫瑶的话，她一定会觉得烦吧。女孩在心里认定，面上却乖乖地点点头。
宫瑶一看就知道纪念没有真正的相信她说的话，信任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建立起来的。
说实在的，纪念这个样子，宫瑶觉得有些熟悉，那小小的身影好像同另一个人重合了。
“既然你没有受伤，那我们先回去吧。”宫瑶本来打算摸摸纪念的头，但想到那个和纪念有点相似的人，抬起来的手拐了个弯又拍在她的肩膀上。
“我给你请了假，正好老师说你的成绩几天不听课也不会有事。”宫瑶说着一点也不像正经家长的话，“上次去游乐园你并没有非常开心吧，这一次你可以自己选要去哪里。”
听到这些话，纪念说实话，并不非常开心，毕竟宫瑶有时候会自说自话，如果她选择的地方不随她心意，可能还要修改。
两人慢慢从树林里走出去，走过那些在课外活动的学和老师生们，人们在他们两个到来的时候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往这边投出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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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一，我们谈谈吧。”宫瑶把纪念带回家之后，纪念沉默了很久也没能说出个地方来，宫瑶只能先行离去。而纪念看着还没有出家门的缘一，叫住了他。
“不管你今天是不是有工作，我希望你要抽出一点时间来和我谈一谈。”
于是小小的房间里剩下两个人，他们坐在椅子上，中间隔着一个桌子。
缘一的表情向来是在空茫和微笑之间转换，好像没有什么事值得他挂心。纪念虽然说摆出了一副认真谈话的姿态，但是看到他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泄气。
沉默了好几分钟，纪念才鼓起了勇气，“我想问你，缘一……你是不是有前身的记忆，什么的？或者说，缘一今年多大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缘一仿佛楞了一下，但很快，他好像从什么束缚中解脱出来了一样，表情变得更有些……慈祥。
这份慈祥刺到了纪念，她下意识的捏紧裙摆。
“我有前世完整的八十五年的记忆。”缘一开口就是一个炸弹。
“八十五年……”纪念喃喃道。
八十五年啊，比爸爸妈妈和她的年纪加起来都长，那是纪念根本想象不到的时光。
纪念抿了一下嘴唇接着说，“这么说，缘一前世也有家人……有兄弟姐妹什么的吗？”
面对这个问题缘一一时陷入了沉默，又好像是在发呆，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我曾经有一个兄长。”
“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纪念安静地听缘一讲过去的事情，听他对自己小时候受到的不公淡然处之，听他说起自己温柔的兄长，听他在失而复得的幸福在那次遇见鬼王之后戛然而止，听他如云漂泊的一生。
她又想到很早很早以前，自己咿呀学语的时候，对着缘一喊，“yu，苑？”
缘一那时虽然还是沉默，但却有着长辈一般的温柔，“缘……一。”
“——苑？”
“缘。”
小小的女孩迷瞪瞪的，非常不解的转头。踉踉跄跄地找母亲询问，但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答复，又只能回过头去找寻缘一。
“缘一，这是我的名字。”
“你曾经叫…缘一？”
缘一的嘴里吐出她听不懂的语言。又过了一会儿，就如同小时候教她喊名字一样，慢吞吞地说，“继国……缘一。”
纪念低下头，轻轻地呼吸着。
“现在你们不是兄弟了，你想他吗？”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缘一的手上好像摩挲着什么东西，“但我现在得到了你的礼物，我很开心。”
他的笑容对应的却是纪念的沉默。
“你知道他在那里吗？”没来由的，纪念就是觉得他会知道……怎么说她也和对方相处了好几年。
“鬼是没有轮回转世的，他们的结局只有在烈日下被焚烧成灰烬。”缘一轻轻地说。“然后到地狱去忏悔。”
在缘一的视里，纪念的内里依旧紧缩着，脸上是和当初的“他”几乎相同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器官反应让缘一莫名的的有一些不安。
纪念闭上眼睛，坦然地说，“不，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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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一呢？”
黄昏的房间里，纪念睁开眼，周身的感觉不太好，耳边传来的是母亲的声音。
“妈妈……你回来做什么？”纪念打量着四周，发现周围的景象很是熟悉。
“我问你，缘一在那里。”
母亲走上前来，她的面目一片模糊，纪念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但也能从她周身的酒气中分辨出来，她喝了酒。
纪念试图打起精神来面对她，“他去工作了还没有回来……”
“你把缘一赶出去了，只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母亲的声音尖锐得几乎撕裂了这个小小的空间，她大步往纪念这儿走过来，几乎已经把她逼到了墙角。
她那张漂亮的脸离纪念很近，纪念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没有……”
“你们两个孩子，没有钱也不会找到工作，他怎么会不在？！”
“从小到大都是弟弟照顾你，现在还打算让弟弟出去找事情养你？”
“我一点也没有看错，你可真是自私啊。”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你为什么要出生？！”
一句一句的指责，纪念捂住耳朵，那些话却一点不漏的滑进她的心。
窗帘尽闭的房间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痛苦的蜷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