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山谋生

自我接手这座荒山后已过了一个月,种啥死啥,这荒山果然不负其名。
刚到这座山时心中懊恼自己是不是上了当,转念一想,可以抵消六百年惩罚便又不觉得懊恼了,都已经是这幅模样了,做鬼得知足。
期间司灵仙君来过几回,对我倒十分友好。我不由想起在地府时他和那位看脸的殿下的对话,听他们所言,我倒像是他们谈论的那位楚楚姑娘,可惜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你在烦恼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不由一喜,回头一看,果然是司灵仙君。我忙行礼,他笑道:“这里没有旁人,不必如此多礼。”
我问道:“仙君来此有事吗?”
司灵仙君道:“来看看你。”
我已经是鬼了,却还觉得面上一热,颇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到他们在地府的对话,问道:“仙君,我真是你们口中那位楚楚姑娘吗?”
司灵仙君微微一愣,随后道:“我翻看了你前几世转世为人的记载,你确是我族中石灵。”
前几回司灵仙君来的时候,我已从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他的身份。
天地有三界:天界、人界、地界。三界又分六界: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六界又各有细分,这里就不多言,只说妖界。妖界又分:妖、精、灵、怪。有生命的动植物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开了灵智,却在修行途中为走捷径吸食人、同类、他类的精气,坏了自然修炼的规矩,此类为妖;和妖一样因天地灵气开了灵智的生命体,坚守本心,踏实修炼者为精;本没有生命之物,偶得机缘开了灵智,踏实修炼者为灵。若灵走上歪路便归于怪,而怪常与妖为伍,索性划为一类,统称妖怪。
精与灵两族为司灵仙君所管。
我曾疑惑,仙君掌管两族,为什么名号里只有“司灵”二字?神官说,司精灵仙君或是司灵精仙君,名号又长又拗口,不如“司灵”二字最妥帖,既表明二族修行之灵净,又朗朗上口。
我看着司灵仙君问道:“仙君可还记得我千年前犯了何错?”
司灵仙君看向远处,幽幽道:“不记得了。”
我记得他在地府念到楚楚这个名字时,眼里分明流露出愧疚的神色,难道我犯错与他有关?见他不欲多说,我也不好再问,毕竟以后还要仰仗他。
一时无言,片刻后司灵仙君道:“你可想到收魂的计划?”
我挠挠头,这是这段时间我最苦恼的事,如何让好端端的人或鬼自愿献上魂魄呢?真是愁人,不,是愁鬼。
我摇头道:“还未想出。”
司灵仙君变出本书,道:“上面记载仙山曾有的宝物,你可将它们寻回助你。”
我拿过书,又问道:“这棵树需要多少魂魄够?”
司灵仙君道:“我也不知,只知道此法是在一本秘书中查到,此前从未有仙家做过。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若有需要,我会派人助你。”
司灵仙君走后,我看向那棵树,我原在里面呆了三百年,如今要将它复活,想来我与它冥冥之中似乎有些缘分。坐在树下,将书翻开,仔细看着。
“小姑娘,看书呢。”
那位神官又来了,我抬头便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这山只是贫瘠,没想到竟种什么都活不了。”
神官那日未对我明言,说话半隐半露,想来也是怕我不答应,如今见我毫无进展,心中似有愧意,拿出一个袖珍瓷瓶。我虽没见过多少好物,但见那瓶身绕有仙气,想来也非凡品。只听神官道:“这是我从炼丹房拿来的仙丹,虽不能让你脱离鬼身成仙,但对你学习法术有益。”
我看着眼前面容俊秀的男子,虽被他半诓半骗做了这山主,但也没让我自身自灭,平日说话也不自持身份。想到这些,我站起身,诚心拜道:“多谢了。”
神官又问些话便走了。我服下丹药,顿时身体内似有一股暖流,温和细长,游走周身经脉,片刻后只觉通体舒畅,伴随我三百年的寒意仿佛消散了许多。
夜晚,圆月高悬,这样的时候很适合修炼。修行者为了保证内丹之纯净,以吸食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为主要修炼来源,过程虽缓慢清苦,但此法却利于自身不生邪念,也更利于成仙。
我是鬼,最惧怕阳光。白日烈日炎炎的时候,只能蜷在树下或躲在树上,倘若置身阳光下便如烈火焚身,少不得得修养一段时日。因此,我只能在没有阳光或者夜晚时才能行动。
时间紧迫,我又毫无根基,便挑了自己认为最紧要的法术学习,幻颜术。
我自死后再未看过自己的模样。生前,做乞丐时也不需要描眉打扮,可爱美是众生的天性,铜镜对于我来说是件稀罕物,没有铜镜我就悄悄地对着水中倒影整理头发。做了鬼,困在树里,也没有一个水坑给我照照,当了这山主后,想着不做乞丐了,怎么着也得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某天我找了条河,当看到水中倒影后,我突然就明白地府那位殿下为什么会露出的嫌弃表情了,甚至觉得他的表情还算是比较委婉的了。
只见水中的倒影辨认不出是男是女,失了水分枯黄的发,皮肤和唇泛着死气的苍白,眼眶凹陷,眼下泛出淡淡青色,脸颊消瘦更显颧骨凸出。我伸手便看见如枯枝般的十指。
自从知晓自己是这幅模样后,便用本就破败的外衫裹了脸,好在做鬼后也不怕冷,穿的少也不要紧。
幻颜术只能瞒过凡世俗人,倒也足够了。
我想着今后任务,幽幽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巨大的树冠道:“树啊树,你有灵的话,就早点活过来吧,做人真的太苦了。”
树当然不会回应我,只是风吹过树枝上的枯叶,发出沙沙声,倒像是回应了我一般。
过了几日,我站在榕树顶端,看到山的左边有一个小镇,倒像是在办什么喜事,灯火通明。
我飘到镇中,找了个偏僻角落,用幻颜术变了我的样貌,却觉得背后彷佛有双眼睛看着似的,转身看去又什么都没看见。
我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远远看向热闹处,不禁有些羡慕,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跌倒在地上。那人看了我一眼,啐了一口道:“哪里来的乞丐,弄脏了大爷的衣服。”说完,男人抬右脚就要踩在我身上,我下意识用手护脸闭紧了眼。
凡人对鬼造不成什么伤害,这只是我下意识的反应。
男人的脚没有落在我的身上,只听男子痛呼一声,我从双臂间看去,只见男子捂住右脚倒在地上直叫唤,“哪个小人敢暗算老子?”没人说话,男人气急,又要抬脚采我。这时,一个姑娘拦在我身前阻止了男人的举动。
男人见了这姑娘倒变得尊重起来,讨好道:“不知道是张神医,口出恶言,望见谅。”
姑娘拧了眉头,道:“都是人,怎因别人穷困就能随意打骂?”
男子连声赔不是。
她走至我面前将我扶起,不顾我身着破烂,面色从容地拍了拍我身上的尘土,眼里没有半分嫌弃。我看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长相清秀。
姑娘关切道:“小姑娘有没有摔倒哪里?”
听她唤我小姑娘,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按我死掉那年来算我也有十八了,只是从小饱一顿饥一顿,看起来要比同龄女子瘦小些。
怕弄脏她的衣裳,忙站远一些,道:“没事,我习惯了。”
姑娘听了这话,眼里露出怜惜的神色,从怀里拿出个钱袋,从袋里拿出几个铜板放在我手里说道:“我这有些钱,你拿去买点吃的,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挤,挤挤攘攘容易受伤。”
我看着几个铜板,想到自己为了任务也要到凡人地界生活的,现在不知人间光景如何,法术也没学到多少,不如跟着这位姑娘。念头一起,我忙跑到姑娘身边,姑娘皱了皱眉,我怕她以为我是贪得无厌之徒,忙道:“姑娘别误会,我不是想要钱,我刚听说姑娘是个大夫,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活需要人做的?我不要钱,吃得也不多,就要个住的地方就好了。”
姑娘从上到下打量着我,或许见我瘦弱又是个女子,略微思索一番,说道:“我是个游医,平时出入都是自己,偶尔碰到药不够的时候,只是采药辛苦,你可愿做?”我听到前两句话正有些失望,又听她说了后两句话,不由感到惊喜,忙道:“可以,我什么苦都不怕,多谢姑娘收留。”
这位姑娘将我带到一处院子,我住过最好的地方就是生前那座破庙,还未见过院子是什么样的。左看看,右看看,见姑娘招呼我进屋,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面色发窘道:“我这身上太脏了,弄脏贵地就不好了。”
姑娘温柔笑道:“无妨。”
“我叫张蓁蓁,一个游医。”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来脉枕,又开口道:“姑娘将手放上去吧。”
我说道:“我就是摔了一下,没什么病。”
张蓁蓁道:“我扶你起来时察觉你浑身寒凉,此时不过六七月,未免奇怪。我不才,也曾见过许多怪病,所以想为姑娘看看,若姑娘觉得冒犯,我向你道歉。”
我见她察觉异样心中难免有些慌乱,又听到她话语间的关心,心里似有一股暖流,忙道:“多谢姑娘,只是我从小如此,没什么大事的。”
张蓁蓁也不勉强,开口道:“我看姑娘言行,倒像是读过些书,学过些礼的,怎会……”
“我哥哥是个读书人,家中遭祸沦落成乞丐,我从小便由哥哥带大。”
她又问我哥哥何在,我说死了,她面露歉色道:“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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