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夕

山上的花开得正好,今日是七夕,镇上年轻男女都会出来,以前看村中男子追求女子都会送花,现下编了花环卖正好。我用大朵的花加了柳条编了花冠,小朵的花编成手环,很久未做过,足足编了两个时辰。
七月的阳光正盛,等我把编好的花放在背篼里时发现有的花已经开始蔫了。幸好我最近没有偷懒,学了法术,左右看了一番,见没人,施了法,花便如刚开时一样。不过,我法力低微,只能维持几个时辰。
拿了花去了街上,本想自己卖的,但此时已是斜阳,只好把花打包卖给脂粉店,好在老板良心,见花朵鲜活,给的钱也算公道。
我撑着伞站在没有阳光的屋檐下,记得蓁蓁前几日在首饰店看到一支玉簪爱不释手,便沿着屋檐去了首饰店买下了那只玉簪。
玉簪通体墨绿,簪身雕刻成绿竹的形状,簪头用绿色的丝线缠绕出几片竹叶装饰。蓁蓁好像格外喜欢竹子,上回也是自己做了竹子形状的簪子,她见了这支簪子一定很开心。
我让老板细细包好,想给蓁蓁一个惊喜。
蓁蓁正在屋内捣药,见我进来,嗔怪道:“跑得这样快,我叫你你也不理,这半天去做什么坏事了?害我担心。背后藏着什么,拿来我看看。”
我笑嘻嘻地把手背在身后,她见我行为古怪,便想来看,我并不打算藏着,见她来拿便给了。
蓁蓁见到红纸包好的长方状物,看了我一眼责怪道:“这半天就是去做这个了?我都说了不用,你怕晒还去。”
我故作不好意思道:“这东西不好,还是还我罢了。”说完装出去抢的举动,蓁蓁见了,转了个身,说道:“既然是给我的,怎么能再拿回去?好不好我说了才算。”
蓁蓁没收过别人的礼物,所以她格外小心地对待。只见她缓缓解开系在红纸外的麻线,打开红纸露出了里面的锦盒,当看到锦盒上的店名标志后愣了下,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我笑了笑,说道:“可贵了,我编花环卖的钱也不够,是对老板说了一通好话才拿到的。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蓁蓁打开盒子后果然看到那支墨绿的玉竹簪。她看了看玉簪又看了看我,眼眶红了,有些哽咽,片刻才说道:“没有人记得我的生辰,也没有人会为了送我礼物而去做这些。拂绒,谢谢你。”
我让她戴上,她却不戴,爱不释手地反复看着,又小心翼翼地放回锦盒中。
蓁蓁说回房换衣服,我就独自坐在在屋檐下,撑着下巴看着渐渐变黑的天,自言自语道:“这么黑的天,牛郎织女能见着吗?”忽听身后传来笑声,“能,今晚全镇的人都会为他们点亮灯火照明的。”
我扭头看去,愣了一下。
蓁蓁此刻换上了海棠花色的衣裳,领口和袖口绣有竹叶点缀,下着淡青色襦裙,襦裙上绣有海棠花,脚下是一双与裙同花色的鞋,头上挽了发髻,簪上了几朵海棠样的通草花。她见我愣住,捂嘴笑道:“怎么?不认得我了?”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又觉哪里有了变化。我站起身,围着她转了一圈,才发现原本少年感的眉毛被修成柳叶状,脸敷了粉比往日白了些,两颊抹了淡淡胭脂,嘴上涂了口脂。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越发觉得蓁蓁比往日秀美。
我摸着下巴啧啧道:“往日不打扮,原是等着今天惊艳众人啊,莫不是为某个俊俏郎君装扮的呀?”
像被我说中心事一般,蓁蓁拧了我的胳膊一下,又羞又气道:“你就会取笑我。”说完背过身不在理我。
我“哎哟”一声,捂住胳膊,装作痛极了说道:“我错了我错了,你也不必使这么大力吧,当心小郎君被你吓跑了。”
蓁蓁闻言转身瞪我,我举手投降,可怜巴巴地说:“我错了。”
蓁蓁哼了一声,片刻后我拉了拉她的袖子,问道:“你说今晚有灯火,是灯会吗?那你去不去?”
蓁蓁点了点头,我欢呼一声说道:“那你等等我,我换身衣服马上就来。”
我回了房间,手一挥,床上便多了身衣服,是上回烧掉的其中的一件,我还没修炼到可以凭空变出衣服穿的地步。况且用法术变出的东西也只能瞒过没有修为的人,若是人间有修行者或者神仙游荡,那穿上用法术变的衣裳在他们眼中就像什么也没穿一样。我换上衣服,挽了袖子和裤脚,再像平时一样用布条系上,戴上手套。
我出来后,蓁蓁见我的装扮,说道:“应该给你买身衣裳的。”
“不用了,这样还方便你拉我的手呢。”说完朝她伸出手,她像平时一样拉住我绑手腕的布条。
蓁蓁是大夫,袖口处的布料多些她也不容易摸到我的脉搏。虽然戴了手套,但是手也还是冰冷的,我就让她拉着我衣袖上的布条。
街上很热闹,小镇的中心立了两个木桩,白日我卖花环的时候见有人用粗粗的绳子编了长网钉在两端。起初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现在知道了,只见上面挂满了喜鹊样的花灯,远远抬头看去,倒真像是浮在夜空中的鹊桥。
我问蓁蓁:“七夕为什么要做灯会,不是做针线、祈福许愿这些吗?”
蓁蓁笑答道:“据小镇上的老人说,是怕喜鹊走错了路搭不成桥,牛郎织女就不能相会了。”
我想走近去看,刚走便觉衣袖被扯住,转头看到蓁蓁背过身,像在看些什么,我走过去问道:“怎么啦?”
蓁蓁转身抱歉道:“拂绒,我不和你去了,我们分开逛逛好吗?如果你逛累了就自己回去吧,可以吗?”
我见她这样,想必是要去找谁,或许是那位穆公子。本想打趣她,看她心不在焉的就答应道:“好吧,那你一个人小心点。”
蓁蓁点头离去。
我一路走着逛着,偶尔会看到有姑娘戴着我编的花环,早知应该给蓁蓁留一个的。
小镇有一处高楼,能看到整个小镇的景色,但是人太多了容易出问题,如果蓁蓁在就好了。
我其实一直都很害怕孤独。
“你想去吗?”
我正站在大楼外发呆,忽闻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循声看去,居然是沐姐姐。
她上戴着我编的花冠,花没衬托出她的美,倒是她把花冠衬得更美了。穿的衣服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在成衣店里吧。
“沐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道:“今晚是七夕,我到这里也不奇怪吧?”
也对,看她只有一人,又问道:“只有你一人?那位秦少侠呢?他放心你来吗?”
“有人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却觉得她此时好像很难过。
“走吧,”她拉住我的手说道:“我带你进去。”
“我,”我有些为难,有些失落地说道:“你知道的。”
沐姐姐温柔地说道:“不会有问题的,我见你在这门口站了半天,难道不想进去看看吗?”她说完,像是想起了久远的记忆,又道:“我以前有个妹妹,也是在这样的日子留她一个人。她总是独来独往,我以为她习惯了一个人,却不知道她也是需要陪伴的。”
孤独怎么能够习惯呢?不过是没人陪伴安慰自己罢了,想到这里我不禁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她想了一下,似有一些惋惜,说道:“我们吵了一架,生分了好几天。”
沐姐姐看着我,说道:“其实孤独怎么能习惯呢?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罢了,觉得自己习惯了就好,习惯就不会难过了。小拂,我一直很遗憾那年七夕没陪她去看热闹,你能了我这个心愿吗?”
她的前两句话竟然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样,她这般品貌的人想必不缺人陪伴的,却能如此了解我,心中看她越发觉得可亲起来。
这座楼叫“姻缘楼”。镇上有一个传说,在姻缘楼相识的男女如果互相爱慕便会生生世世结为夫妻,因此来此的人很多。
小镇民风淳朴,男女之防没那么严重,不讲究什么男女不同席,未出阁的女子不出门。楼中大部分都人都是因为姻缘楼的传说而来,小部分的人则是来卖东西的。未婚的男女对坐,互相交谈,若双方有意便交换信物。已定亲或已成婚的男女便在此讨个彩头。
沐姐姐生得美,一进门便有很多男子看过来。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许多男子上前问好,更有大胆者直接拿出信物欲和沐姐姐交换。沐姐姐便说自己已有心上人,那些男子失望而去,倒像是看不见我一样。
“觉得失落吗?嫉妒吗?站在我身边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这句话像是在炫耀,可沐姐姐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点炫耀的成分。我诚实的点头,说道:“肯定会啊,哪个女子不希望在旁人眼中是美的?不希望被众人爱慕?怕是男子也是一样。或许有这样脱俗的女子,可我俗得很。可是,沐姐姐你除了长得漂亮,心肠还好,你那么美我就不会嫉妒,反而会很开心。”
沐姐姐问:“为什么?”
我说道:“因为这样别人会第一眼看到你,然后追求你,才会发现你的内心比外表更好,这样纵使那些男子是因为你的美貌而看你,也会因为你的内心而爱你。”
她又问:“如果,你喜欢的男子也因为容貌看上别的姑娘,你会怎么办?”
我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虽然给沐姐姐讲了“爱人爱其心”的大道理,但那是我和哥哥、蓁蓁的相处得来的想法。爱慕应该是一种像亲人或是朋友那样,以心相交,哪怕容颜老去、穷困潦倒都不变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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