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荫居南面有一处小花园,遍种芭蕉.绿荫匝地。一侧墙壁以湖石堆叠了一座假山,山顶高低错落,山上苍藤碧藓,斑驳缠护。
春草一早遇着芝芙,直接拉着她躲到山石后面,与她说悄悄话。
芝芙道:“瞧你今天神采飞扬的,快跟我说说有什么好事。”
春草道:“崔恭人那夜叉被罚闭门思过,我高兴。”
芝芙道:“我也高兴的很,不过你一大早找我,不会单单是只为了她吧?”
春草将双手背在身后,笑问芝芙道:“说来也是巧,你猜,我捡到了什么?”
“你神神秘秘的,我哪里猜的到,快别卖关子了。”
春草摊开双手,手中是一柄扇子。芝芙细细看了看,它以湘竹为骨,鸦青纸为扇面,上画平远山水,近岸有鸥鹭伫立,中有一叶扁舟,渔人披蓑钓于其上,天末隐有微云飞鸟。意思深远,笔势精妙,像是东瀛来的珍物。
芝芙隐约闻到扇子上沾染的香气,与王府常用的香不同,便问:“这是?”
春草道:“你说巧不巧,新宁伯的扇子,那日他与大王畅叙,散席后我恰好在沁秋亭捡到的。我来找你,是有事求你帮忙。”
“何事?”
“我自是要将这扇子还回去,只是你说,怎样才能让我没白捡一回?”
春草的心思芝芙也明白几分。她相貌出挑,素来不甘为婢。自那日雪中邂逅新宁伯,心中从此留了个念想。此前她又是要学琴又是要学写字,想来已在心中暗暗打算。
芝芙听过外头伶人唱曲,曲子里常有丝帕、香包等信物传情之事。春草捡到了新宁伯遗落的扇子,说不定是天意,帮她促成此事也在情理之中。
芝芙道:“不如做个扇套?”
“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做个什么样的扇套才好?你又识字花样又多,快帮我出个主意。”
芝芙思忖一番,道:“寻常物件自然难入新宁伯的眼,可我于书画只是略懂,算不得精通。不如我想法子去外面寻个擅诗书的画师,画个清雅的花鸟作绣花样子,咱们再依样绣上。
春草本就是个巧手的姑娘,加上芝芙相助,几日便做好了。
完工之时,芝芙看着这精巧的扇套,眉头却蹙了起来,感叹道:“春草,你这步若是成了,将来可再回不了头了。新宁伯可不比咱们大王,他家中色艺双全的侍妾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今个去东边,明个去西边。若你真跟了他,将来没几日他再变了心,一辈子不就白白耗在那里了?
新宁伯潇洒风流,身边绝不缺解语花,春草现学现卖的微末技艺,将来能否立足还是未知。
春草道:“我哪里想的了一辈子?只要眼前能让我脱离出去,不再为奴为婢被人呼来喝去便知足了。眼前能风光这一回,再攒下点银钱养老,就算将来耗在那里我也认了。”
各人自有各人命数。见春草语气笃定,芝芙便知她心意已决,仰慕富贵乃人之本性,芝芙扪心自问,自己亦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遂不再多言。
傍晚的织翠馆中,沉水香气暗萦。新宁伯与八贤王相对而坐,小酌行乐。
沉水香以隔火薰香之法香气最佳。此法并不直接点燃香品,而是先点燃一块木炭,埋入香灰中,再在木炭上隔一层云母片,最后在云母片上放香品,见香不见烟,意境悠远,最宜招待贵客。
窗外浅白的荼靡缀满花架,一片片一簇簇缠缠绵绵,暗香浮漾。对花焚香,风味相合,妙不可言。木犀宜龙脑,酴醾宜沉水,兰宜四绝,含笑宜麝,薝卜宜檀。室内的沉水香与窗外的荼靡香交织在一起,高贵而不失柔美,让人着迷。
新宁伯是高门子弟,虽袭了爵位,在朝中只领了闲散虚职,平日里犹爱些琴棋书画诗酒花。赵元俨在朝中有威望,更需避嫌,闲暇时并不与朝臣往来,只与宗亲好友或府中清客小聚。
花梨木桌上,鹦鹉杯中斟满了兰芷酒,泛着琥珀色的淡淡光辉。
赵元俨引笛至唇边,缓缓吹出一曲菩萨蛮。
新宁伯抬首望向窗外,暮春傍晚的天空如澄碧琉璃,月儿已悄悄挂与天上。他轻声吟唱:“牡丹花谢莺声歇,绿杨满院中庭月。相忆梦难成,背窗灯半明。翠钿金压脸,寂寞香闺掩。人远泪阑干,燕飞春又残。”
吟毕,又饮下一杯酒。
众婢女入内,呈上下酒小食,春草奉上红丝水晶脍,之后却并未退下,而是微微欠身,轻声说:“新宁伯万福。婢子上月偶然拾到了这把扇子,知是珍贵之物,断不敢私藏,特来归还。”
伯先前只以为是丢了一把扇子,并未放在心上,只扫了扇子一眼,目光却一下被新绣的扇套所吸引。
扇套上斜斜绣出一枝紫藤花,花穗垂挂枝头,紫云袅袅,绚丽多姿。旁边绣出一行李白的小诗: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画理融入绣技,纤细柔和,气韵别致,艳而不俗。
再看这呈上扇子的婢女,一袭葱绿罗裙,腰肢纤细袅娜。目若秋水,唇如点朱,令人怜爱。
赵元俨观察片刻,看这婢女眉目盈盈,含笑倩兮,新宁伯对其亦是目光温柔,可知是颇为喜欢,不如成人之美,遂微笑道:“看来这女子与你有些缘分,若你喜欢,就将这她送去你家中,如何?
对达官贵人而言,朋友之间馈赠婢女乃是稀松平常之事。新宁伯本就是风流潇洒之人,向赵元俨拱手一揖,欣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