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怀孕

二零一五年九月,和安镇
这是一个古典的小镇子,小桥流水,房屋错落在道路两边分散着,何幻茜的婆家娘家一个在镇东,一个在镇西。
天光未亮,何幻茜就已经习惯性地醒来,床头里边是睡得正熟的两岁儿子。
她怔怔地盯着蚊帐半响,才蹑手蹑脚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小东西带入洗手间,一次性杯接了半杯尿,白色的棒头一被浸湿,一路向上延伸,两条浅浅的红杠在她眼里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何幻茜脸色难看,眼神有种透着无奈又不敢相信的呆滞。
她两个月前去A市参加作者活动会,顺便抽空去医院做了放环的节育手术,这怎么还会怀孕呢?!
“砰”地一声让她条件反射将白棒藏在身后,笑容僵硬地对门口的女人喊了声:“妈。”
李妈妈本来就是误闯,见里头有人就要走,眼尾一扫瞧见了那半杯黄色液体,她眼神凝聚直射何幻茜:“你是不是又怀孕了?”
“妈……”何幻茜为难。
“我不是让你上环去了吗?李晓都上工两个月了,你这早孕也快到头了吧,赶紧赶个尾打了少受罪!”
“你也别委屈,李晓他放纵你也不会吃药?你那两个大小儿子,前两年隔三差五生病住院,花了多少钱你不是不知道,还有李晓那车的贷款也没还上。
现在蚕茧行情也不好,家里没什么积蓄,你又要顾着孩子顾着那边的傻妈妈,家里开销全靠我们二老,我们都五十的人了!能顾你们几年?
你自己想想这孩子还能生吗?怕是到时没人给你带着!”
李妈妈性格就跟她那一头短发一样张扬五爪,有点事情她都能自己唠叨出一堆话,听得人耳朵生茧。
但话不无道理,何幻茜也不想留。
她带着满心惆怅只身一人去了A市,还是同一家医院。
“请16号到3号诊室就诊。”
妇科诊室柔美的播音声重复了两遍,坐在走廊上排队就诊的何幻茜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她踌躇起身,心里砰砰直跳,不知为何就是不安。
诊室里的医生竟然是个男人,何幻茜有些懊恼,要是知道是男人,她还挂什么号,直接换个诊室不就好了。
虽然医生可能没有男女之分,但她有点不自在,而且这根本不是上次给她开单子做节育手术的女医生啊!
“哪里不舒服?”
清润的男声十分悦耳,听起来还是很年轻的一个男医生,只是带着个口罩,额前两边被碎刘海遮住,只剩下深邃的眼眸和如画的眉毛,看不到脸。
何幻茜把诊卡递过去,有点不敢与之直视,她轻声道:“我想做流产,药流。”
男医生闻言,鼠标上的手不自然地摩挲一下,不着痕迹打量她一眼,似乎是为了方便做流产,她穿着一身的黑色花边蕾丝裙,修长的脖子下是一对恰到好处的锁骨,脸上是不经事世的柔美沉静。
很耐看。
“嗯,先做个孕检。”
半个小时后,何幻茜带着B超及血常规报告回来了,一脸懵逼。
检查显示孕周已经7周?
这两月李晓不在家,岂不是说明是在手术前?
可手术前她也并没……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夜色迷离,灯光璀璨。
她在六楼的酒店房间接到李晓的电话,说是开货车返程会经过A市,要来看她,但她等到半夜睡着了。
后来是被热醒的,迷糊间感受到李晓正在自己身上快活,她保持理智推他腰求饶:“别别……等手术后再……”
话未落,一阵旋转,人被翻了个身,身后人不仅要得狠,翻来覆去还不够,她两只手腕还被缠得不能动弹,前所未有的猛烈让她无法招架,浮浮沉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想到那夜,她脸都不禁红润起来,更不好意思面对眼前的男医生了,微垂着头等他看完报告。
“为什么要流产?”
男医生突然发问,何幻茜这才敛了心思抬眸看向这个男医生,发现他侧颜很好看,凸出的喉结,皮肤偏白,连鼠标上的手都分外修长,骨节分明。
她答道:“因为听说上环怀上的孩子不能留。”
男医生挑眉与她正视,有些揶揄道:“是吗?可是这检查结果可没有显示你上了环,一切正常,可以留。”
“什么?没有环?”
何幻茜有点震惊,脑子里飞尘满天,张着小嘴辩解道:“这不可能啊!我有记录的,医生,你看看。”
她把自己上次的看诊资料递过去。对方没看,反而眸色很深的盯着她:“何小姐,过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要做什么决定。”
何幻茜有些泄气收回资料,扶了把额,咬牙道:“不留了,我还是选择药流。”
她很无奈,还能怎么选择呢?16岁嫁人,17岁生孩子,现在她22岁,孩子就生了两个,还都是男孩,皮得很,整天打打闹闹的,烦得她心力交瘁,带了五年的孩子。
除了这两年写网文自由一点,她是真怕了,生活都这么难,要这么多孩子干什么?
“好。”男医生不再劝,安排了个床位让她去回去等着。
何幻茜僵硬地走出诊室,其实她很怕疼,生孩子前的宫缩她曾体验过两回,疼得忘乎所以,恨不得去撞墙。
可是这次不是生孩子,她是要舍弃掉,她怎么忍心孩子自己痛苦,不得已,那就让她陪着孩子一起痛吧!
外边的护士没一会就过来了。看她脸色苍白眼圈莹润出泪来,不禁劝道:“何小姐,药流很疼的,要不你再考虑一下?要不选无痛的?”
何幻茜摇头:“不用了,药给我吧。”
护士把药递给她,目光略带同情,吩咐一些注意事项就走了。
病房里还有一床病人,柜台上放着吃食,但人不知道哪去了。
墙上时针滴答转动,何幻茜拥着被子等待疼痛到来,她闭着的眼睫毛一直在颤个不停。
不知道多久,腹部果然时不时传来阵痛,胸腔好像有一锅开水在沸腾,水气咕噜噜往上冒。
何幻茜没忍住一口血翻涌而出,红色的血液沾了枕头,红白刺目,她被自己吓到了,谁做药流会吐血?她该不会对药物过敏吧?
用抽纸擦擦嘴角,鼻腔又是一热,两行鼻血直流,让她满口都是血味的腥甜,孕妇的敏感让她恶心得反胃。
朝床下猛吐一阵,头昏脑胀,她看到地上不是一堆腐烂的秽物,而是一滩血,反映着她狼狈的倒影,可她在那血中看到的却是自己短暂的前半生。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那么早嫁人就好了……
“啊!”
门口穿着病服的女人一进门就看到何幻茜如此狼狈又满铺鲜血的模样,吓得大叫。
何幻茜抬眼,向她求救:“大姐……帮……帮我……”帮她摁下警铃就好了。
她的手有点泛冷僵硬抬不起来,也可能是她没力气抬,总之让她想到当年她摸着爸爸尸体时就是这样,冰冷的,僵硬的。
她要死了吗?要是死了,妈妈怎么办?
“姑娘!你坚持住,我帮你叫医生,对,医生!”
那女人白着脸慌张地跑出去了。
何幻茜感觉腹部有流动紧缩感,疼痛刺激得她眼前发黑,要坚持不住了,即将闭目时,一片白色衣摆入了眼帘。
白大褂?那个小白脸的医生?对,那一定是个庸医,给她开错了药才对!
庸医扶起她,何幻茜顺势瞪他一眼,果然是那个不敢露脸的庸医,只是……只是……
他的眼神告诉她,他认识她!
靠!认识她还害她!?
何幻茜小手艰难揪住他衣领:“艹……”
平生第一次想骂粗话的她一句话没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血沫子喷他一身,看到他眼睫毛轻颤,她嘴角微弯,终于甘心闭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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