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能辨我是雄雌

夏如亭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任何人拦得住陛下,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拱手道:
“那我就先替将士们谢过陛下隆恩了。”
“去,少说这些,用不着你,要谢他们自个儿谢!”
陛下笑骂了一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火光,脸上却又不免挂上了几分忧虑:
“看起来今夜这一仗,你们打得也很不容易啊,火烧得这么猛,到现在都还没扑灭,将士们死伤严重吗?”
“陛下放心,我们损失很少,敌军损失也不大,大多数都投降了,这把火烧的只是敌军的粮草,不是人。”
“敌军粮草?”
陛下不由得一愣,道:
“你烧的?”
“是。”
“为什么?”
陛下真情实感地困惑道:
“既然能打赢,这敌军粮草留着多好,还能缴获了当战利品,干嘛要烧掉?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大堆好东西?”
“陛下,有道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烧毁敌军粮草可以搅乱敌军的心志,当他们军心涣散之时,我军发起总攻,便能事半功倍,一举拿下。而且如此一来,我军的伤亡也不至于谈过惨烈,毕竟草原人骁勇善战,那也不是浪得虚名啊。”
“原来如此。”
深觉自己又从夏如亭处学到了一个新点子,陛下心中颇为畅快,抬手一拍夏如亭的肩膀,道:
“走,带我去见见那位付西首领!”
而此刻的付西首领,已经在那间被一干士卒团团围住的帐篷里来回来去转悠了整整三十二圈,转得他整个人都要疯了。
看见撂下一句话就跑的夏如亭去而复返,付西如猎豹般刷地一下直过来,一双眼睛烧得通红。夏如亭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一把拽住身后的陛下,带着他往侧旁一闪,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竖掌拍出,不偏不倚直击付西面门,试图将他一掌推开。
疾风拂面,付西心头一紧,足下猛然一跺,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去势,同时抬手一格,精准无比地迎上了夏如亭的掌心。
两方气力瞬间便是针尖对麦芒,二人双双站立不稳,被震得各自连退数步,又在同一时间分别稳住了自己的身姿。
两个人此番交手来得快去得更快,等到彼此分开,周围的士兵们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各自提着刀枪呼啦啦围成一圈儿,其中好几个拿着绳子就打算过来把他先绑了再说。
“且慢!”
看见自己手下的动作,夏如亭当即一声断喝,瞬间制止了那几个拎着绳子的士兵:
“你们都过来,保护好陛下。”
“为什么让他们退开?”
陛下骤然大喊起来:
“来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陛下息怒!”
夏如亭吃了一惊,连忙跪下请旨: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付西杀不得!”
“他刚才差点儿伤了你,你反倒要替他求情?为了一个敌人,你居然都给朕跪下了?!”
陛下显然被夏如亭的举动给气着了,看向付西的目光登时如刀,充满了实质性的腾腾杀气。
夏如亭觉得陛下这话听着哪里有些古怪的样子,却也没顾得上细想,只是极力劝谏道:
“陛下,付西此人在草原中威望甚高,若是贸然将其处决,只怕会引起草原暴动,届时无论是镇压暴乱,还是两军再度交战,都是徒增伤亡。臣恳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留付西一条性命,方才是臣护卫不力,让陛下受惊了,一切皆臣之过,请陛下降罪责罚。”
理智上知道夏如亭的力谏和自揽罪责,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好,但情感上一想到夏如亭如此尽心尽力地替那个付西求情,陛下就非常想把他就地剁成十八瓣儿。
只是顾念这陶旭城内饱受战争的百姓们,再想到若是当真重启战端,届时领兵打仗的大抵仍是夏如亭,陛下终归还是挥了挥手,沉声道:
“来人,把付西带下去,好生看顾,明日一早押回国都,再行处置。”
“是!”
几个士兵应声上前,夏如亭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付西却不干了。
他一把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两个士兵,权当四周围仍旧对准他的枪头刀刃全都不存在,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跟前的夏如亭,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夏玦,你刚才不是答应过,要同本将生死决斗的?怎么,你想说话不算话?!”
夏如亭觉得,付西这家伙肯定是被俘虏之后一时想不开,所以故意在求死。
他有意要留着付西一条命,只好努力地两头灭火:
“付西首领,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是演武的好场所,等回了国都,夏某再领教付西首领的高招也不迟。”
“你骗我,你又骗我!”
付西顿时嚷嚷起来,不依不饶道:
“你们西夏人永远都是这么出尔反尔不讲信用!夏如亭,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说话算话,我们草原的汉子从来一是一二是二,答应过的事情死都要做到!你这个样子,配当什么大将军!”
陛下听得火大,差点儿又想开口让人把他拉出去斩了。
“付西,你够了,给我闭嘴!休得在陛下面前放肆!”
夏如亭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陛下脸都气绿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陛下正在暴怒的边缘徘徊,这付西怎么能这么没眼力见儿?要不是顾念着江山社稷的大局,夏如亭简直想直接给这蠢货一榔头,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付西,你这一对招子怕是长错了地方,竟然这般老眼昏花,无怪乎当了败军之将。”
陛下忽地冷笑一声,瞬间把付西的火力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西夏皇帝,你胡说什么?!有本事咱俩打一场!”
“败军之将”四个字对付西的刺激太大了,他瞬间暴跳如雷,要不是周围刀枪环绕,这会儿铁定直接冲上去了。
“朕说的有错吗?你口口声声要同夏将军一决高下,却又对着她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眼盲心瞎至此,你有什么资格与夏将军交手?”
“你……你什么意思?”
付西突然就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上上下下扫视了夏如亭好几遍,一双眼睛本来就活似猛张飞,这下子直接瞪成了两个核桃。
“夏玦,你是……”
“不错。”
迎着付西满脸的震惊,夏如亭似笑非笑地道:
“夏某不才,的确是一介女将,付西首领,有何见教?”
很快,几个兵便将恹恹的付西押出了帐篷。
自从得知夏如亭竟是一名女将军之后,付西便全无斗志,再也不提跟她一决高下的事情了。在付西看来,自己一个大男人跟女的打,打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打输了那更丢人,更不要说他成了对方的俘虏,已经丢过一回脸了。
一想到自己打仗竟然败给了一介女流之辈,付西恨不能当场死了算了。
后面的战场打扫自是有序进行,很快,西夏大军便班师回朝,夏如亭一路高头大马入国都,又于奉和殿上受陛下亲自嘉奖,明旨赏赐金银珠宝良田美舍,并晋为一品大将军,由陛下钦定,在节制边境兵马之余,同时统帅皇城御林军。
明旨一颁,朝野哗然。
夏如亭早已是二品兵马大将军,绝对的三军主帅,四境军马皆归她一人统辖,兵权之大,已然一时无两,而今竟然连拱卫皇城,保护陛下安危的御林军都要划拨到夏如亭麾下,那岂不是说,整个西夏朝的所有兵马,全都由夏如亭一人统领?
古往今来未曾听说有此先例,况且如此举止,万一夏如亭起了谋逆之心,陛下岂非危在旦夕?
为江山社稷计,此举断不可取!
各路文武大臣纷纷上表,奏请陛下收回成命,丰厚的赏赐不必减免,四境军马的兵权也无需削夺,但御林军是陛下身边最坚固也是最后的一道屏障,性命攸关,务必让御林军遵循旧制,归陛下直接统御。
面对雪片般飞来的奏折,陛下表示:朕已阅,朕任性,朕信得过她夏如亭。
这其中竟然还夹杂着夏如亭自己呈上来的奏折,换了套说法,说自己才疏学浅,没资格领导全体精兵的御林军,唯有陛下的圣威才有资格领导他们云云。实质上换汤不换药,表达的意思和其他人都一样,就是不想接这瓷器活儿,希望陛下能改个主意。
对夏如亭,陛下从来都是和对其他所有人不一样的。她专程亲笔写了个比夏如亭的奏章还要长的回信,详细地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按陛下的说法,夏如亭打仗特别厉害,御林军总是待在皇城,没去真正的战场上锻炼过,一个个别看演武挺厉害,真正拉去草原打仗,他们真不见得能赢得了那些草原汉子。
所以希望夏如亭能给他们好好练一练,提升一下他们的战斗力,别回头一个个的耍起刀来威风八面,上了战场就放羊。
语言的艺术,陛下着实已得其中三昧,原本是格外的重用提拔,被他这样回信一封,立刻变成了一份责任,夏如亭瞬间便不好推脱了,除非她想担一个拈轻怕重,不肯替陛下分忧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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