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婚礼,我不是被你主动告知的,而是我主动探求到的。
你不告知我的理由是什么呢?或许因为我们失联已久,连最熟悉的陌生人也算不上了;或许,邀请前任参加婚礼总归不是个好主意;或许,在我的注视下,你可能无法顺利念出那些誓词。总之,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我们一定会好好孝敬父母,相亲相爱,携手一生。”你这样对着全场观众说,对着你的父母说,对着你的新娘说。不对着我说。
可我还是听到了。你的因为紧张和激动而略微颤抖的声音,话筒的混响,人群的微微喧闹,都通过你的兄弟我现在的男朋友的手机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你的表情你的动作是什么样子。
我们相恋四年,我对你再熟悉不过。至少过去是。
听到你誓词的那一刻,我正带着我妈到医院做多项身体检查,她的健康状况很不好。我领着她,一项又一项挂号,排队,问诊,取结果。在医院里她依靠着我,跟着我,像个充满恐惧的孩子。我突然意识到时间的悄然流逝,你,我,她。
多么戏剧化的场景,你在结婚,我在医院。你在创造新生活,我在查找新问题。两个人,两条线,仿佛我们从来没有交汇过。
接通电话的一瞬间,你的声音比他的声音率先传递过来,我愣住了。他后知后觉,立即挂断手机,而后跑出婚礼现场,又重新打了过来。
“抱歉。”他说。“你没事吧?”
“没事。”我说。
“现在你在哪里?”
“陪我妈在医院检查。”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道:“婚礼现场好看吗?”
“还行。”
“……新娘呢。漂亮吗?”
“没有你漂亮。”
“是吗,我确实很耐看。”我说。
“是真的,你漂亮太多了!”他急切地说,“我觉得……他很没有眼光。”
我没有接话,其实也没有听进去,因为我的脑海里一直在设想你的婚礼现场,你和新娘拥吻,你们向来宾敬酒……这些都是我曾经幻想过的画面。
“你还在听吗?”他问。
“在的,你说。”
他继续说着,我心不在焉地答着,沿着长长的因为刚下过雨而湿漉漉的湖堤来回游荡着。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城里的气氛到底是差了些,那些跳脱的音乐,千篇一律的年货,戴着口罩裹紧大衣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在他的声音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我很想大哭一场,可我找不到任何理由这样做。这便是人类在时间面前的渺小和无助,今时今日的结果,是我往时往日写下的原因,我没有时间亦没有机会倒退、弥补、修改。基于人类的道德标准,你我二人都不会有任何越轨行为,这就意味着,我们的故事没有了任何可能性,画上了彻底完结的句点。
或许我可以等,等你离婚,等她老到离世,或者等我老到离世,就像《霍乱时期的爱情》一样,书写一部跨越半个世纪的漫长等待。可我能做到吗?我怕我真能做到。
大约半年前,我向你的室友——我们曾经最好的共同的朋友打探你婚否的消息。起初,他支支吾吾不愿回答,后来,他确认了你要结婚的消息。
当时我还单着,举着电话,在狭小厕所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还没放下吗?”这位曾经的胖胖的可爱的学习委员问我,“依伊,我觉得你该放下了。他,其实不值得。”
我的眼泪没有停过,可我竭力让声音平稳,这就是成年人的悲哀。“放下,我该怎么放下呢?”
“或许,再谈个恋爱吧,你会找到更好的。”
这都是安慰人的话。假如我真要放下,那我就先要面对,面对我们曾经如何不懂事地相爱,面对我们如今太懂事的别离。
从今天起,我就一点一点把所有的事都挖掘出来,放在眼前,让它见光,同它对话,要么彻底腐烂,要么完全升华。
我把这一切,交给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