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语原本是想答疑解惑来着，可看着小媳妇愈发迷茫的眼光，她也跟着困惑起来。
我心悦你。
简短有力，干脆直接。
她的婉儿可是大家闺秀，按理说不会听不明白啊？
云景语不懂，也不会知道，她这一系列行为在后世有了一个专门的形容词——
直男。
此“直”非“弯直”之“直”，乃“耿直”之“直也”。
“陛，陛下。”林婉言结巴着开口，刚才那番话明显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云景语既已挑明自己的心思，便没有改口遮掩的打算，顺势问道：“怎么？难道没人告诉婉儿，你此番前来是为与我若水国和亲？”
“小女……知道。”林婉言怎会不知？可她设想了无数种理由，却唯独漏掉了这最纯粹的一种。
倾心，恋慕。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听到她说“知道”，云景语却是松了一口气。
“婉儿既然知道自己为何来这里，又怎会不明白呢？世间既有龙阳之好，女子便不能倾慕女子么？”
女子倾慕女子。
虽然从云景语口中听到了答案，可林婉言实在没办法淡然处之，更遑论点点头轻飘飘地来一句：
“原来是这样。”
云景语自认已经把话说得十分透彻了，可看着这只“呆头鹅”，她真是又急又气！
思索片刻后，英明神武的陛下忽然发现了“盲点”！
她的婉儿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不假，可生于书香门第的她性子自然是比较内敛的，想来是自己太过直白，这才吓到了她。
嗯，看来要再换个委婉的说法。
于是乎，英明神武的陛下开始搜肠刮肚，将前人的诗篇一一翻寻，寻找着最契合的篇章，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上邪》太过直白，《子衿》挺不错的，《蔓草》也很贴合……
想着想着，云景语陷入了选择困难，在这些辞藻中来来回回犹豫了半天也没做出个决断。
罢了罢了，想到什么来什么吧！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这是诗经中的《关雎》，林婉言自然是知道的，可被人深情款款地盯着来念，毋庸置疑是第一次！
吟罢，林婉言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但见如水的目光微微流转，薄唇开合之间又是一首《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云景语念得投入，到后来甚至加入了各种手势，手舞足蹈的模样与她平日在朝堂上的威严判若两人，后世所言“爱情令人降智”果真不假。
林婉言看着云景语摇头晃脑的模样，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结束，林婉言僵硬地拍了拍手，履行作为一名合格观众应尽的责任。
一个“好”字飘入耳中，云景语欣喜若狂“你明白了！”
“陛下。“林婉言斟酌着开口，“小女心中有一个困惑，恳请陛下解答。”
“嗯，什么问题，婉儿但说无妨！”云景语这会儿的心情好到了极点。
“陛下与小女不过一面之缘，陛下为何，为何……”
“心悦”二字林婉言实在说不出口，能够用来替代的词她也同样无法启齿。
“一面之缘，一见倾心，有何不可？”
面对如此坦率的回答，林婉言本就起伏的心跳愈发鼓噪，甚至有些头晕目眩了。
“婉儿。”云景语收敛了情绪，端正目光看着林婉言，“我并非逼迫你现在做出回答，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如何看待你的。”
透过那双真挚的眼眸，林婉言确信其中没有逼迫。可即便如此，她的一颗心还是跳得厉害，话语支离破碎，根本没办法拼凑完整。
听林婉言支支吾吾了好半天，云景语也没能得到一句完整的回应。
云景语心中虽然可惜，但正如先前所言，她没有逼迫的意思，也愿意留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婉儿，今日包括你我之事，暂且到此。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眼下还是好生歇着吧。”
说完，云景语本想潇洒离开。可转念一想，万一她扭头就走，被误会成冷酷无情之人，岂非有损形象？
于是乎，某人这一段路走得那叫一个依依不舍，说是一步三回头也毫不夸张，把林婉言看得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春色浓稠的夜里，拂面而过的夜风也沾着暖意。
玄青色的背影临风而立，褪去了帝君的光华，此刻伫立在夜色中的，只是一个怀着柔情的平凡女子。
“林姑娘。”
耳边传来宫人的声音，林婉言抬头看去。
“你是？”林婉言隐约记得这张面孔，是方才替她梳妆的宫女之一，只是不知道名字。
“回姑娘的话，奴婢叫做嘉月。奴婢瞧陛下走后，姑娘迟迟没有吩咐，心中担忧，这才擅作主张进来查看，还请姑娘恕罪。”说罢，这位宫女低垂着眉眼，俯身便要谢罪。
林婉言匆忙拦住，“你既是一片好心，我又怎会责备你？夜深了，你快些下去歇息吧，明日想必还有事务要忙。”
“姑娘。”嘉月的声音有些哽咽，“姑娘当真是菩萨心肠，难怪陛下宠爱得紧，在姑娘没来前便吩咐奴婢们要将宫内的事物打点齐整，万万不可怠慢了姑娘。”
这是林婉言第一次从宫女口中得知云景语对自己的关照，虽然已经知晓对方的心意，可从旁人口中听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而且，她们难道不奇怪吗？
她们的国君是女人，喜欢的也是女人。
是深宫戒律让这些宫人不敢妄言？又或者，是那人还是公主的时候，众人便已知晓她的喜好？
初到若水国的这一夜，林婉言辗转反侧，直到斜月西沉才有了一丝睡意。
梦境之中，是张灯结彩的元宵节，也是她们初遇那日。
时逢佳节，赏灯的人潮冲散了林婉言与她的丫鬟。被人群推搡着，林婉言又急又慌，好不容易扶着沿街的摊位站稳了脚跟，不曾想迎面而来的身影又将她撞了个满怀。
即便是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林婉言的脾气也有些收不住了。
“你这人怎么——”
“抱歉。”
不等说完，撞上她的身影已快步绕开，步履匆匆地往前走去。
林婉言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这人的样子，不过从他远去的背影来看，这人一身劲装打扮，想来是哪家的侍卫，或许也是跟丢了服侍的公子小姐，正急着搜寻吧？
如此换位思考了一番，林婉言心中怒气散去不少，可当她的视线掠过垂落的衣袖时，呼吸瞬间一滞。
衣袖上沾染的是一片醒目的殷红！
“姑娘，要买花灯吗？这些都是我和娘子亲手做的，保管扎实！”摆摊的小贩见林婉言在摊位前驻足良久，以为她是钟意自己的花灯，忙趁着机会叫卖起来。
可让小贩没想到的是，自己吆喝了老半天，这位姑娘竟是站着理也不理，眼中完全没有他这号人物的存在，这可让他来气了。
“姑娘，我说你不买就不买呗，你杵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干啥！”
然而，还不等小贩吼完这一嗓子，眼前这位秀气温婉的姑娘突然撒腿跑了起来，片刻的功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小贩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姑娘难道是中邪了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