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来日方长

谢籽搀着于晔下车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了一个女人。
隆冬的天气,外面还下着小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那个女人黑色的头发上,她没有打伞,手上拿着手机,骨节被天气冻得发青,看上去更瘦削。
听见动静,她眉目淡淡的往这儿看了一眼,随后眉头一蹙,便大步往这儿过来。
长得挺好,这是谢籽对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她多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攻击性太强,除了奇怪她这样的天气怎么傻站在外面,除此之外没有对她施以多大的注意,谁想到她竟拦在了自己面前,开口就冷冷的,活像自己欠了她八百万的语气。
“把她给我。”
她向她伸出了手,看样子是要把醉醺醺的于晔给接了回去。
“……我凭什么把她给你啊,你跟她什么关系?”谢籽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心中莫名涌上了一股敌意。
任谁在路上看见一个陌生人,虽然这个陌生人长得不错,但是谁说坏人就不能长得不错了,上来就问她要人,怎么看都不正常吧?
孟围枝站在原地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醉的不省人事的人身上,薄唇不愉地抿了抿,“我是谁,你问问她不就清楚了。”
她俯下身,用冰凉的手指刮了刮于晔柔软的脸,成功看见她受刺激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唇里含糊嘤咛出两个字,“围枝。”
谢籽充满防备地伸手挡了一道,不满地看着她,“你干什么,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孟围枝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籽肩头的于晔,突然觉得这场景刺眼极了,可是她不说,谁也不能从她波澜不惊的面色上看出来分毫。
“听见了么?”她慢里斯条地说,“她叫的,是我的名字。”
目光一转,与谢籽对上,“我是她伴侣,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反倒是你,你应该搞清楚,该是我问你,你是谁,你怎么有资格来质问我的身份?”
谢籽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接上这句话,孟围枝下一句话就已经先至,“还不准备放手吗?”
她不顾谢籽的挽留,伸手强制将那个醉的东南西北都认不清的醉鬼给拉到了自己怀里,而后用大衣将她给遮了起来。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不到怀里的人,孟围枝是冷的,可她的怀抱很热,于晔短暂地清醒了一秒钟,在一片黑暗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温暖味道,她咂吧了几下嘴,习惯性地伸手抱住了孟围枝的腰,像小动物不远千里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巢。
谢籽的目光僵在了她的怀里,孟围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仿佛将她的心思都看的透彻,“不是你的就别强求,破坏别人感情……是不道德的。”
谢籽咬了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看着于晔被那个女人揽着走,走了一段路,她竟索性将她抱了起来,须臾过后,一只手软软地绕过了那个女人的脖颈,很亲昵地搭着她,可以预见的,她对她有多信任。
就这么爱吗。
谢籽有些酸地在心中想着,又在原地站了许久,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是没有资格去说什么,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只好眼睁睁看着她被她带走。
可是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
于晔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房中一片漆黑,没有开灯,于晔喉头干涩,头疼欲裂,这难道就是宿醉的感觉吗,真不好受,自己的酒量也实在不好,竟然才喝了度数不高的一杯酒就已经晕头晕脑,不知道有没有让谢籽看了笑话。
她坐了起来,有些惊讶自己现在竟然在家,怎么回来的?她心中一点记忆都没有。
“醒了?”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将于晔吓了一跳,她抬眼望去,只见门前倚了个人,即使不开灯,于晔也能想象的到她淡漠如冰雪的目光。
孟围枝顿了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床上的人,于是伸手将灯打开,周遭一片明亮。
她手中拿着杯水,抿着唇向她走来,而后将水递给了她,“喝杯水润润嗓子。”
于晔愣愣地接过了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是怎么回事,但已经开始因为孟围枝的行为感到了幸福。
她一直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如果孟围枝对她好一点点,她真的会幸福很久。
孟围枝看着她受宠若惊地接过了水,垂着白暂的颈子一口一口小小地抿,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到她在别人肩头的模样。
很难不介意。
再开口,语气称不上太好,“今晚你去干什么了?”
于晔听她语气,心中一凉,喝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刚想实话实说,惯性地想要和从前一样卑躬屈膝地求得垂怜,可是酒吧中的一切阻止了她要说出口的话。
垂眸酝酿了一会儿,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呢,你今天中午去干嘛了?”
“与你无关。”孟围枝淡漠地看着她,“于晔,回答我的问题。”
虽然没抱多大的希望,可是当听到孟围枝说出这句话时,于晔还是感受很失落。
她低垂着脑袋,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玻璃杯,鼓起了勇气,“那我去做什么了也和你无关。”
话一说完,她就已经感到了后悔。她跟孟围枝争什么呢,明明知道她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她忍让忍让也没有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惹她生气呢……
一定是因为那杯酒的缘故,自己的酒还没有醒,所以说话都不经过自己的脑子。
孟围枝似乎也没有想到一向温顺的于晔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沉默了很久,沉默地于晔都要窒息了,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开口道,“其实……”
“我今天中午去见了客户,谈了一个合作。”孟围枝已经打断了她的话,而后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作为交换,说吧。”
她在骗她。
分明不是这样的。
攥着玻璃杯的力道更大,于晔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分明是去和男的相亲,为什么要骗她……
于晔猛地将玻璃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因为喝的太急,她止不住地呛咳起来。
心中的火还没浇灭,又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来。于晔都替自己感到丢脸。
背上却抚上了一只手,孟围枝拍着她的背,轻柔的动作和冷淡的语气显得格格不入,“喝得慢点。”
要是从前,于晔一定开心地不知道不知如何是好了,但是现在,她没有别的心思去关注孟围枝的动作如何,说的又是什么,满脑都是她刚才的谎言。
她骗她,她骗她,她竟然骗她。
“你不是知道了吗?”于晔咳嗽完,第一次冷声道,“还问我干什么?”
背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于晔没有抬头,可是她莫名觉得孟围枝这一刻竟然有些僵硬和紧张。
半晌,她在沉默中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听到这个问题,于晔简直想笑出眼泪。
她没有怎么,她只是今天不温柔,也不乖巧,她没有活成孟围枝记忆里的样子,所以孟围枝会对她感到不满意,她只需要一个柔软的,可以接受她一切质问与冷漠的于晔,她不需要一个有血有肉,有脾气有生命,甚至一个对她有爱情的于晔。
或许对于孟围枝来说,爱情是一种累赘,是一种拖累,于晔不爱她对她来说可能让她更自在也更轻松。
但是她要对她忠诚,她要做她脚边最听话的小狗,好让她在繁忙疲惫的工作之余看见她能够开心一点,然后呢,开心过后,腻了,毕竟六年了,于是她就要被丢掉,可是她不能说不要走,她也会痛,她只能说好,为了不惹她厌恶,不让她觉得自己纠缠不休,她只能被迫断的干干净净,然后装作不在意地看着她去相亲,最后结婚。
是的,结婚,不是和她。或许孟围枝还会给她发一张请帖,欢迎她的……前女友来参加她的婚礼,还要问她讨得一声恭喜。
最先动情的人总是最惨,她很不幸,率先拔得了头筹,也注定她被爱情这一把软刀伤地遍体鳞伤。
“围枝,如果我说,这就是最真实的我呢,你会不会……”于晔小声说,话还没有说完,又像反应过来般住了嘴,她害怕般扑过去抱住了孟围枝,小声又一遍遍地说,“不是的,围枝,我很乖,别不要我……”
她还是恐惧,恐惧失去,恐惧一切不确信的东西。
她不想失去她。
怀抱里的人正在发抖。
孟围枝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虽然对于晔今天晚上的不同寻常感到很莫名,但是她愿意做她不安心时候的港。
于是手上继续动作起来,一下又一下,安抚过怀里的人。
她没有出声,对于感情,她一向是嘴拙的,在谈判桌上,她可以疾言厉色,或者软硬皆施,可以使出浑身解数去争夺最理想的那个结果,可是面对于晔,她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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