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没有来。
她绝望地惶惶,闭上了眼睛,终于任由自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下去。
然而在那刹那,松开的手却蓦然被另一只手攥住,一股力量带着她往上。于晔抬头,出现在眼前的面容却让她触目惊心。
是谢籽。
她的神情痛苦,额头泛出薄薄的汗,但攥着她,却始终没有松手。
醒过来的那一瞬间,那副面容死死刻在于晔的脑海,她急促地呼吸着,瞪大了眼看向惨白的天花板,半晌闭了闭眼。
梦中的一切太真实,让她恍之中身临其境,即使醒过来,也很难轻易地抽离。
她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一遍遍感受过那种被爱人见死不救的痛苦,而谢籽给她的那一点聊胜于无的温暖。
大雪的反光如同寒刺般照进房中,半明半昧地笼罩着于晔的面庞,显出一种浅淡的苍白。她听见房门传来轻微的动静,紧接着一个人悉悉索索的来到她面前。
这样熟悉的气息……
于晔已经分辨出了来者是谁,她突然懒得睁眼,懒得用笑脸掩盖自己的遍体鳞伤,也或许是受了那个梦境的影响,就当她此刻还是梦中人吧,让她偶尔失格地沉溺,她想再延伸那个梦境,她想知道那个梦境后属于自己的结局……
她居然会恨自己醒的那样早,如果晚一点,孟围枝会不会来呢,还有谢籽……谢籽会将她拉上来吗?
身边的人似乎站在床边看了她许久,半晌,伸手替她理了理睡得凌乱的头发。
理完了,还觉得不够。她俯下了身,手指下移到了她的眼睛,仔仔细细描摹过她的眼型,再一点点用手指感受过她的面容,最后温热的指腹停在了她的唇瓣之上,暧昧地摩擦了两下。
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接近,她像着了魔般缓慢地靠近她,一点点地,超过了安全距离。
于晔心中警铃响了一遍又一遍,她突然不想装睡了,甚至觉得自己有些魔怔,可是为时已晚。
呼吸停顿在她的眼帘,她似乎想要亲吻她唇,在最后一刻却改变了航道,转而吻上了她的额头。
而于晔正好睁开了她的眼睛。
谢籽本想要在停顿片刻,可是身下人已经传来了不安躁动的动静,她只好直起了身,单手插兜,状似自然地向她打招呼,“于晔。”
于晔看着她,她应当是从大雪中赶过来,神色恹恹地,没有从前那样的活泼,况且……她的唇也是冰冷的。
她与她都有如出一辙的默契,两个人都没有提起那个情不自禁,然而另一方也似乎默认,总之没有阻止的亲吻,于晔默了默,垂着眼帘问,“你怎么来了?”
她故意用这样冷淡的态度赶她,让她知难而退,可她的如意算盘总是打空。
人的一生中,总是会遇见许多猝不及防又出人意料的人,就比如让她一见钟情的孟围枝,再比如眼前站在自己面前的谢籽。
而可笑的是,这两个人似乎都与她有情感之上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桃花这种东西,要么不来,要么一来就气势汹汹。
谢籽并没有如同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被自己的态度击退,她无所谓地笑笑的,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说啦,我要照顾你,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我了吗?”
第一招没有发挥出想象中的威力,与谢籽断联本也是于晔心不甘情不愿,接下来便有些力竭,于晔鼓不起气来,说话的声音便弱了下来,“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她不让你联系我?”谢籽似乎早已经料到,她慢悠悠地问,“所以,你就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删了?”
于晔下意识想护着孟围枝,“我想过了,我们这样确实不太好……”
“你就想着给她开脱,怎么不想想我?”谢籽有些可怜巴巴地说,“我什么都没做错,可却是受到实质伤害最大的人。”
于晔一听到她说这个也哑了火,她咳嗽一声,还是想在两者之间维系住一个平衡,“你是不是生气了?你要是生气……”
“我没有生气。”谢籽打断她说的话,她爽快地说,“只要对象是你,我都不生气。”
然而在说完这句话后,她继续道,“不过,你要是真心觉得心中愧疚,那就别推开我。”
“可是这样不就变成了,”于晔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而后小声地说出,“变成了出轨?”
“什么叫出轨,我们只是朋友,”谢籽故意道,“不会吧,她总不至于过分到连你交个朋友都要管?”
于晔尚有些不自在,谢籽继续添把火道,“于晔,你被爱情困得久了,很久不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像女人不能依靠男人生活一样,哪怕是两个女孩子之间也不能太过依靠另一方。你要独立起来的,人被禁锢那么久,会麻木,也会废掉。”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迈出这一步,我们可以慢慢来。”谢籽低声道,“反正她又不会查你手机,我们可以偷偷地,直到你有勇气真正打破枷锁的那一天,好不好?”
谢籽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于晔情不自禁地就被诱惑,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她听见自己低低应了声好。
“饿不饿?”谢籽问道,“她那么急匆匆地去处理事情,都没有管你的晚饭。我问过医生了,吃点清淡的小粥是没有问题的。”
于晔本来想拒绝,又觉得在谢籽面前没有什么逞强,她已经见识过了她最狼狈的一面,糟糕又无望的爱情,无人探望的凄惨,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最终她还是听从了内心的声音,对着谢籽甚至显露出有些撒娇的感觉来,“是有点饿。”
谢籽露出了然的表情,“我先去帮你买粥,一会儿就回来。”
于晔乖乖地应了一声,然后说,“谢谢你。”
谢籽看着于晔那副乖乖的模样,心中就发痒,“要是真的想谢我的话,不如亲我一下?”
她站在原地,笑得毫无攻击性,“没有人规定朋友之间不能讨个吻吧。”
“谢籽!”于晔有些生气地向她瞪圆了眼睛,已经是无声的拒绝。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谢籽一边笑一边说,她顿了顿,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和我说什么谢谢。”
谢籽的速度很快,于晔没有等多久,她就已经拎来了她的晚饭。
这是她少有的与其他人一起吃饭的经历,谢籽明明没什么忌讳,但为了让于晔心中平衡,于是也买的和她一样的粥喝。
“你怎么找过来的?”于晔一边吃一边问她,“我好像没有看见你。”
谢籽神秘地笑笑,“只要想知道,总会有办法的。”
于晔见她那副模样,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不会是一路跑着来的吧,我们的运动员同志?”
“唔,这个确实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谢籽道,“忘记和你说了,鄙人不才,练的短跑。”
“短跑也很厉害啊,”于晔充满崇拜地看着她,又有些奇怪,“不过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闲,不需要训练吗?”
“刚刚完成一个比赛,教练放了一个礼拜假。”说到这个,谢籽有些失落,“一个礼拜以后……不对,按照现在的来算应该是两天以后,我能陪着的时间就要变少了。”
这个话说的于晔没办法接,她想说自己一个人其实可以的,但是事实证明即使是她孤单惯了的一个人,在这种时候也迫切需要一个人的陪伴,否则就像她刚才到这儿的时候,这儿甚至没有别的病人的人声,让她恍惚觉得这么大一座医院竟然只住了她一个人。
可是她不能这么说,一来她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而来她也不像让谢籽为难,不想她挤压自己的休息时间匆匆忙忙来看她,运动员啊,应该是很辛苦的,这种时间,从感性上她想要她的陪伴,可是从理性上,于晔知道谢籽该利用好空闲时间好好休息。
于是她转移了话题,“比赛?你第几名呀?”
谢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有些羞惭,“这次发挥不好,才第二名。”
“第二名也很好啊,”于晔说,“你干嘛这么失落,谁能一辈子永远第一名啊?”
所有人都在盼望她,催促她,你一定要拿第一名,所有人只会记得第一名的名字,可第二名的名字谁会记得。这一次比赛失常,谢籽经受过无数的失望目光,可是当她在她面前说出第二名,她竟然也能得到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夸奖。
谢籽迟疑了一下,“……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我干嘛要安慰你,你真的很厉害啊,又会短跑又会调酒,是我生活中从来没有碰见过的人,”于晔感慨道,“你还会什么啊?我都不敢想象了。”
“我?我还会机车,”谢籽在于晔崇拜的目光中终于挺起了胸膛,她变得飘飘欲仙,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我家中还有几辆机车,等到你伤好了,我载你去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