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这个提议实现的可能非常小，她固定生活的城市在B城，而谢籽说到底是A城人，她们之间除非刻意，碰面的机会应当是非常小的，可现在气氛好的让于晔不忍心去打破，她仍旧用带着憧憬的声音说，“女骑诶，好酷炫，说好了，食言而肥。”
“要不要拉钩？”谢籽伸出小手指，“拉钩上吊，谁食言谁是小狗。”
于晔没有多想，也就伸出了手指和她起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籽小声说，“放心吧，我不会对你说谎。”
吃完了饭，谢籽刚刚去把垃圾丢好，准备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护士往于晔那个病房走去，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谢籽神情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插着兜挡在了那个护士面前。
“护士姐姐，”她笑得人畜无害，“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呀？”
护士一抬头，见一个高挑又漂亮的女孩儿站在自己眼前。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会多出些耐心，何况谢籽的样子无辜又单纯。
“这个啊，”护士道，“有人让我来给这间病房的病人送饭。”
谢籽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饭盒，里面也是清淡的粥，看起来那个人也考虑到了和她一样的东西。
“不用了，她刚刚才吃过，现在还饱着，”谢籽笑眯眯地道，“替她谢过姐姐了。”
护士闻言愣了一下，又打量了谢籽两下，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是……”
“我是她的妹妹。”谢籽大言不惭，“是来照顾她的。”
——
谢籽晚上是和于晔住在同一个房间中，本来睡前于晔还有些担心孟围枝会来，然而谢籽十分笃定，“你放心吧，她那么忙，哪儿有空。”
于晔想想也觉得谢籽说的对，反正她也赶不走谢籽，她与孟围枝都有一个共性，对待某些事情都无比执拗，根本不听她的劝，就比如谢籽宁愿裹了一层被子睡在沙发上，也不愿意回去睡她的床。
于晔因为下午刚刚补过眠，因此睡不太着，她听着不远处谢籽平缓的呼吸，竟久违地觉得生活中有了些活气。
谢籽年轻活泼，于晔觉得和她在一起，自己这平淡的生命也重新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她感谢谢籽，和她在一起真的很轻松。
她正这样想着，手机突然传来一声震动。
这声震动让她一下从这样的想法脱离出来，于晔抿了抿唇，侧着脸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是孟围枝发来的，短短两个字：“晚安。”
她几乎从未给她发过这类消息，在孟围枝心里，这些晚安之类的话几乎已经可以归为无用的东西，可有可无，她是不愿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的，连主动给她发消息都寥寥无几，今天大概也是看在她受伤的份上吧。
真奇怪，从前她该开心的，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很疲惫，很平静，没有那种小鹿乱跳地心动，也没有为她的话再辗转反侧。似乎透过这句话，她看见了她与孟围枝之间的无话可说。
六年了，倦的不只是孟围枝，她也倦了。
她关了手机，闭上了眼。
连回复她消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事实上，从前一个下午她要给她发去很多注定会石沉大海的消息，可是这个下午，自从谢籽来了以后，她似乎找到了比发无意义的分享生活更有意义的事情，竟然让她无暇去顾忌关于孟围枝的一切。
这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自遇见孟围枝以后，她已经多久没有这幅样子过了。谢籽说的对，她不应该把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孟围枝身上，其实生活除了爱情还有很多让人值得注目的地方，太依赖一个人的结果终究是要让人失望的，她已经无数次品尝过这失望的苦涩滋味。
——
次日，谢籽买早饭回来的时候领回来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
于晔正坐在床上啃早上谢籽刚削了皮的苹果，一抬眼看见一个人缩手缩脚的跟在谢籽身后进了房门，她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上司！
“胡总？”于晔惊讶地看着他，“您来了？”
谢籽把早饭给于晔放好，然后说，“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在那儿转来转去，一问是来找你的，就把他给带过来了。”
胡总搓了搓手，有些局促，“于晔，这医院咋这么高档，要不是这位好心人，我差点儿被拦在外边进不来。”
他一边说一边上下左右仔细端详了一遍于晔，“没事儿吧？看你还挺精神的，医生怎么说？”
谢籽摆放完早饭就出了门，自觉给他们留出一个谈话的空间。偌大的房间只剩她和上司两个人，于晔赶忙让上司坐了下来。
“医生说有点轻微脑震荡，不过没什么大关系的，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于晔说，“胡总您随便坐。你怎么来的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得有一会呢。”
“还不是担心你，”胡总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有些生气地说，“你说你，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说到这个，于晔晃了下神，她还真的没注意那个酒驾的司机怎么样了。
“那个司机酒驾，”于晔含糊地一语带过，不想让胡总担心太多，“对了，胡总，你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一提到这个，胡总的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叹了口气说，“虽然让一个病人现在来看资料很不厚道，不过这件事情确实拖不得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前段日子跟的海胜那个项目。”
“记得，”于晔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只是轻微脑震荡，又没有失忆，大概都是记得的。”
“海胜破产啦，里面有几个细节需要和你确定一下。”
“破产了？”于晔惊讶地瞪大双眼，“怎么可能，我记得海胜是一家很大的公司啊。”
“就算很大又怎么样，商场如战场啊，碰到一个厉害的对手，也只有服输的份。”胡总状似无意地说，“唉，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的小年轻真是厉害，我们这把老骨头是玩不过他们喽。”
他瞄了一眼于晔的神色，而后道，“除了海胜，还有风祥集团……”
于晔反应很大地转过了脸，“什么？风祥集团？风祥集团也破产了？”
胡总摸了摸鼻子，叹息一声，“是啊，这天下终究是小年轻的天下喽。”
一道惊雷蓦地在脑中炸响，于晔只觉眼前白光一片，愣了半天，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于晔，于晔？”上司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看见他关心的脸庞，“你没事吧？”
“……我没事。”于晔听见自己这样说，可她的嗓音干涩，听起来不像没有事情的模样。
显然胡总也并不认为她没事，他甚至有些后悔这么着急地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她本来就还卧病在床，再遭此打击，不知道心里怎样难受。
他局促地搓了搓手，笨拙地想换个话题，却在下一秒听见于晔疲惫的声音，“这两家公司……是怎么破产的？胡总，能不能仔细讲给我听听？”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两家破产公司的始作俑者都是一个人，而这个人，她熟悉至极，正是她捧在手上，爱在心尖的爱人——孟围枝。
最后一丝血色从唇上退去，她怔怔地看着前方，在胡总冗长的叙述中，耳朵里却灌满了关于孟围枝这样的字眼，听胡总感叹她一句手段雷厉风行，听他说她如何的厉害，而落败者，痛打落水狗。
风祥集团，她本该是下一任风祥集团的总经理，而现任总经理，是她的父母。
可为了孟围枝断绝了父母那边的关系，她也再也不能回到风祥，没关系，她会在心中记挂，远远地看着风祥，看着她爸妈，这样也是好的，就算风祥的下一任接班人不是她，于晔也不觉得有什么，她对这个位置没有太大的野心，因为这个，她也总是让她爸爸妈妈失望，可她从来没有过想盼着风祥不好的意愿。
她也希望风祥能够传承百年，能够变成爸爸妈妈晚年的底气和依靠。
于晔自知没有长成父母期待的模样，她乖顺了那么多年，唯一一次叛逆是离开了那个家庭，那时她觉得有风祥，爸妈白手起家打下的风祥，灌注了全部的精力在里面，可是孟围枝……
在爱人与家庭面前，多少年前的二选一的难题再一次横亘在她眼前，从前她选择了爱情，可是这一次呢？
于晔想问一问自己的答案，她想问自己的内心，这一次，你还能那样坚定不屈，忠贞不渝地选择爱情吗？
她不知道，她也不确信，她只觉得自己疼地很，头昏脑涨，晕晕沉沉，心里元素加之本身就有的伤，让她觉得日子难熬，且无甚期待。
“于晔？”门口突然传来谢籽的声音，她探头进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于晔抬起头来时红红的眼睛。
那句无足轻重的话一下被吞进了嗓子眼里，她大步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