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她抬起头,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来应付她,“你不是一直很忙吗?”
孟围枝在她的身边坐下,突然听到她说这话,一时间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于晔何曾用过这样的语气来问她话,在她的印象里,她好像一直是温和的,包容的,很少像这样……咄咄逼人。
“还好,”她抿了抿唇,“公司最近不太忙。”
话刚说出来,她就有些后悔。公司仍旧很忙,忙得热火朝天,一刻都离不开人,她分明想说,因为我担心你,所以我只睡了三个小时,偷空来看你,她想说你疼不疼,有没有好点,需不需要什么东西,什么都可以和她说。
但是她说不出口,这些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就变成了另一种味道,她看着于晔,想等她自己说,可是于晔怎么懂她沉默下的汹涌,她只能看见她冷淡的神色,像是一把刀,刀刀割在她心上。
不太忙了吗……是因为刚刚收购了两个公司,所以不太忙了,是吗?
于晔一想到这个就心头一阵酸楚,她甚至不想去看孟围枝的脸,别过头去,轻轻发出了一个鼻音。
“嗯。”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
孟围枝的目光追随着于晔的侧脸,余光一瞥,沙发上凌乱的毯子猝不及防闯进了她的视线。
她一下愣住了,看着那块地方许久,又看了看于晔转过去的侧脸。
……昨夜,这儿有第二个人在这里过夜。
她的思维空白了一瞬间,蓦然逃避般垂下了眼睛,想问于晔,却又怕听到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回复我消息?”过了半晌,她听不出情绪地问。
然而落在了于晔耳朵里,这更像是一种质问。你不是我的狗吗,狗怎么可以不给主人回话?
你就应该乖乖地,我说一句你回答十句,我不回应你,你也要乖乖地腆着脸自己过来。不回复主人的消息,简直是罪大恶极狗胆包天,罪无可赦。
于晔疲惫地闭了闭眼,她的手指蜷缩着抽动了两下,好像胸腔里的最后一丝氧气也被慢慢地一点点剥夺走,她呼吸不过来,窒息像一片海,捂住了她的口鼻。
“我睡着了,没有看到。”
这几个轻飘飘的字,却仿佛带有千斤之重,让孟围枝的心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她骗她。
孟围枝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她知道她的,她了解她的作息,于晔一直很乖,睡觉的时间也很规律,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晚上九点钟就是她的睡眠时间。
六年,她早对她的有些小习惯烂熟于心,睡觉前,她会看一眼手机,看看自己有没有给她发过消息,没有的话,她会发一句晚安,如果偶尔她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她也一定会做聊天框最后结束聊天的那一个人。
“睡得这么早吗?”她沉下了声音。
于晔却没有察觉到孟围枝语气的变化,她“嗯”了一声,又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是为了羞辱谁?
孟围枝的脸色几乎可以称得上难看,她猛地站了起来,于晔惊讶地抬头看向她,只看到了她冷若冰霜的面色。
“你怎么了?”于晔坐直了身子,有些害怕地看着她,“怎么,怎么突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话都不敢说完。
孟围枝看了一眼于晔的神色,她握紧了身边的拳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挤出一个笑来。
“没事。”
那个笑容真是难看至极。
“你渴不渴?”她四处看了看,发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苹果,“我削给你吃。”
于晔被她这么一下,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吃得下苹果,她摇了摇头,“我不渴。”
孟围枝却如同听不见一般,又坐了下来,垂头拿刀削着苹果皮,她的薄唇紧紧地抿着,修长的指节笨拙地握着刀,沉默又执拗。
她发觉了今天于晔的不正常,对待这样的冷淡,她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谢籽。
一定是谢籽。
她出了一下神,指尖突然一阵刺痛,孟围枝愣了一下,低头去看,只见鲜血从指尖流了出来。
“围枝!”
然而她自己还没有说些什么,于晔已经紧张地将她的手抓了过去紧张地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说了不渴,你还要削……”
孟围枝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却似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模样,将目光落在了于晔脸上,她的关心不似作伪,她还是在意她,爱她,而谢籽永远都得不到这样的关爱。
这样一想,她的心便松弛下来。
“没关系的。”她想将手收回来,“不疼。”
然而下一秒,受伤的手指就被含入于晔口中,她将她的血舔干净,又吹了吹,抬眼看她,似乎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我问护士要个创口贴吧。”
伤的是食指,签文件的手,对于孟围枝来说确实有些麻烦,不过伤口并不深,如果不是于晔要求,她甚至觉得都不需要贴创口贴。
还没来得及反应,于晔已经通了电话到护士站。
孟围枝想,这是她第一次给于晔削苹果皮,从前都是于晔来削,她有没有一不小心受伤过呢,细细想来,她竟然从未关心过这件事……
“你从前,有伤过吗?”等她挂断电话,孟围枝突然问道。
于晔的动作一僵,发丝垂落在脸颊,显得她的面色更加素净。
“人总归有不小心的时候。”于晔似乎想到了什么,淡声道,“我没关系的。”
孟围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沉默了一瞬间,看了眼手上削的差不多的丑八怪苹果,生平第一次羞赧地递了出去,用以讨于晔的开心。
“吃吧。”她道,“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不愧是私立医院,护士很快赶来了,不仅带了创口贴,甚至还将整个医疗箱也带了过来。
既然有护士这个专业的在,就轮到于晔这个不专业的去替他包扎。其实孟围枝心中想于晔替她包扎,哪怕包的没有护士好也没有什么关系。
于晔在一旁啃着苹果,一边看着护士替孟围枝消毒,她哪怕想想都觉得酒精在伤口上的感觉很痛,可是孟围枝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面上仍然是平静无波的,大概她与她真的不一样,看着她,于晔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没有痛觉神经。
刚刚吃了谢籽的苹果,她削的苹果真的很好看,不像孟围枝削的,于晔垂眸打量了两下,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以后还是不要让孟围枝干这种事情了吧,她真的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天赋,不仅削的不好看,还得不偿失地把手给弄伤了。
以后……还是由她来继续削给她吃吧。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想到,她们已经没有了以后。
——
孟围枝包扎好手指就急匆匆地要走了,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乖乖等着我来。”
不要再让别人来了。
她心中却仍旧觉得不怎么安稳,若是从前,她说了一句就该走了,因为她知道于晔一定会听她的话,可是今天她站在原地顿了很久,再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她不知道于晔会不会听她的话……毕竟她刚刚才骗了她。
孟围枝只希望自己这一句话,能够让于晔听话一点。昨天那样直白的话并没有看来没有引起于晔的注意,她太忙了,直到现在还无能为力。
但是于晔,你要自觉一点,你要知道你是有伴侣的。
其他的,孟围枝叹了口气,其他的多说无益。
于晔用目光把孟围枝给送出了门外,又等了许久,觉得差不多她已经走远了,于是拿出手机告诉了一声谢籽。
“她走了,你要是想回来就回来吧。”
发完她就把手机继续塞回了枕头底下,她以为谢籽一定趁着这个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只是向她说一声让她可以随时过来,并没有强制性,因此在三分钟后看到谢籽的时候,于晔感到了惊愕。
“你,你怎么?”她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确定谢籽真的只用了一会工夫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简直就像一直在等着她一样,于晔忍不住问,“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谢籽表面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对自己在楼底下等了一个多钟头的事情绝口不提,“我坐火箭来的。”
于晔当然不信这么离谱的理由,她反应了一会,几乎已经知道了原因。
“……你不会一直等在下面吧?”
谢籽顺势坐到了她身边,卸下伪装哼道,“是啊,我就像狗一样等在下面,一看到你信息,就像主人喊狗的名字一样,我就迫不及待地飞奔过来。”
于晔被她打得比方弄得脸一下红,“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你可以去别的地方玩玩啊?我没有要让你一直等在下面的意思的。”
“不关你的事。”谢籽说,“这是我自己乐意的。”